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笙低眉顺眼沉默不语,陈氏放下手中的茶杯,骄矜地说道:“你是个聪慧机敏的孩子,我也不忍心看你出去受苦。” 听着陈氏充满暗示意味的话,云笙惊惶地抬起头来,对上的便是一副饱含恩赐的倨傲眼神。 “你应该也听说了,我想在你们之中挑一个人给世子做妾。我瞧着你性情温顺,是个可心之人,你可愿意留下来?” 陈氏的唇边含着一抹亲和的笑,却让云笙没由来地心口一紧,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她从未想过要屈身做妾,也没想到陈氏竟然会相中她。 陈氏像是很满意她谦卑的姿态,可那只是她的保护色,她不想一辈子都做弱者。 可她心里都明白,陈氏说的那些都是真话,她若非要嫁出去,顶多能寻个有功名的举人,日后能不能苦尽甘来还尚未可知。 况且陈氏将她叫来,好言相劝,她若不识抬举得罪了这位主母,将来于婚事之上怕是更加艰难。 陈氏表面上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实际上却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云笙压下心头的思虑,紧紧捏住的手心缓缓松了开来,红着一张脸,嗓音轻柔地答道:“多谢夫人厚爱,能伺候世子,是我的福气。” 得到她的回答,陈氏勾了勾嘴角,满意地笑了起来:“果然是个温柔敦厚的好孩子,你既然愿意,那就这么定了。过几日我就去禀告母亲,也好叫她安心。” 见陈氏面露喜色,云笙故作羞涩地低垂着头,直到红袖奉命送她出来,她才起身告辞。 出了海棠院后,云笙面上的红晕渐渐散去。 此番相邀,像极了书上说的鸿门宴。陈氏是如愿了,可一旦消息传扬出去,她恐怕就难以安宁了。 她心事重重地走着,并没注意到有人迎面走来,等发现时,两人已经离得很近,差一点就撞在了一起。 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云笙涨红了脸,低头尴尬地后退了一步:“抱歉……” 那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沉默离去。等他走远了,云笙才缓缓抬起头来,却只见到一抹挺拔的竹青色背影。 发呆果然误事!云笙缓缓吁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院落。 可她刚踏进蒹葭院,就撞见了等在门前的薛藜。 见她一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模样,云笙心中咯噔一下,瞬间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第2章 发疯莫要叫人觉得轻狂 见了云笙,薛藜怒从心起,不顾丫鬟的阻拦,快步走上前去,一双上挑的凤眸里蕴满了恨意。 “贱人,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云笙,两颊的肌肉都因为愤恨而不住地颤动着,像极了四姑娘徐婉养的那只狸猫,惯爱张扬舞爪。 可它一旦遇见老夫人屋里的那只玄猫,就立马灭了威风,再也不敢动弹,乖巧得像只听话的鹌鹑。 想起那只狸猫,再看到眼前惯会虚张声势的薛藜,云笙唇角一抖,差点笑了出来。 可眼前的形势,她若真的憋不住笑,只怕薛藜会当场发疯。想到此处,她微微垂首,却在低头的一瞬间,抿紧了发颤的唇。 “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这不会叫的狗才是真狠啊!说,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蒙骗了姨母?” 听着她的诘问,调试好情绪的云笙缓缓抬起头来,眸光沉静地望着她:“我也是刚刚才得知此事,薛姑娘若是心中有惑,不如直接去问侯夫人?” 她自以为平和的回答却还是激怒了本就失智的薛藜,只见她猛然抬手,恶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了云笙的脸上,很快就浮起了殷红的掌印。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云笙发懵地望着她,不敢相信她竟敢当众掌抠自己。 “贱人,八字还没一撇,你竟如此张狂?别以为得了姨母青睐你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迎着薛藜愤恨的目光,云笙冷笑一声,不卑不亢地说道:“给世子纳妾是夫人的决定,若你对此有意见,我这就与你同去见夫人,当面说清楚,免得你来日纠缠不休。” 说罢,她立刻转过身去,竟然真的要往外走。见状,薛藜气急败坏地叫住了她。 “云笙,你疯了不成?” 闻言,云笙脚步一顿,神色自若地 转头看向她:“薛藜,你想闹我就陪你闹,怎么,你不敢去吗?” 做不做妾她本也不在乎,可她算准了薛藜不敢将事情闹大。 看着云笙气定神闲的架势,薛藜气得面色发青,她忿忿抬手,颤抖着指向云笙,却终究还是心虚地败下阵来。 “你……我们走着瞧!” 说罢,她像只落败的公鸡,灰溜溜地甩袖而去。 落在后头的丫鬟宝扇尴尬地看了一眼云笙,随后讪讪地追了出去。 看着薛藜败走的背影,云笙却没有丝毫的胜利的喜悦。 被打的是她,受辱的也是她,卷入了这场恩怨,往后只怕再无宁日。 她郁郁寡欢地走回屋里,沉默地坐在了梳妆台前。面颊上掌印鲜红,整个左脸都红肿了。 轻轻去碰,仍是感受到了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早知薛藜嚣张,却没想到她下手会这么重。她皮肤娇嫩,磕了碰了,总是要许久才能恢复。 