只是,如此一来,他在朝中的日子,就更不好过。 朝堂上,言官的口诛笔伐,倒也罢了。难办的是,散朝后,元衡还要独留他在上书房议事,说是议事,其实也是在坐冷板凳。可笑的是,他还得配合着,演完这场‘君臣和谐’的戏码。 他们两人,如今就像熬鹰,不是鹰死,就是鹰被驯服。 可惜,在他闻应祈这里,只能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你死,我活。 —— 一眨眼,昌十已在府中住了十多日,可在这期间,谢令仪一直没寻到机会问他,倒不是说她不积极,而是这孩子,一见她便跑,显然是仍对她心存芥蒂。 这日,她照例抱着一大摞书,去花园找昌十。府中日子寡淡无趣,她索性揽下了教他读书的差事,既能消磨时光,说不定还能从他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站住,不许跑。” 谢令仪才刚踏入花园,就见对方鬼鬼祟祟地往假山后躲,活像老鼠见了猫。 她本就没什么耐心,更何况眼下闻应祈状况日渐恶化,由不得她再怀柔了。 “我数三个数,数完了你还不过来,你自己知道后果。”谢令仪就坐在石凳上,冷冷盯着他。 “一。” “二。” “三——” 昌十犹豫半晌,终是咬咬牙,不服气地闷头走了过去。 “为什么一直躲着我?是觉得你哥哥所娶非人,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他?”谢令仪直接开门见山问他。 昌十未料到她如此直白,脸涨得通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谢令仪才没空理他,继续冷着脸平静道:“你在府中这些日子,该看的也都看到了,你哥哥有多喜欢我,你不是不清楚。失去我,他会死。” “可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怕是还没等到失去我,他就先归西了。你若是再同我别扭下去,不管他死活,那我随你。反正他死了,我还可以继续回去,做我的谢府大小姐,什么都不耽误。” “对了。”她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补充,“他死后,这满府的金银财宝,也都是我的。到时候,我就带着他的万贯家财改嫁,再觅良缘。” “你!”昌十听完已是目瞪口呆,气得脸色发白,反应过来后,才红着眼睛喊,“你不能这样!” “就能!” “不能!” “就能!” “就能,就能,就能——!” “......” 谢令仪丝毫没有自己在欺负一个八岁小孩的自觉,反而叉着腰,声量越喊越大,气势也越来越足。 “他今日死,我明日就带着财产改嫁!” 这句话,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呜呜呜......坏女人,坏女人,不可以!”昌十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鼻子一抽一抽的,泣不成声,“哥哥已经这么惨了,你不能再不要他。” 蠢鱼儿,终于要上钩了。谢令仪暗自得意,决定再加把火。 “我现在就去收拾金银细软。”她面庞坚定,说着便作势要起身,“免得到时候东西太多,一次性搬不完。” “不要!”对方到底急了,手忙脚乱一把拉住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喊,“哥哥......哥哥没有你,会一睡不醒的。” 谢令仪挑眉,脚步微顿,佯装不在意地问:“哦?为什么会一睡不醒?” 昌十见她停下来,立刻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把脸,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倒出来,“哥哥他不能待在没有光,黑暗的地方,不然就会喘不上气,严重了还会昏迷不醒,这时候,就必须用他熟悉的东西,才能叫醒他。” “怎......怎么会这样?”谢令仪听完怔住。 难道这就是他每晚回来,身子都虚弱的原因?她还以为闻应祈在外密谋什么事,有意瞒着她,所以才想着,抓昌十过来问问,看他会不会知道。 “为何会如此,你知道原因,对不对?”她心头一紧,现在换她着急了。 “都......都怪徐妈妈......” “徐妈妈?” 昌十红着眼睛,哽咽着点头,“嗯......小时候我们......我们不听话,她就会把我们关禁闭。那石屋,没有一个窗户,白天晚上都很黑。没有水,没有吃的,也没人跟你说话。什么时候认错,就什么时候把你放出来。呜呜呜......哥哥的病,就是那个时候染上的。” “那......那你也被关过吗?” 你这么小,也被关过吗?谢令仪指尖发颤,声音发涩,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 昌十吸吸鼻子,低着头,“认识哥哥后,就再也没有了。” 谢令仪呆呆望着眼前瘦削的男孩,心里五味杂陈。 下一瞬,她便猛地起身,裙摆高扬,转身往花园外走。 “哎,你去哪儿啊。”昌十一愣,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天快酉时了,接他回家。” “等等,那我也要去!”他一听,急得立刻跟了上去。 不料,谢令仪脚步一顿,冷冷甩下一句,“你不许去,另外也不许告诉他,我今日问你的事。” 昌十顿在原地,半晌,嘴里才小声嘀咕,“那你也不许告诉郎君,我叫他哥哥。” —— 午门前的空地上,华盖云集,马车错落。首辅府的桐油马车在这一片金碧辉煌中,并不打眼。 