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会让双陆和双银去东宫守着你,八王妃是不能容人的人,孩子落地之前你都不能单独出行。” 卫婉颓败地低着头,终于认了命,低低落下一句,“那皇太后有我胞弟的消息可以打发人上东宫告诉我一声。” 魏杏瑛淡淡看了她一眼,吩咐双银去找双陆,两人去东宫待命,有急事回来禀报。 双银用大氅包着卫婉走出了内殿,她看着身边这个女人,皇太子妃之前始终昂着的头颅终于低了下去,小小羸弱的身影,像她之前温养过的马蹄莲,在阴影里待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枯萎了。 魏杏瑛马蹄袖下的手交叠着,神情有些恍然,她在这个位子上坐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了,都有点忘了初心了。 程淮之撑着伞在外头周旋了好一阵子才回来,看到前皇太子妃从雍和宫出来,他才收了伞忐忑地走进去。 魏杏瑛隔着白的帷帐遥遥坐着,神情不悲不喜,鹅蛋大的脸比起前段时间还是消瘦了一些,看到他来了才稍微笑了笑,“淮之外头可冷?今儿下了快一天的雨,我在殿里郁闷死了。” 她一面对他时就总不自觉有些撒娇小女孩的情态。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今日的人和事,享受着两个人相处的寂静。 程淮之脱了靴,穿着白光光的亵衣走过去,昏昏的烛火下是他放大的影子,身形细长又玲珑有致,烛光照亮他乌压压的眉眼,眼里是压抑了太长时间的思念和执着。 他得偿所愿,大仇得报,他打头个感谢的就是对面这个小姑娘,这么黯淡无光的日子因为她在,回想起来倒没那么难熬了,她坐在皇太后的位子上乍一看很唬人,但实际上一直都是他理应娇养的小姑娘。 他迫切想追问,但又忍不住自卑踌躇,她到底想不想抛下这皇权富贵,和他远走高飞? 他走过去将她圈在怀里,冰冷的手被她捂在暖热的手掌心,他莫名有了些信心了,贴着她的耳朵终于问出声,“杏瑛,你想和我私奔么,我不当一手遮天的提督了,你也做不了皇太后了。” 魏杏瑛仰头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道,“你不早些提?我早受够了这后宫了,自由万岁。” 她翻了个面抱着他细细的腰,恶狠狠地说道,“那你可不准反悔,以后到了宫外头跟着我受穷你别说是我阻了你的荣华富贵。” 程淮之眉目舒展开,一下一下顺着她的秀发,勾起唇说:“那你可得吃些苦头了,我从西域拿了假死药,你吞下去会一天一夜陷入假死状态,皇上目测也就是一个月的事,我和他约定丧礼延到皇太孙出世后,得委屈你到时候吞了假死药在棺材里待两天了。” 魏杏瑛犹豫,“那你怎么脱身?八王不是容易糊弄的人吧。” 程淮之迟疑了一下,为了保证谋划稳妥实行,决定暂时不告诉她,于是搂紧她细腻的肩膀,插科打诨过去,“臣自有脱壳的办法,皇太后娘娘这些时间担惊受怕瘦了许多,臣心疼的紧,给你疏松疏松筋骨。” 说完力度适中地按捏起来,魏杏瑛享受地闭上眼暂且不去想这些糟心事了。 到了晚上雨已经停了,刚下过雨天气很凉爽,程淮之看着人闭上眼睡着了,起身灭了两个殿角的火盆,才出了雍和宫。
第55章 早产 李鱼在外头侯着,一见他就紧张地说,“提督大人,你快上养心殿去看皇上吧,皇上醒了,正四处找您呢。” 程淮之理了理领口和帽正,刚才还柔情似水的眼神立刻变得萧瑟,撩起曳撒就朝养心殿赶,路上来往的小内侍和宫女都急忙忙让路。 养心殿内,皇上枯槁着脸,让人扶着靠在高枕上,眼睛 反复看着门外。 伺候的冯守心里门清,这是在问程提督到没到,奴才也分个三六九等,边上伺候的也分个亲疏远近,他冯守在程淮之地提拔下能当个大太监总管已是烧高香求来的福分了,他万万不敢想再越过程提督去。 于是他弯着腰安慰道,“提督事务繁忙,现在收到信儿了知道您牵挂他,估摸着十万火急地往这里赶呢。万岁爷,奴才再伺候您喝点温水吧。” 皇上粗粗喘着气,脱皮的嘴唇终于才是沾了点水,病中的人甭管之前多硬朗杀伐,生病以后就变得像小孩,需要人哄着服药进水。 程淮之的绯红袍角像朵火烧云似的飘进来,他一进门就跪下,头贴着地,咬着字句道,“皇上,微臣程淮之来迟。” 冯守看皇上心念念的人物到场,也笑着和程淮之问了声好就退了出去,还贴心掩上了门。 内殿落得寂静,皇上使劲招手让他走近,将死的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没有生机的灰败,他费力指了下床边的宝箱,断断续续地说,“封王的密旨在后面,朕的身后事就全交代给你了。” 说完咽了气,程淮之眼神复杂,龙床上睡着死了的皇帝,原来皇帝的死亡也和一条野狗曝尸荒野没什么两样,回光返照之类的根本不存在。 他讽刺地笑了笑,程家灭门最后下令的是皇上,冤有头债有主,他一直没对他动手的原因是,像这种凡事都需要在掌控的当权者来说,死于亲生儿子的手不是更死得其所么? 他死了还要谋划孙子的前程,在冰棺里熬着皇太孙的降世,见不得人,不得安宁。 程淮之俯身看着皇上翻白,死不瞑目的双眼,伸出细长的手指一寸寸地阖上了他的眼。 乌压压的夜幕下,养心殿门口挑着几盏昏惑的宫灯,廊庑上,冯守隔着槅扇门紧张地转圈,又怕惊着了圣驾,最终还是小声朝殿内传话,“程大人,大事不好了,刚宗人府的执事遣人过来报信,说是前太子殿下在宗人府自缢而亡,用了革带活生生将自个勒死了。