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钟晓对五毒谷的毒药只是一知半解,要敷衍他,也不算难。 贺承脸不红心不跳地毁坏南婧的名声:“南婧前辈就是王婆卖瓜,其实她的药效早过了,不服用秋梧桐半死丹,我根本活不到百花谷。” 钟晓将信将疑。 贺承又说:“反正马上要去百花谷了,见了神医再说。” 这话似乎有道理,又似乎哪里不太对。 钟晓在贺承的催促中慢慢松了手,看着他沈兄飞快咽下那枚毒药,后知后觉地冒出一个问题,就要到百花谷了,所以就可以喂自己吃毒药吗?万一神医只会医病,不懂解毒,怎么办? 钟晓脑子里的这个“怎么办”,显然不在贺承的考虑里。 他服下秋梧半死丹,阖眼呼吸几轮,沉重凌乱的气息逐渐平复如常。不知是秋梧半死丹真有奇效,还是贺承有意掩饰自己的真实情况,服下丹药后只歇了片刻,他扶着马车站起身,已经全然不见刚刚的孱弱模样。 “带路。”贺承看了钟晓和他怀里的小黑狗一眼,也不知道这指令是发给谁的。 小黑狗一路低头嗅着地上的气味,一路带着贺承和钟晓往前走。两人一狗走出了几十米,开始在草丛里陆陆续续发现一小块一小块淡青色布料。 那是陆晓怜平常爱穿的颜色,十有八九是她留下的痕迹。 应该是陆晓怜知道他们会找来,途中一找到机会就丢出一点东西来指路。 顺着陆晓怜留下的痕迹寻找,隐约听见水声潺潺,再往前,应该有条河。 贺承挡了挡钟晓,示意他放轻脚步,注意听四下的动静。果然,两人静气凝神屏息片刻,听见潺潺水声中夹杂着什么人的交谈声—— 最初先是一个语调怪异的男声,应该是昨日与贺承同宿在客栈的那帮异乡人之一:“你们中原人讲信用,多谢送船给我们。” 另一个男声回应,语言语调与大家平日里说话无异:“我们既说了要与你们首领合作,自然是有诚心的。此刻实在拨不出车马来,只能将这艘停在附近的旧船找来救急,希望你们见谅。但你们要送这两位姑娘去——” “这是我们族里的事,不能跟你说太多。” 被异乡人打断,那人也不恼,只是笑笑:“也罢,那我便送到此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之后便是哒哒马蹄远去的声音,贺承与钟晓小心走近,拨开水边灌木看去,只能见到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骑着一匹黑马离开的背影。五六个异乡人站在岸边目送他离去后,转过身来看面前流水湍急的溪河,靠岸停着一艘不大的船上,船夫正利落地收起缆绳,马上就要扬帆而起。 从刚才那段对话来看,这艘船上应该有两位姑娘。 恰好,昨日客栈里失踪的也是两位姑娘。 “不能让他们把船开走。”贺承皱眉,“我去拦住岸上的人,你上船救人。” 昨日入住客栈的异乡人有十名,此刻岸上只有六人,应该还有四个人已经登船盯着他们绑来的两位姑娘。 这样的安排很合理,钟晓点头应下。 贺承朝钟晓使了个眼色,两人挥剑自藏身的灌木从中一跃而出,剑光与水光交相辉映,气势如虹。 南方连绵的雨季刚刚停歇,水源丰沛,流水湍急,解开揽绳的船晃晃悠悠,尚未登船的人攀着船舷颇显得十分笨拙。 贺承和钟晓一人一脚,分别将攀在船舷上快要成功上船的两个人踹回岸上去,持剑拦在岸上人与船之间。 “我拦住他们,你上船救人。” 钟晓毫不拖泥带水,只说了声“当心”,转身过去,足下轻点水面,稳稳落到船上。 见有人挥着剑掠过水面落到船上来,船夫惊慌失措,将手里的船桨一丢,当即跪倒在地:“大侠饶命!” 钟晓问:“你船上是不是有两个姑娘?” “在,在舱里,是他们带上来的,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得到答案,钟晓转头便往船舱走去,只听得身后“扑通”一声,原是那船夫在江河上讨生活,水性极好,得了机会,便弃船逃命而去。 船夫确实只是寻常船夫,牵扯不到江湖纷争里来。钟晓并不理会,大步迈进船舱,却见船舱里头已经空空如也,倒是船尾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快步穿过船舱,向船尾赶去,只见有一位姑娘被五花大绑塞在角落里,由两个人守着。 这姑娘与陆晓怜身量相当,年龄相仿,却不是陆晓怜。 真正的陆晓怜被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颤巍巍地放在从船尾支出去的两根木桨上。木桨架在船舷上,留在船里的这端有人扶着,可只 消稍稍松开手,失了平衡,陆晓怜便会立即落入水中。 钟晓怒目圆瞪:“你们要做什么?” 一个扶着木桨的人,朝岸上偏了偏头:“不想她淹死,就先让你的朋友停手。” 钟晓顺着他的指路,看向岸上。 之前,钟晓也知道沈烛功夫不弱,可此刻亲眼见到他以寡敌众,将未上船的六人死死拖在岸上,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心里不由生出崇拜来。 他确实没想到,他们在南州城里随随便便结识的这位沈兄,不仅是不弱,甚至称得上是十分厉害。 贺承之前没有兵刃,如今手持陆晓怜遗留在客栈里的横秋剑,更是如虎生翼。 他出剑没有花哨的招势,每一下都刺得干净利落。他出剑极快,剑影交叠,稍一迟疑,便来不及阻拦他的剑招,被他一击即中。 钟晓朝岸上看去的这片刻之间,贺承手中的剑径直破空而去,又刺中了两人的肩膀。 