眼见着日头西斜,一辆辆马车陆续离去,谢令仪心逐渐揪了起来,“璞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璞玉掀开车帘,望着地上的日影,估摸着,“回禀小姐,大约是酉时过半?” 酉时过半……谢令仪皱眉,这马上天就要黑了,难道闻应祈又要披星戴月方归?等不及了,她撩开帘帐,便要下车。 “不可,小姐!”璞玉见状,慌忙拦住她,“人多眼杂,万一被瞧见……再说,咱们也进不了宫啊。” 谢令仪:“......” 谁说她要进宫了? “无妨,这里马车差不多都走光了,没人会注意到。我只是着急, 想下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你若是不放心,可待在车里等我。” 小姐都这么说了,璞玉哪敢违逆?她只得绷紧神经,护在一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她这厢盯着宫门方向,城楼之上,却也有人在盯着她。 “那是谁?” 听见贵妃娘娘发问,身旁的宫娥连忙抬头望过去,片刻后,方犹豫道:“好像是首辅大人的车架,听闻首辅大人月余前刚娶亲,那站在马车旁边的女子,应当就是他妻子吧。” 首辅大人的妻子?那不就是谢令仪? 李扶光目光骤然一凝。谢令仪从前还帮着她治过太子,如今倒嫁给了自己仇人,真是造化弄人,也真是......同病相怜。 她轻嗤一声,可不过须臾,她看着对方提着灯笼,时不时伸长脖子,来回踱步的身影,神色忽然一僵,似是想起了什么。 “走吧,去摇光殿。告诉元衡,我要见他。”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宫娥脸上顿时涌上惊喜。贵妃娘娘打从进宫,便与圣上水火不容,如今竟主动开口要见,圣上知道后,必会欣喜若狂。自己若是办得妥当,说不定还能得些赏赐,想到此处,她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半炷香后,高大巍峨的城门缓缓开启,厚重门扉张合,在夜色中发出刺耳的据木声,仿佛要将黑夜撕裂。冷风顺着门缝灌出,带着宫廷禁处的森森寒意。 闻应祈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摸黑走出来。他走得极慢,几步便要停歇。 此时,天光大暗,看不清前路,唯有不远处的一盏灯笼,明明灭灭,闪着昏黄的光。 是谁呢?闻应祈心想,又会是谁锲而不舍,在前方等着骂他,亦或是羞辱他? 他深吸一口气,寒意从脚底,快速蔓延上脊背。腿脚已不听使唤,在疯狂打颤。管家还未到,而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眼前一黑,就在意识坠落前的最后一刻,无边黑暗里,突然闯入一束炽热的光。那束光带着睥睨天下的力量,稳稳托住了他。
第75章 撒娇卖乖要娘子亲亲才能好 闻应祈落入一个温暖的、熟悉的、让他心安的怀抱。 困倦感是一下就袭来的,可耳边不停有人在喊。 “闻应祈。” “闻应祈。” “闻应祈!” 谢令仪一声又一声,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边叫边用手拍打他的脸。 “闻应祈!” 听着那句句发重的哭腔,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入目便是谢令仪那红肿的眼眶,以及挂在腮边,止不住滑落的泪。 真的是她,真好。 “好了,容君。”闻应祈艰难抬手,用指腹轻拭她眼尾的泪痕,慢慢哄她,“乖,别哭了,抱歉,是我不好,又让你伤心了。” “谁!谁伤心了。”谢令仪嘴硬哽咽着,不甘心用衣袖胡乱擦去腮边的水,随即转头招呼璞玉,两人合力将他扶起,“咱们回家,到家了,再好好跟你算账。” “好,回家。” 两人彼此搀扶着,丝毫未发现,黑暗中,还有一双眼睛在紧盯着他们。 马车紧赶慢赶一路,也花了约莫半炷香功夫才到家。 谢令仪把他安顿好之后,竟真的开始板着脸,要与他算账了。 闻应祈望着贵妃榻上,两人中间还能坐上一人的空隙,抿抿唇,觑着她眼色,一点点蹭过去。直到看见两人衣衫交叠在一起,方才停下。 “容君,你今日怎么会去接我呀?” 谢令仪头偏着,不为所动。 “容君?娘子?我给你捏捏肩好不好?今日来回奔波,是不是把你给累坏了?我现在就给你捏捏。” 闻应祈说着,便要抬手,可谢令仪身形一晃,他的手便尴尬地杵在半空中。 好半晌,他才不好意思地缩回来,又摸了摸鼻子,讪笑道:“看来娘子不喜欢捏肩,没关系,我还会捶背。” 可这回,谢令仪直接屁股挪远了一寸。 闻应祈:“......” 好嘛,这次是真生气了。 但他也不是没法子,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头。 他手扶着额,忽而往后一倒,像是受到了什么内伤般,喉间溢出痛苦的低吟。 果然,谢令仪立刻中计!想也不想就直接回头,一把扶住他,手还下意识扣住他手腕,探了探他的脉,语气焦急,“怎么了,是哪里又出问题了?” 闻应祈哪会放过这等好机会,顺势便搂紧了她腰肢,脑袋埋在她锁骨,撒娇卖乖,“嗯,方才心口突然一痛,幸好娘子及时抱住了我,现在已经大好了。” 谢令仪挣扎几下,发现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后,便冷眼看他演戏。 哦,难不成她还是华佗在世?不费一针一药,就能医好人?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5 首页 上一页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