兹事体大,这事奴才拿不准主意,和皇上交代呢又怕耽搁了皇上的病情。” 程淮之不轻不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加派司礼监人手,给我死死围住养心殿,我手里有皇上的手谕,任何官员王爷无诏闯入都视为谋逆,当斩。” 语气轻飘飘,但内容像雷霆暴雨,容不得人置喙。 冯守弓着腰侯在门口又多嘴问了一句,“废太子殿下的丧礼怎么办?” 当下人的就是这点不好,得时时警惕着,虽说是废太子,为庶人了,但那是皇上震怒的时候,一旦皇上念起父子亲情来,他们这些办事的下人就得遭殃了。 “走庶民的规章就是。” 里面人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就定了朝廷前太子的命运,让冯守更为胆寒,就这股杀伐的狠劲就注定了程淮之是皇上的心腹,而他只是伺候内务的小喽喽,人比人是比不了的。 程淮之推开一个极细的门缝,从里面走出来,表情无波无澜,转身反锁上了养心殿寝宫的大门。 冯守吓得哆嗦,这程提督胆子这么大?这是准备把皇上囚禁起来?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他和程淮之诛九族的画面,他忘了,程家灭门了,能被诛九族的只有他。 但内庭里上下都是程淮之的人,他区区一个总管又能左右什么事? 他欲哭无泪,缩在一边不敢抬头。 程淮之轻轻笑了下,眼波流转,“冯总管大人在皇上边上侍奉多长时间了?” 冯守谄媚地笑,“大人,小的在皇上身边全仗您的提拔把我从先皇那里调来了养心殿,小人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程淮之一身绯红的袍子,瓷白的里衬显得他身量细长,面红齿白,剔透的脸皮在灯笼子底下都发着亮光,说起话来却是要命的狠,“新皇登基前,到底谁是这内庭的主子,我想冯守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皇上适才崩了,随着皇太子走的,他们父子俩在地下搭伴了,主子没了咱们做下人的不能不谋划,皇上下了令,这个国丧什么时候发,那得看皇太子妃肚子里的小主子什么时候落地。” “你需要拦住的是八王和他下面的官员的,问起就说皇上时睡时醒,病情倒是有所好转,只是脾性不太稳定,暂时不接见生人。至于躯体怎么保存,我会让司礼监的人源源不断地送新冰过来的,你每天照常进去侍奉即可,等皇太子妃产期到了你就能跟着皇上到陵里附近的皇庄养老去。” “事情一旦败露,你知道求死不能四个字怎么写么?” 冯守是个没出息的,人都四十多了受到这种惊吓都差点尿了裤子,那可是死人啊,虽说是皇上,但让他跟每天都跟腐烂变臭的肉块待在一块,还得装得表面无常,这属于是黑白无常的差事啊。 上了程淮之这个贼船除了认栽别无他法,冯守目送着那个青绿的细长身影远去,捂着脸哐当一下靠在门上,抬头怀疑人生。 一晃眼时间翻过去了月余,离东宫的产期越来越近,前皇太子的人死如灯灭,除了在西六宫潜修的皇后又给小祠堂多添了一个牌位,东宫给烧过两次纸钱,魏杏瑛亲手缝了香囊又烧了以外,众人像是忘了这位空前绝后的人物,或者说成了后宫的禁忌。 拿到密诏的八王恐夜长梦多,找了官员多方打探养心殿的近况,内庭在程淮之的掌控下和铁桶似的,蚊子都飞不进去一个。 他逐渐失去了耐性但又了解父皇的脾性,生怕惹了圣怒再丢了这来之不易的皇位,遂遣人让程淮之来八王府赴小儿子的满月宴。 克死了两任皇兄的八王在投靠的官员眼里,像走了狗屎运,都私下里说这位新皇太子实力不够但架不住人家走运啊,于是更是奉承迎合,一时间八王府门庭若市。 程淮之从马车上下来,众人打远一瞧便看到一对上翘的丹凤眼,帽正上红得发紫的琉璃珠在他的眼睛面前都失了色。 他穿了淡绯的圆领袍,袍角上方压着精雕细琢的白玉牙牌,脸型清清淡淡的,不见高颧骨和过宽的颌面,以前古老的皇室大多是这种脸型,给人一种显贵体面的感觉。 程淮之一进府,门上的官员都面带笑容,问候他和皇上的近况,让他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宴席上坐着八王,面带不虞,但还是给了面子地问道,“淮之,你也是大忙人啊,父皇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你给个准信,实在是让我们做臣子的提心吊胆啊,皇上若是病情转好,我不当皇太子都行,寿命减十年都行。” 这是场鸿门宴,不给一个交代都走不出这八王府,他撩袍坐下,捧着酒杯向上敬,眼神澄澈,“臣是个奴才,当奴才的最要紧的就是听主子的话,主子不让交代臣能说什么呢?再说病这东西,痊愈或者恶化都是一刹那的事,臣不敢妄议啊。” 像是为了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老天都给他解围,门上过来一个绿袍乌帽的小内侍,正是桂圆,东 宫里的奴才。 他头回见这么大场面,又是朝臣又是王爷的,更别说给现太子报告前太子的子嗣问题,硬着头皮抬高了音量道,“大人,皇太子殿下,东宫刚才早产了,只有四斤重,是个小阿哥。”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6 首页 上一页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