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她的诚心打动了上天,只听一声咳嗽,王妃眯着双眼撑开半条缝,有气无力地呢喃:“好吵啊......” 越棠其实没晕,先前被救起来后惊天动地一通咳,呛进胸腔里的水,好容易咳出去了泰半。后来只是胸闷,路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眼下醒来,慢慢撑起腰靠坐在榻上。珠帘上悬着鎏银熏球,轻烟袅袅,熟悉的味道让人心平气顺,离体的魂魄归了位,胸口隐约的不适,好像也不足道了。 医正诊过脉,去外间开药方,越棠推了推双成:“替我去问问大人,沐浴会加重病情吗?” 双成回来告诉她:“大人说不会,但要控制时间和水位,否则可能厥过去。” 那就好,越棠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埋进热水里,彻彻底底地洗去了今晚的荒唐。双成听她说完遭遇,心有余悸之外,更有一丝不解:“王妃晚上饮酒了吗?您平常也不是那样莽撞的人呀。” “确实饮了些酒,但那不是重点啦。”不在那个场景里,似乎很难描述亲眼所见的震撼,越棠咂摸了片刻,“真的很惊艳,连陛下都赞不绝口,我太好奇了嘛,换作是你,一定也会这么做 的。” 双成暗自腹诽,她才不会,王妃从前也不会,分明是段将军胆大包天,王妃近墨者黑,眼见被段将军带着跑偏了。 双成苦着脸说:“明日是王妃的生辰,原本要欢欢喜喜回家去的,结果飞来横祸,连走道都不方便。家主与夫人知道后,该多担心呀,想来不久便要上门来看望王妃了。” 结果没有等来爹爹与阿娘,倒先等来了旁人。越棠正揽着双成的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内寝蹦跶,便听女使来通传,“段将军来看望王妃。” “这么晚了......”越棠犹豫了瞬,“你替我谢谢他的好意,但请他明日再来吧。” 女使小声说:“段将军请奴婢给王妃带话,他只想确认王妃没有事,不会耽误王妃很久。”顿了顿,“段将军是乔装前来的,在后苑北门上。” 越棠投降了,将心比心,若换做是她,可能今夜也会忐忑得睡不着吧,便松了口,让人带他进来。 次间里有张贵妃椅,虽窄小了些,但一端翘头后仰,躺着也不至于胸闷,眼下正好合适。她倚在椅上,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女使将人引进门,很快地又关上门退远了,越棠抬起眼,却见那玉皇云海屏风上映出一个人影,踯躅着不肯前。 “过来呀。”她笑着冲那身影说,“来都来了,你要站那么远同我说话吗?” 段郁这才慢吞吞踱着步,从屏风后绕出来,越棠指指身前的圈椅,“你坐。” 段郁觉得自己没有脸坐,把她害成这样,都怪他莽撞,兴致上头了不管不顾,不够细致,才将她拉下了水。想想当时池边看不到人影的情形,他便后怕,怕得心慌手抖。 他蹲下身,鼓起勇气仰望贵妃椅上的人,“王妃,今晚是臣不好......” 越棠不想听那些话,摆摆手打断他,“你越往身上揽责,越是让我觉得自己笨手笨脚。”歪着脑袋,轻快地笑了笑,“就当是我运气不好,我们不提这个事了,行不行?我没什么大碍,就是时不时咳嗽两声,足踝还有些疼,吃几日药就没事了。” 她说话时眼眸清亮,还是那样活泛灵动,似乎真的没有受影响。段郁苦笑了一下,“王妃不怪罪臣就好。” 他的愧怍溢于言表,以至于让越棠困惑起来,“难道在你心中,我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你费了这么多心思,把这样美的场景送到我面前,就是为了弥补我上次没有看见流星的遗憾。我怪罪你什么?我感动还来不及呀。” 其实是因为喜欢,所以小心翼翼,时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段郁听她说感动,终于稍稍释怀,脸上泛出一点笑意。 “今晚臣的安排,王妃觉得好看吗?” 越棠说当然,“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人在看到太过壮美、太过不平凡的事物的时候,因为折服于崇高,会有种想哭的感觉。”她赧然看向段郁,“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你大张旗鼓地哄我开心,所以我感动得想哭。” 越棠没好意思说,众目睽睽之下的大张旗鼓,却潜藏了只有你我才知道的小秘密,更有种别样的心神激荡。她似乎发掘出了一点自己独特的小癖好。 段郁简直心花怒放,嘴上还要谦虚两句,“其实今晚的装置,不是臣的主意,那架水运浑天仪是太史令与几位匠人耗费多年设计的,臣不过添了些装扮与灯盏,借花献佛,陛下也知道,大多是太史局的功劳......” 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段郁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晚睿王妃言语间的称呼很不一样,再没有称他“将军”,口口声声都是你啊我的,似乎主动向前迈了一步,拉进两人的距离感。 什么浑天仪太史局,顿时都变得不重要了。他且惊且喜,拖着圈椅往前凑近了些,直直望住贵妃椅上的女郎。相识这样久,这是他第一次放胆子大大方方地打量她,不怕不恭敬,不怕眼神泄露出自己火热的心思,她是懂得的,并且愿意尝试着接纳。 微凉的夜,骤然升温,摇曳的灯光也变得旖旎多情起来。她一手支着脑袋,侧倚在贵妃榻上,青丝如瀑仪态万千,他看出了种前所未有的婀娜妩媚,几乎令他不敢直视。 有一刹那的心猿意马,冲动之下,段郁握住了她的手,眼神热切,“王妃,我......”