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厉声:“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出太坤宫,否则,哀家即刻杀了 范慈云!” 大殿外声响嘈杂,谢不渝仍是那一副冷漠神态,不声不响,不惊不畏,仿佛压根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太后悲声失笑:“范相公,瞧瞧!你为英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但你的性命,在他们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范慈云不屑一嗤,道:“若是牺牲老朽,可以为先太子沉冤昭雪,为谢氏一族报仇雪恨,为英王匡扶社稷,铸就大业,纵使斧钺汤镬,诚甘乐之!” “范大人大义,谢某来生必衔环以报。”谢不渝从一名朔风军手里接过火把,眉睫底下的双眸被猎猎火光映成猩红,桀骜凌人。 “你,你们……” 太后气得几欲呕血,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作势唬人,还是当真要狠下杀招,念及辛桓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她别无他法,冲宫女下令:“取……取先帝遗命来!” “是!” 一名宫女飞奔至内殿,取来一块用木匣尘封多年的令牌,太后一把攥进手里,厉喝:“谢不渝,你看好,先帝所赐金书铁券在此!当年在行宫秋猎,是哀家奋不顾身为先帝挡下贼人一箭,哀家乃是先帝恩人,大夏福星!尔等若敢杀我,便是忤逆先帝,必遭天谴!” 先帝圣令一出,众人不由色变,犹豫是否要下跪行礼,纷纷看向谢不渝。 谢不渝眉头紧蹙,盯紧那一抹赤金,便在挣扎之时,身后忽传来一人冷然声音:“父皇若是在天有灵,劈下的第一道天谴,应当是灭你——” 众人听得声音,齐齐掉头,谢不渝看见来人,眉宇缓慢舒展,蓄在眼角的锐气一收。 辛湄从朔风军后方走来,周身跟着开路的周靖之、护驾的戚吟风,以及一言不发,然神姿秀逸的江落梅。众人视线齐刷刷凝聚在她身上,一刹间,仿佛九天月华也尽数倾泻于她一身,庄严圣洁,天潢贵胄。 “辛……辛湄?!”太后大愕,思及应在行宫与其厮杀的辛桓,脑颅轰响,“桓儿……我儿桓儿呢?!” “为你送来了。”辛湄手指一抬,示意戚吟风。 戚吟风信手一扔,一个被血浸透的包裹骨碌碌往前滚动,停在大殿门外的青石地砖上。 太后神魂剧震,呆呆瞪直双眼,待看见包裹内那一颗半露的头颅后,目眦尽裂,脸庞扭曲,喉咙发出悲戾尖叫。 殿内众人亦是震悚,颤声惨叫“陛下”、“太后”,悲声一时响彻深宫。 太后犹似被万箭穿心,茫然站起身来,一步步颤颤巍巍,走出大殿,离得近了,那头颅是谁,已再清楚不过。太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头颅前,饮恨泣泪,伸出颤抖双手,想抱又不敢抱。 “当年你联合高枫嫁祸我母妃时,可想过会有今日结果?”辛湄居高临下,凛然问道。 太后泣下数行,切齿拊心:“桓儿若是早听我言,登基之初,便杀了你这祸害,你又岂有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这一天?!” 辛湄不应。 太后涕泗交流,悲愤欲绝:“若非是他心软,你焉有今日?!他为护你,一次次与我针锋相对,而你——竟然如——此——待——他!” “为人君者,切忌痴心。他没有做人君的资格,也不是这一块料——”辛湄更无愧色,义正词严,“但我有,我是。” 太后一震,仰目痛视她,放声怒吼,捶胸抢地,几欲发疯。 狂风大作,吹动一块金光闪烁的令牌,辛湄瞥去,戚吟风心领神会,捡起来呈交给她。 辛湄认出这便是多年前辛桓诓她背弃谢不渝,嫁入萧府的那一份金书铁券,怆然失笑。 “兹有令妃彭氏,救驾有功,忠心可表……凭此金书,可免死罪一次。金箔为字,铁券为凭,天地为证,日月为鉴……” 辛湄念过上面的文书,满心悲讽:“拿好了,且凭此券下去,看看父皇究竟会不会免你一死罢!” “哐当”一声,令牌落回太后身前,与那颗被麻布包裹的头颅紧紧挨在一块。 太后面目狰狞,厉吼一声后,发足冲来! 谢不渝手一勾,埋伏在四周的弓弩手搭弓,“嗖嗖”数声,万箭齐发,刺破长夜,射穿太后! 更漏尽,苍天拂晓。 众人冲入大殿,救出范慈云,押走太后余党,被一场对峙围困了整整一夜的太坤宫恢复平静。 金辉笼罩皇城,辛湄回头,脸庞上映着一抹曙光,双目荧荧,望向谢不渝,道:“谢大将军声东击西,用兵如神,妙哉。” 谢不渝回视她,眸光坦荡,道:“长公主棋高一着,料事如神,妙哉。” 辛湄了然,会心一笑。 “承让。” 谢不渝不语,目送她离开。 “二哥,这边……”孔屏请示如何处理这一座满是血污的太坤宫。 “烧了。” 谢不渝言简意赅,交代完一应事务后,走出太坤宫。 * 戚云瑛派人严守金銮殿,待辛湄来后,率众行礼:“参见殿下,恭贺殿下酬成大业,福泽千秋!” 山呼声回荡殿宇,犹似滚雷,震耳欲聋。