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在水里飘飘荡荡,慢悠悠地传来,贺承又是心慌又是心疼,却顾不上回应。他揽住陆晓怜的肩膀,倾身过去,贴着她被水浸得冰凉的唇,撬开她的牙关,渡了几口气给她。 那些人绑住陆晓怜,原本是为了令她无法挣扎,置她于死地,却不想这竟成了贺承救她的便利。 陆晓怜没有挣扎,也无法挣扎。 因为将她揽入怀中的人是贺承,她的身体也在靠近他的那一刻彻底放松下来,乖巧地依偎在贺承怀里,任由他带领着去向任何地方。 她知道,他带她走的必是生路。 即使是在这样的绝境里,她也相信,她的师兄可以争出一线生机。 只是,陆晓怜没有想到,他争来的这一线生机是给她的,而与他自己无关。 波浪浮沉中,她被一股力道托上了水面。死里逃生,她仰着头大口呼吸,怔忪间,听见钟晓惊喜的声音:“师姐!” 她的脑子还有些混沌不清,眼睛也被水迷蒙一片,只恍惚觉得钟晓的声音越来近,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力量向上拉起的同时,一直抵在身后将自己托出水面的那股力量也猛然一推,她便像一条被网住的大鱼,扑棱着上了岸。 其实陆晓怜上的不是岸,而是不知哪里来的一条小船。 奇怪的是,陆晓怜刚刚明明听见钟晓的声音,可钟晓却没有第一时间来看她,蹲在她身边,手忙脚乱地拆着她身上的绳索的,是一个身穿靛蓝色衣裙的姑娘。 钟晓呢? 陆晓怜心里无由地发慌,她边呛咳出灌进肺腑里的水,边挣扎着回过头,只见钟晓惊慌失措地喊了声“沈兄”,应声跳入河里。 钟晓为什么要跳进河里去? 她隐约记得,一直有一股力量在她身后将她托出水面。 那是……什么呢? 她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般恍惚,直到听见钟晓的那一声“沈兄”,她才猝然惊醒过来—— 她不是在做噩梦,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有人潜入水里救了她! 是……沈烛? 陆晓怜咳得嗓子发哑:“其他人呢!” 蹲在她身前,又扯又咬,扯开她身上绳索的靛蓝衣裙姑娘顿了一下,把陆晓怜的手臂从一个绳圈里绕出来:“其他人?那些绑我们的人吗?都被你的朋友打跑 了!你的朋友很厉害,他们才两个人就……” “我不是说他们!”陆晓怜打断她,脸色煞白地环顾四周,“我是说,我的朋友呢?” 此刻,她在一艘小船上。这船比她落水前乘的那艘船要小许多,只能坐得下四五个人,看起来像是大船上备用的轻便小船。 这么小的船,陆晓怜一眼便能看得清楚—— 这船上只有她和那个穿着靛蓝色衣裙的姑娘两人。 那姑娘陆晓怜认得,正是和她一起被人从客栈莫名其妙绑走的住客金波。她又问了金波一遍:“我的朋友呢?来救我们的那两个人呢?” 金波将套在陆晓怜身上的最后一个绳圈取下来,看了一眼河面,面带忧愁说:“这里的水流比你落水的地方还要急,你的朋友把你送上船之后,被水流冲出去了一小段,然后就沉下去了。” 陆晓怜这时才发现,她们所在的这艘小船,其实已经离最初她们被困的那艘船有一段距离。她脸色一白,挣开绳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船边,扶着船舷,瞪大了眼看着茫茫水面,嘴唇发颤,喉咙里卡着一个名字,却喊不出来。 金波扶着她的肩膀安慰:“别急啊,你的另一个朋友已经下水救他了,不会有事的。” 陆晓怜没有理她,紧紧盯着水面,不放过一丝异样的水波。 金波在她身边依旧絮絮叨叨地试图安慰她:“别太担心了,你那个朋友特别厉害,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六个人打得屁滚尿流,一定不会有事的!” 金波是一片好心,可她毕竟不知内情,虽想安慰,却不得其法,反倒惹得陆晓怜的心越揪越紧—— 她记得,南州城里最凶险的时刻,便是这位经脉受损的沈烛与她联手对抗卓弘明,脆弱的经脉承受不住汹涌内息,以至于命悬一线,若没有南婧前辈出手相救,他早就经脉断绝而亡了。 这一次,他旧伤未愈,先是与那帮异乡人大打出手,又下水救人,恐怕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脱力沉入水中,当真是凶多吉少! 这事越往深处想,陆晓怜就越觉得心慌,手指紧紧扣着船舷,木头上的倒刺扎进指尖,她浑然不知。一旁的金波怕她一时激动跳进水里去救人,一直紧张地盯着她,瞧见她手指尖渗出来的血,连忙将她的手拉下来捧在自己手里,连连惊呼:“轻点轻点!你的手出血了!” 陆晓怜漠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只依旧转头紧紧盯着水面。 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她们终于看见不远处的水面上泛起大圈涟漪,而后,钟晓拖着贺承从水里钻了出来。 陆晓怜从金波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猛地站起身:“船桨呢?他们在那里,我们快把船划过去接应!” 但是,这段距离其实不长,还没等金波把船桨找出来,钟晓已经游到船边。他边将贺承往上托起,边气息不稳地解释:“沈兄被水流卷着撞到好几处暗礁上,又呛了许多水,不大好……” 船上的两个姑娘一人拽住贺承的一只手臂,将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拖上船。 陆晓怜没有心思听钟晓的话,不需要他说明,贺承的状况肉眼可见的糟糕。 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浑身都是湿的,衣物贴在身上,更显得他清瘦单薄。