一时间语无伦次,然而她没有抽开手,这给了他莫大的鼓励,终于将心声脱口而出,“我心悦王妃。” 她笑盈盈看着他,说:“我知道。” “我愿将余生与王妃共度,”他颤抖着,又覆上一只手,将她的手笼在掌间,眼神充满希冀与渴求,“王妃愿与我试一试吗?” 这场景,像梦一样,掌间柔软细腻的触感令他着迷。想要用力握一握,想要用力地拥她入怀里,可是不敢,生怕弄疼她。倏忽间气血奔涌,深重的渴求无处安放,他忽然起身坐到了她的贵妃榻上,离她近一点,仿佛可以抚平浑身难以言说的躁动。 然后就听她轻声说:“好啊,那就试一试。” 段郁愣了一下,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被狂喜冲昏了头脑。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他笑得不要钱一般,“王妃说什么?”偏过头去,耳朵凑近她的唇,“我没有听清,请王妃再说一遍吧。” “没听清就算了,当我没有说过。”越棠笑着拂开他的脑袋,他很快抓住她另一只手,俯身贴近她。 他声音喑哑,“那怎么行,我听见了,一辈子都忘不掉。” 一张脸越靠越近,叫人心跳加速。越棠愈发觉得他不得了,年纪轻轻的人,怎么会有这样多副面孔。平常飞扬洒脱是他,长辈面前温顺讨怪是他,偶尔扮可怜撒娇是他,而此时此刻,深沉认真得有些勾人的,还是他。 他目光眷恋,在她脸上流连,一寸寸移过去,似乎要将她深深刻在脑海里。越棠被他看得找不着北,小声抗议:“你别这样看我。” “你好看。”他声音低沉,却理直气壮,“从前不敢看你,现在可以看个够。” 近在咫尺的眼神,无声地厮磨着,气氛暧昧得无以复加。越棠忽然扬起头,主动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趁他没反过来,用力把他推开了,“好啦,夜深了,你先走吧,改日再来。” 段郁怔怔碰了下嘴唇,低头看自己的手,又不可置信地看向越棠,霎时脸通红,“你亲我......” “亲了呀。”越棠坐起身,端端抱着双臂,仰着头笑,“不让亲吗?那你下次早说,反正今天是收不回来了。”也不等他反应,又冲他摆手,“你先走吧,我想休息了。” 段郁被她亲得七荤八素,心说怎么会不让亲......多想逗留,还有许多的心思悬而未决,可时辰确实不早了。 他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欣喜,今夜的际遇一忽尔跌入谷底,一忽尔冲上云霄,足够他回味到天明。他柔声说,“那王妃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听她答应,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听见他轻轻带上门,越棠牵起裙角,低头端详肿胀的足踝,不一会儿又听见开门声,以为是双成进来,便向她伸出手。 “快来扶我一把。” 然而没有人答应,正疑惑,伸出的手忽然被重重一扯,力气之大,生生将她从榻上拽了 起来。越棠一惊,张口就要喊,紧接着却跌进一个怀抱里,惊叫声撞在那胸膛上,戛然而止。 她骇然抬头,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乔装改扮的太子殿下现身于她的房中,就好像那个马奴从不曾离开过。 “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阴沉的目光笼罩着她,“别人可以在这里,孤为什么不可以。” 越棠从巨大的荒谬中缓过神,又气恼又想笑,“殿下这样的身份,居然会在外听人壁脚,像话吗?”边说边扭身,企图挣开他扣在她肩上的双臂,然而力气悬殊,只是徒劳。越棠不满地瞪他,“快放开我!” 太子似乎很不悦,薄薄的双唇紧抿成一线,眸色骤深,箍住她的腰一提拎,向前迈了步,顺势将她推回身后的贵妃榻上。 想起先前的话,他冷笑一声,俯身双手撑在她两侧,“孤不像话?王妃都亲段郁了,究竟是谁不像话?” 越棠噎了下,没想到他真听见了,顿时耳根发烫。然而输人不输阵,她毫不示弱,“我亲段郁怎么了,他说心悦于我,愿意与我共度余生,我说那就试试。男女两相情愿,我亲就亲了,轮得到殿下说不像话吗。” 太子一怔,前面那些话他没听见,没想到内容如此丰富。就这么答应了?对待感情,她如此儿戏吗? “王妃凭什么答应他?” 越棠只觉匪夷所思,“就凭我乐意,不行吗。”她忽然觉得不对,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些,发疯的明明是他啊! 她尝试推开他,用力撞他的胳膊,一边恨声说:“殿下当这王府是什么地方,不声不响溜进来,昏头了么?别逼我喊人!” 太子干脆钳住她两只手腕,反剪到身后,不许她再挣扎。是啊,他是昏头了,因为担心她,所以重操旧业,熟门熟路摸进睿王府,就是想看看她好不好。本来有许多话想告诉她,结果一来,便撞见她与段郁浓情蜜意的场面,他没有当场冲进来,已经算他好涵养。 “王妃从前所作所为,就这样一笔勾销了?” 越棠一窒,“什么所作所为?” 太子低下头,哑声说:“王妃说喜欢孤,还说要让孤侍寝。这些事,是可以轻易一笔勾销的吗?” 越棠一下子红了脸,“侍寝”两个字她说过很多次,气氛到位的时候,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可此刻听他从嘴里说出来,有种被雷劈过的感觉。他怎么敢的啊?一本正经地说出口,带着薄怒,和若有若无的委屈,简直让她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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