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眼前女子虽然年岁看着小,但却是大名鼎鼎漂泊在外,不参与任何纷争的老医师之徒。 饶是他们这些久在宫中任职的太医,也不敢轻易与之比较,实在是天差地别,说来只有惭愧罢了。 再者说,在场人都清楚红杏与皇帝跟长公主的关系,越发不能轻举妄动。 红杏手指隔着帕子搭在男人手腕处,眉头紧蹙,抬眼是冷汗直冒下暴起的青筋,在隐隐抽搐,似要从古铜色的肌肤中跳出。 可以看得出来,裴璟此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 与此同时,裴璟额头覆盖着细密的汗,他漆黑的双眼紧闭,身处在梦境中无法自拔—— 痛意遍布全身上下,似乎要把整个人扯碎,再进行碾压,循环往复不肯罢休,骨子中万蚁钻心般的难挨。 裴璟在梦中睁开眼,看见熟悉无比的场景,他猛地一震。 视线朦朦胧胧,裴璟看到了层层纱帐外的窈窕身影,美人背对着他坐在窗前,月色落在肩头,为其平添几分柔意。 她纤纤玉指绕着白线,在香囊上绣了又绣,火舌摇曳,红烛愈发微弱,将人影打在裴璟身前地板,微微颤抖。 一股道不明的滋味儿涌上他心头,苦涩又哽咽,裴璟踉跄起身想要靠近,又怕自己打搅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只能狼狈止住脚步。 或许是对方察觉到裴璟的到来,她放下针线,不紧不慢回过头,抬手撩开遮挡的帘子,是梁嗣音的脸。 她莞尔一笑:“将军回来了?” 裴璟喉结轻滚,克制着翻涌的情绪,低压嗓音,行礼道:“臣拜见殿下……” 他话没说完,就感觉到一双柔而嫩的手扶着自己:“将军,我是外室受不起如此大礼的。” 裴璟不知所措看向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随即反握住对方的手指,与其平视,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你不是外室,是我未曾过门的妻。” 听了这话,美人眉眼间有些错愕:“那陆家小姐的婚约还在,我做不了正妻的,况且来路不明无家可归之人能做外室已经很好了。” 裴璟闻言连忙摇头:“不……不是的,那是她与兄长裴景的婚约,与我没什么关系。” “将军别说笑了。”美人满含情意的注视,“裴家就只有一个裴璟啊,那就是你,怎么凭空会多出来一个兄长呢?” “你听我说好不好,听我给你解释。”裴璟小心握着对方肩膀,慢慢带入怀中,想要感受彼此间的温存。 怎奈,美人轻易推开他:“时辰不早将军该歇息了。” “别离开我好吗,别丢下我一个人。” 裴璟长久以来积压的思念再也控制不住,他顾不得什么礼法,一把将美人揽入怀中,贪婪的吸吮着对方气息。 美人顺从地站在原地,看向面前半跪着的男人,伸手摸向他脖颈,轻言细语安慰道:“将军,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真的吗?” 裴璟耳闻,仰头望向她的眼眸,迫切想知道真相。 美人嘴角含笑点头,回应他:“真的……” 正当裴璟心里又燃起希望,就感觉到脖颈间传来阵阵寒意,有簪子狠狠刺穿了他的皮肤,溢出鲜红的血。 在月夜下极为明显,温热的液体顺着衣襟流到地上,染成一圈又一圈,诡异中夹杂着几分凄美。 然后,他头顶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美人细长的手指稍稍用力,挑起裴璟下颚,俯视着。 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当真不会离开你,裴将军会是本宫永远困在手掌心的玩.物。” 裴璟浑身一僵,他唇角攀附上美人指尖,附和着她的每一句话:“臣心甘情愿,只求殿下垂怜。” 听到这话,美人当即用衣袖甩开:“本宫今儿个厌倦了,你下去吧。” “臣……” 裴璟想要抓住她逐渐远离的裙摆,可没成想越来越远,到最后嗓子他直接哑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屋子中,独自承受身心的痛意,陷入漫长煎熬。 梦外,红杏见裴璟一直胡言乱语却又听不清是什么,见施针肉眼可见的有了效果,她也不自觉松口气。 总算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出来。 随即,红杏起身跟着围观的太医一同退离了医治裴璟所在的偏僻屋子。 她才踏出门半步,便瞧见了自家主子过来,步履匆忙,似是出了什么事。 太医们还未曾行礼,便听到梁嗣音开口:“陛下有事,你们快去长庆殿候着。” 听了梁嗣音的话,太医们顿时乱作一团,为首的老者收拾着药箱着急询问:“敢问殿下,陛下出了何事?” 梁嗣音如实说道:“本宫回长庆殿复命,就瞧见皇帝咳嗽厉害,你们快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太医们忙不迭向着皇帝寝宫去了,梁嗣音身影未曾有过变化,她站在原地望向外面,陷入长久的沉思…… 单单是咳嗽还好说,可梁易萧捂过嘴的帕子明显有鲜血痕迹,实在不由得她不多想,毕竟说到底皇帝是自己血浓于水的弟弟。 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而且看梁易萧和底下太监宫女的表情反应来看,应该是早就得了此病,大抵宫中除了梁嗣音外都清楚,唯独瞒着她一个人。 