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按照侯府的规矩,那一日她是可以出门逛逛的。 可顶着这样一张红肿的脸,她要怎么出门? 再者,今日的事想必瞒不住陈氏,到时候薛藜受了责罚,怕是更要记恨她。 这桩婚事实在是令人烦忧,若是有得选,她才不愿意趟这浑水,什么都没捞着,就白遭了一回罪。 枇杷送完姚瑾,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两个交好的丫鬟,便和她们闲聊了起来,往蒹葭院走时,在夹道上恰巧撞见了怒不可遏的薛藜,遭了一记白眼后,颇觉莫名其妙。 进屋时,云笙正倚在轩窗前,望着院子里的那一棵桂花树发呆。 “姑娘,你猜我方才在路上遇见谁了?”枇杷正要将自己遇到薛藜的事告诉云笙,走近时却猛然看见了她红肿的脸颊,以及浮在上头的那一片殷红掌印。 “姑娘,你可是被侯夫人打了……” 枇杷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惧不安地望着她,不明白好端端的,陈氏为何要叫人打她。 却见云笙蛾眉微蹙,怪异地扫了她一记眼风。 “你在胡说什么?好好的,夫人打我做什么?” “啊?不是夫人吗?”枇杷眉心一紧,眼底布满了疑惑,“可是,除了夫人,还有谁敢打姑娘你?” 想起先前的闹剧,云笙面色一沉,冷冷答道:“是薛藜。” “啊?怎么会……”枇杷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眼底满是诧异。“薛姑娘她为什么要打你,她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望着枇杷惊异的神色,云笙幽幽叹息道:“她是疯了……” 盼了多年的美梦突然破裂,她能不疯吗? 在枇杷困惑的眼神中,云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她。 听了她的话,枇杷的面上渐渐浮现出一股喜色。 “世子那般出色,能常伴他左右,姑娘也不算委屈。” 虽然招了薛藜嫉妒,可这桩婚事实在是完美得无可挑剔。世子光风霁月,别说是做妾,就算是无名无份,也多的是想往上凑的人。 “既有夫人首肯,此事便已成了大半。往后有人护着,料那李管事也不敢再克扣咱们院里的份例了。” 枇杷喜孜孜地说着,受了太久的打压,此刻她颇有些扬眉吐气的快慰。 将她的欢喜看在眼里,云笙眉心一紧,忧心忡忡地说道:“未过明路前,你且收敛些,别叫人觉得咱们轻狂。” “奴婢明白,姑娘放心吧。”枇杷脆生生应下,面色虽然恢复如初,嗓音里却还留着几分欢快。 傍晚,云笙正坐在梳妆台前,闲适地梳理着沐浴后被水沾湿的秀发,枇杷满含笑意,背着手神神秘秘地凑到了她的跟前。 “你笑什么?” 枇杷笑得一脸得意,眼底还交织着几分促狭的光芒。她慧黠地抽出背在身后的手,献宝似地捧上了一支精美小巧的瓷瓶。 “这是什么?” 那瓷瓶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瞧着便是用上好的白瓷烧制而成的。 “这是玉露雪肤膏,不但能祛瘀消肿,还能养颜护肤。” 枇杷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放在梳妆台上,随后俯身凑到她耳边,笑着问道:“姑娘绝对猜不到这是谁送来的。” 看着她一脸藏不住的欢欣,云笙的眼底浮现了一丝困惑。 偌大的侯府中,唯一和她有些交情的也就只有姚瑾了。可薛藜打了她的事,姚瑾未必会知道。 再者,若真是姚瑾送的,枇杷绝不会表现得这样欢喜。 莫非,是陈氏?她是当家主母,各院的事必然瞒不过她。想必她是知道了薛藜的所作所为,特意送了药膏来安抚自己。 想到此处,她眼底的疑惑渐渐消失。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枇杷就迫不及待地揭晓了答案。 “这药膏是世子让人送来的。”说罢,她暧昧地眨了眨眼,眼底满是挪耶。 “世子定然是知道了姑娘要被许给他的事,所以才会特意让人送了这么珍贵的药膏来。没想到他平日里看着清冷,私底下却这么会心疼人!” 看着枇杷藏不住的喜色,云笙心念一动,缓缓放下手中握着的木梳,低头看向了眼前的那一支瓷瓶。 距离陈氏传唤她不过半日功夫,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要给他做妾的事? 薛藜打了她,陈氏尚且没有任何表示,他这样让人送药膏来,会不会惹得陈氏不悦? 见云笙眉宇间浮起一抹轻愁,枇杷惶惑不解地问道:“姑娘,世子关心你是好事啊,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枇杷心思浅,自然看不透她的忧虑。可东西已经送来了,还回去反而显得矫情。 事已至此,无论她愿不愿意,这份情她都得承下。余生漫漫,她能依靠的人只有徐陵。 既然选择了做妾,她就必须牢牢地抓住他的心。唯有如此,她才能在后宅里过得舒坦些。 从前她与世无争,可往后,她必须争一争。 想到此处,她缓缓拿起瓷瓶,葱白的手指摩挲着纤细的瓶颈,眼底凝聚着一股决心。 “枇杷……”她睫翼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下投射出一层阴影。 “嗯?”枇杷应了一声,疑惑地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把针线篓拿来。”云笙捏紧了瓶身,嗓音轻柔地吩咐着。 “这么晚了,姑娘要拿针线做什么?” 在枇杷困惑的注视下,云笙缓缓抬起头,神色淡淡地说道:“我不能白拿世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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