留在岸上的六名异乡人,如今已有四人负伤。 不知前因后果,贺承没有下死手,那四人的伤不算重,仍能负隅顽抗,护着之中一个像是他们统领的人,边打边退。 可他们的船停在这里,船上有他们的同伴和他们此行的目的,他们其实无路可退。 其实岸上的人败局已定,却架不住船上的同伴手里捏着贺承他们的软肋。扶着船桨的人稍稍抬手,船桨的另一头沉下去,陆晓怜往下滑了几寸。 他盯着钟晓,重复一遍:“先让你的朋友停手。” 陆晓怜被封上了嘴说不出话来,她看看钟晓,又看看岸上的贺承,目光中杂糅着恐惧、焦急、无措,看不分明。 钟晓看着船桨上摇摇欲坠的陆晓怜,心一横,高声道:“沈兄,我师姐在他们手上,你先停手!” 听见这话,贺承立刻收起攻势,往后退出几步,卸下强行收回的力道,边横剑自护,边循声看去,一眼便看见陆晓怜被两支船桨支撑着,架在湍急的水流之上,摇摇欲坠。 贺承脸色微变,眉间的褶皱深了几分。 见同伴拿捏住了贺承的软肋,与贺承持剑对峙的人得寸进尺。那个统领模样的人高声道:“把你的剑丢到地上,否则我让他们马上松手。” “好。”贺承毫不犹豫,横秋应声落地。 那统领又说:“放我们走。” 贺承无奈:“我们并无意与你们为难,但是你们不能带走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那统领转头看了一眼陆晓怜,回头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贺承:“她是你的心上人?” 贺承闷咳一声,加重语气强调:“是我的朋友。” 那统领看了眼贺承毫不犹豫丢在脚边的剑,眉毛一挑:“你当我是傻子吗?” 贺承沉下脸:“这与你无关。” “有关。”那统领的神色也沉了下来,“如果她是我们要找的人,你胆敢以情爱亵渎她,你就得死!” “你们要找什么人?” “我们要找一个从我们那里跑到中原来的女人。” 贺承轻笑:“那她必然不是的,她自小长在青山城,不曾踏出中原一步。” “哦?那我就放心了。”那人恍然一笑,朝船上的人抬了抬手,高喊,“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扔了吧!” 话音刚落,船上的人当真就听了号令松了手,贺承站在岸边眼睁睁看着陆晓怜像一块石头般,硬挺挺地落入水中,甚至没有挣扎呼救的机会,一声不吭地沉了下去。 “你——”贺承气极,“卑鄙!” 说话间,他运足了十成功力,挥出一掌狠狠击在那统领胸口,之后不再管他的死活,转身跃入水中,去寻陆晓怜踪迹。
第23章 水流从四面涌来,汹涌灌进鼻腔,挤出陆晓怜落水前用力吸进肺里的那口气。 河床深不见底,越往下沉,越是一片漆黑,陆晓怜手脚被缚,无法挣扎,像一颗冰冷僵硬的石头一般沉甸甸地坠下去,离河面的那片潋滟天光越来越远。 就要死了吗? 她就要死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就要死在一群不知来路的人手里吗? 她到死,都无法知道无涯洞外的真相,都不能再见贺师兄一面吗? 好不甘心啊! 一定要死吗? 想到这里,陆晓怜屏住一口气,逼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她不是不会水,青山城里也有河湖,夏日炎炎时,她也常在河湖中嬉水,此刻她双腿双手都被绳索束缚,却还能两脚并着一起踩水。摸清楚此刻处境,她逼着自己放松下来,试着曲起双腿,猛地一踏水波,试着借力将自己的身子往水面上推去。 不过是走投无路的勉力一试,没想到,四周当真有水波将她往上托了托。 陆晓怜心中一喜,趁热打铁,又奋力蹬了几下,身子被水流往上托了一点,离水面上光亮,似乎是越来越近了…… 可是好景不长,这一线生机很快被一股水流压了下去。 陆晓怜无法张口呼吸,鼻腔里灌满了水,肺腑被挤压得生疼,因而她一刻不敢歇,奋力写水面瞪去,却不料河里流水湍急,水流太乱,忽然一股乱流冲过来,将快要力竭的陆晓怜歪歪扭扭地河底又卷了下去。 光线越来越暗,头顶的天光渐渐迷离,遥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她已经无法呼吸,也没有力气再去触及那片光明,只用最后的力气抬眼,看着水面上的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再提不起一点力气,目光渐渐迷离,神志也在缓慢抽离…… 半昏半醒之间,陆晓怜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脸。 她半眯着眼,昏昏沉沉地想,她这次大概是真的要死了,不然,她怎么会在幽暗的水底看到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的眉眼,跟师兄好像…… 水流很急,贺承跳入河里,费了好些时间才找到陆晓怜。找到人的时候,她半睁着眼,目光痴钝,意识已经不大清醒。 贺承拍了拍陆晓怜的脸颊,扯掉她嘴上的布条。 陆晓怜涣散的目光聚了聚,落在贺承身上,喃喃喊了声:“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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