皇帝的心思,梁嗣音又何尝不知晓,想必前些日子她被绿桃红杏劝着住在长公主府是下达梁易萧的意思,否则她们也不敢拦着自己回宫。 想到这,梁嗣音转头,视线落在了半跪着的红杏身上,无奈叹口气:“起来吧。” 红杏动作略显迟疑,她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微微低下了头:“殿下,奴婢不敢。” 梁嗣音上前几步,居高临下伸出手,虚扶了一把:“陛下让你瞒着,又贴心为本宫调理身子,自然不会怪你。” 红杏小心搭上眼前有些冰凉的手腕,缓缓站了起来,回答梁嗣音内心的疑惑:“陛下的病并不严重,只是日夜操劳拖垮身子骨,只要安安静静调养会好的。” “安安静静……”梁嗣音语气停顿,“如今宫中事务繁多,陛下怎能安下心来,本宫且问你一句,说实话再这样下去会如何?” 红杏攥紧了衣袖,支支吾吾道:“恐怕……不太妙。” 梁嗣音闻言,她阖住了双眸:“你也跟着太医去长庆殿看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法子。” “是,奴婢遵命。”红杏福身行礼正准备告退时,她瞥见身后的裴璟,犹豫道,“殿下,不回长庆殿了吗?” 梁嗣音长睫一颤:“本宫就不去了,你自己去,记得回来后告诉本宫皇帝究竟如何。” 她倒是想去,但依着梁易萧从小到大的性子,是绝对不会透露半分实情,倘若自己真的再次回了长庆殿看太医们忙前忙后,恐怕会适得其反。 “是,奴婢这就去。”红杏不敢耽搁,她随即垂着脑袋绕过梁嗣音,快步往长庆殿去了。 脚步声渐远,梁嗣音不自觉松了口气,本想着回玉堂殿等消息,可屋子里传来断断续续咳嗽声引起她注意。 梁嗣音停住脚步,没多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吱呀”一声。 风吹动层层叠叠的纱帘,漾起道道涟漪,她不禁放缓往里走的脚步,抬手掀开遮掩,慢慢看清了屋子床榻上躺着的男人—— 裴璟眉头紧蹙,他额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两鬓角的发丝被打湿,附着在侧脸上,唇角微微张着没有血色,时不时胡言乱语几句。 他声音太低,至于所说的内容是什么,梁嗣音听不清。 梁嗣音在床榻前站着,自上而下打量起了眼前人,她眼神淡淡的,没有任何浮起的波动。 甚至觉得对裴璟除了恨意,再没旁的感情,一点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梁嗣音总觉得自己看着他,更像是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心中那股非裴璟不可的情愫再也没有了。 反而觉得曾经的自己,眼界未免太低,怎么会喜欢上他。当初究竟是因为什么,梁嗣音在此刻也说不清了。 或许她还对这份曾经奋不顾身的感情残存着伤感,但那绝对不是为了裴璟,而是想到那些自己白白付出的精力,觉得不值。 就当是长个教训了…… 人啊。 不能总是拘泥于情情爱爱,一旦眼阔放开了,那么单凭男人又怎么会困住想要翱翔在外的凤。 一颗真心被扯开。 发现没了所谓的爱情,会突然觉得什么都比感情好,千倍万倍。 说实话,有了皇权在手,小情小爱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上不得台面,影响心情的玩意儿。 思及此,梁嗣音瞥了一眼旁边的桌子,上头摆放着把短小的匕首。 鬼使神差的,她拎了起来,在半空来回晃悠着,并不稳当,隐隐有坠下的趋势。 梁嗣音视线定在了昏睡的男人身上,她不紧不慢走近,轻轻用匕首敲打着指尖,发出微弱的响动。 在空荡又狭小的屋子里,异常明显。 梁嗣音附身而下,她一只腿半弯在床榻前,手握着短匕首,开始缓慢贴近对方的脖颈。 越来越近…… 梁嗣音忽地笑了,嘴角勾起略显僵硬,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脖颈微仰,眼神里满是不可言说的情感。 她想,如若裴璟死了,那曾经的白玉也会成为过眼云烟… 匕首步步逼近,眼见就要割破那层皮囊,可外头却好巧不巧传来声响,梁嗣音眉头紧蹙,将匕首扔到旁侧,不耐地整理着衣衫褶皱,往门口走去。 不远处两个小太监在说着话,梁嗣音隐隐约约在二人口中听到陆浅意的名字,她伸手一推门,大片的光从缝隙倾斜而下,照在凤钗之上,泛着丝丝华光。 小太监自然而然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来人是长公主殿下顿时噤了声,匍匐在地跪拜:“奴才不知殿下在此,扰了殿下,实在罪该万死…” 梁嗣音轻瞥一眼,倒是没让小太监起身,她把玩着护甲,似笑非笑道:“本宫有点好奇,你们方才所说到底是何事。” 两个小太监听到这话,不敢隐瞒,支支吾吾道:“回殿下,奴才听说那陆浅意押去牢里的路上疯言疯语,非说裴大将军此前养过个外室,还说……” 说一半,声音又弱了下去。 梁嗣音长睫轻颤,语气不容拒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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