辛湄从戚云瑛手里接过传国玉玺,温润细腻的和田玉底座用隶书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上面则雕双龙戏珠。 “你说,历朝历代的传国玉玺上为何从来只刻龙,而不刻凤?”辛湄状似随口一问。 戚云瑛洒脱一笑:“何须管他历朝历代,如今玉玺在殿下手上,殿下以后想刻什么,便刻什么!” 辛湄莞尔,勘验无误后,把玉玺放回她手上,看过她小腹,关心道:“没事罢?” 戚云瑛微窘,伸手一拍:“皮实着呢。” 辛湄弯唇:“以后定然跟你一样,金刚不坏,百折不挠。” 戚云瑛朗然大笑。 “退下罢,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辛湄吩咐。 戚云瑛自是应下,率领众人退出大殿,守卫在外。 辛湄一步步登上玉阶,伸手抚摸雕刻有九条飞龙的鎏金龙椅,回首望时,但见蟠龙盘柱,金鳞曜日,气势恢弘的一座大殿尽在眼底——原来,居于高位所见,乃是这样爽心豁目的风景。 那一年,她拼尽一切扶辛桓上位,跪在底下,与千千万万人一起山呼“万岁”,以为甘为人臣,便可以被上位者庇护一生。如今才知,在权力的猎场里,底下的人从来没有赢局。 三岁,被扔进冷宫,看母妃自缢的她;六岁,被贤妃领走,受尽虐待的她;十七岁,痛失所爱,为人棋子的她;二十一岁,背尽骂名,自以为手握重权,可以主宰命运的她……无数的她,便是在那底下的漩涡里一次次挣扎,一次次让步,一次次受制于人,任人宰割。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她要寸土必争,要所有的“她”,从那底下的漩涡里一步步走上来,主宰自我,权御天下。 辛湄深吸一气,快慰萦满肺腑,燃烧成沸腾的热血,她不再满足于抚摸与观望,握紧龙椅扶手,弯腰入座。 背脊传来冰冷的触感,手掌底下是栩栩如生的龙纹,辛湄往后,靠在龙椅椅背上,尽情俯瞰整座金銮殿,忽见远处丹墀生辉,一人一步步拾级而上,紫金铁甲映照日影,凛然生芒。 “殿下,谢……”戚云瑛进来请示。 “让他进来。”辛湄上身前倾,坐正。 “是。” 戚云瑛离开,很快,身着铁甲那人走入大殿,右手按在腰侧宝剑上,步伐有声。 辛湄手肘抵在御案上,笑问:“谢大将军该不会是反悔了,想要来跟我再争一次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某输得起,长公主不必多虑。” “可你输了,要如何向王叔交代?” “技不如人,如实交代便可。” “不怕他怪罪你?” “不怕。” “那你来做什么?” “漏了句话,来补一补。” “什么话?” 谢不渝收住步履,目光上挑,隔着一丈开外的距离凝视她,诚挚道:“恭喜。” 辛湄一怔,诸多情绪一下齐涌胸口,眼圈洇热,哑然失笑。 曙光染彻大殿,蟠龙鳞动,金砖浮辉,谢不渝站在下方最亮的那一圈光影里,神姿飞飏,亦如当年。 “你知道,当初太子哥哥和温敏如为何一再反对你跟我在一起吗?”辛湄忍不住问起这一桩旧事。 谢不渝不语。 辛湄敞开心扉:“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接近你,为的不过是你的谢氏侯爵,无量前程。我本是个贪慕权势,不择手段的女人,从来不天真。” “我知道。”谢不渝爽快回应。 辛湄眼圈更热,泪意涌动。 谢不渝反问:“你知道,我第一次遇 见你是在什么时候吗?” 辛湄怔忪,难道……不是他跟着西宁侯谢渊凯旋后的那一次宫宴吗? “那天,你被贤妃罚在长庆宫外长跪,形容不整,满脸泪痕,但你很美。”谢不渝仰望她,道,“不是因为容貌,而是因为你眼里有倔强,有不甘,有欲望。” 辛湄愕然。 “宫宴上的玉牌,是我有意丢给你的。” “假山邂逅,是因为看见你在,所以走进去的。” “诱你撩拨我,是因为从一开始便是我动心在前,落了下风,所以自卑作祟,虚荣使然,想要尽可能得你多些关注。想要你珍惜我。” 辛湄满心震动,热泪盈眶。 “辛湄,你是我所爱,你无需自证什么。” 辛湄泪下双颊,别开脸,轻笑出声。 谢不渝步履一动,便欲登上玉阶,大殿外忽传来一声“二哥”,乃是孔屏的疾呼。 谢不渝回头,见他神色仓皇,知有大事,示意他进来。 孔屏越过戚云瑛,拔腿冲进大殿,瞄一眼龙椅上的辛湄后,凑近谢不渝耳旁低语。 谢不渝神色明显一变。 “开拨。”他立刻吩咐。 “是!”孔屏领命,跟在他身后走出大殿。 “六郎!”辛湄看出事态不对,起身叫住他。 谢不渝知她忧心,侧首道:“军中有些事务,我先去处理。” 辛湄见他避而不答,敏锐道:“是西州传来的消息吗?” 谢不渝抿唇:“回头与你细说。” 辛湄点头,猜测多半是与英王相关,便也不再耽误他,吩咐戚云瑛派人护送后,坐回龙椅。 巳时,日光耀目,辛湄走出金銮殿,但见丹墀底下人影熙熙,戚云瑛率领一众镇南军列于前方,银甲映日,光芒夺目。 在镇南军身后,满朝文武身着官袍,整整齐齐列阵于殿庭上,沿着中轴线排至金水桥。乌泱泱的队伍中,江落梅走出一步,朗声道:“奸佞伏诛,国贼授首,天下归心!吾等愿拥长公主为帝,重振朝纲,共兴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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