他的外袍有几处破得厉害,从破损处依稀可以看见里头白色的里衣,丝丝缕缕沾着血色,确如钟晓所言,脱力昏迷中随波逐流,被卷着撞上巨石暗礁,伤势不轻。 更棘手的是,他不仅受了伤,还呛了水,此刻双目紧闭、唇色青紫地平躺在船上,气息全无,连胸口也已经看不见丝毫起伏。 陆晓怜跪坐在贺承身边,双手交叠着按压在他胸腹之间。 她浑身都是湿的,可眼睛里却没有分毫水汽。她不敢悲伤,不敢害怕,跪坐在贺承身边,一下一下按压着他单薄的胸口,迫使他咳出呛进肺腑的河水。她紧紧盯着他,目光闪闪如炬,一声声喊着:“醒醒!你不能死在这里!” 陆晓怜声声疾呼,贺承却依旧没有醒。 他的头无力地垂向一侧,断断续续地咳出了呛入肺腑的水,将水都咳尽了,依旧是气息微微。陆晓怜推了推他的肩膀,依旧无法将人唤醒,咬着牙将他的头扶正,深吸一口气,按着他的肩膀附身下去,长长地渡了一口气进去。 如此反复几轮,贺承终于闷声咳了一声,没有呛出水来,却呛出一口浊气。 他费力喘息,挣扎着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珠缓缓转动,扫视过周遭,最后将目光聚在陆晓怜身上,愣了片刻,他喉结微动,灰白的唇颤了颤,似乎想要说什么。 “你别说话。”陆晓怜伸手抵在他唇边,“我没事,你放心吧。” 他想要的答案,大概真的就是这一句。得了陆晓怜这句话,他确实什么也没说,唇边挂上一丝安然舒心的笑意,头一沉,又陷入昏睡。 陆晓怜颤抖着手伸到他鼻间,确定他只是睡过去了,才彻底松了口气,眼泪终于汹涌而下。她没有立刻松开贺承,边默默流泪,边将双手贴到他脸上,一寸一寸抚摸过他的脸颊。 终于,她在他耳后摸到一条细细的纹路。 她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条纹路,一时也不知该喜该悲,抬头盯着地上孱弱狼狈的人看了半晌,慢慢倾身下去,将头抵在他肩上呜咽着哭起来。 钟晓错愕:“师姐……” 金波蹲在旁边,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盯着陆晓怜看了半晌,她抹了一把自己又酸又热的眼睛,用肩膀顶了顶身边僵硬得像个石雕的钟晓:“喂,这就是陆姑娘的心上人吧?怪不得她刚刚那么紧张他!” “不!”钟石雕硬邦邦地说,“他们不熟!”
第24章 金波说自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此前没有来过这里,也不知道世道艰险,竟还有会无缘无故劫持女孩子的匪徒。她孤零零的一个姑娘家,经此变故,受到惊吓,行李还落在客栈里,实在是寸步难行,可怜兮兮地求钟晓他们捎上她一起。 钟晓看着金波楚楚可怜的模样,虽然心生恻隐,却又因不知她的底细,而有些犹豫。 毕竟他刚刚目睹他师姐扑在他们在南州城里捎上的那位“沈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甚至此刻他们在岸上生了火烘衣服,他师姐也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位“沈兄”,横竖这匹姓沈的狼已经是登门入室了,天知道,这位姓金的姑娘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新的冲击? 可陆晓怜却不这样觉得。 她和这位金姑娘是共患难的交情,觉得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无论去哪儿都充满危险,做主答应她与他们同行一段,觉得到一些热闹的镇子上,他们帮她添置些东西,给她些盘缠,她再行离开为好。 把贺承救起后,他们将小船摇到岸边,落汤鸡一般地上了岸。 虽然春雨停歇后,天气暖了一层,可裹着一身湿透的衣裳,还是冻得人发抖。天色尚早,他们没有立即启程,而是河边找枯枝残叶升起火堆取暖,希望能稍稍烘干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此刻,陆晓怜盘腿坐在火堆旁,翻烤着从贺承身上褪下来的外衫。昏睡中的贺承孱弱无力躺着她身侧,她不时要停下手里的动作,低下头凑过去,或是看看他的脸色,或是伸手摸摸他额头的温度。 金波看了看陆晓怜,又小心翼翼瞥了一旁面色铁青的钟晓,抿了抿唇,不敢吭声。 即便她没有出声,钟晓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沉着脸狠狠瞪了金波一眼,决定起身换个位子坐。 嗯!就坐在他师姐与沈兄之间! 可不幸的是,他很快发现,他的师姐鬼迷心窍,离沈兄越来越近,此刻几乎是贴着他席地而坐,两人之间竟然并没有空间可以供他坐下。 钟晓痛心疾首,又默默回想了一遍他贺师兄往日对他的好,心一横将沈烛扶起来,让他枕在自己腿上,硬生生挤进两人之间坐好。 贺承身上忽冷忽然,本也睡不安稳,钟晓搬动他的身体,又牵扯到身上的伤,疼得他脊背上沁出一层冷汗。钟晓小心翼翼地扶着贺承靠在自己腿 上,刚刚松开手,便见他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眉头一拧,缓缓睁开眼。 他的眼瞳极黑,从黑长的睡梦中醒来,那双黑亮如曜石的眼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分外茫然,也分外脆弱。 睁眼时,贺承正枕在钟晓腿上,天时地利,他与钟晓四目相望,脑中有片刻空白,继而心里有一丝庆幸悄悄地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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