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沈鹤知答得果断。 “你这么肯定?”秦香絮问道。 “你不信我?”沈鹤知侧身,睁开墨玉眼眸,看向秦香絮。 他神情冷淡,声线也平稳得没什么起伏,可说出的话,却能莫名让人信服。 “好了好了,”秦香絮勾了勾他纤长的手指,温声道:“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她朝他笑了笑,说:“你觉得,咱们离京以后,去哪儿好?” 沈鹤知问:“你不是说想去温暖如春的地方吗?” “可温暖如春的地方有好多呢,又不止一个。”秦香絮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临舒、旦州、宁州......” 数到最后,她顿住了。 沈鹤知了然道:“你不想回绥青?” 绥青也是个气候宜人的地方,但秦香絮数漏了。 她对绥青的感情实在复杂,一来是在那里受了十几年的苦养坏身子,二来是在那里遇上沈鹤知,与他相知相许,诞下他们的玲珑。 说爱,及不上。 说恨,又太过。 秦香絮不太想直面心中的情绪,随意地找了个借口道:“宅院当年早被匪徒一把火烧尽了,就是想回去,也回不了。” “回得去,”沈鹤知缓缓道:“我后来有命人将宅子重新修建,与我们当年住的别无二致。” 秦香絮愣了愣,问道:“你后来不是进京做官了吗,既不住绥青,何必再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去建一座空宅?” 沈鹤知垂着眼睑,似乎想起什么,良久,才开口道:“我怕你若回来,找不到咱们的家。” 他那些年派了无数人出去,但不曾找到她半点音讯,绝望得近乎崩溃。 可他还是固执地不肯认下她不在的事实,心中总是存了分希冀,想着央央许是伤重,正在哪处阒无人迹的世外桃源养伤,待伤养好了,便会回来找他。 因而纵使宅院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成碎瓦颓垣,沈鹤知也还是依着记忆,再原样让人建了座出来。 不管春夏秋冬,不管漫漶清醒。 粉墙灰瓦的大宅,永远在无数次的黯淡与固执中,孤然孑立地等,一年又一年。 秦香絮听完,有些不知身在何处,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些年她失去记忆流落在外,被找回后,父皇与母后出于愧疚百般弥补,娇惯着她,宠溺着她,她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根本不知烦恼为何物。 但她在过着毫无烦恼的畅意人生时,沈鹤知又在凋零的黑夜里崩溃过多少次呢? 秦香絮不敢想。 反应过来时,她已握住沈鹤知的手,说道:“待事情办完,咱们回绥青吧。” 回到那个空落的宅子。 回到那个他们相遇相知,而后相爱的地方。 沈鹤知反握住她指尖,说:“都依你。” ...... 年初的宴会,在各位藩王陆续到齐后,便会如期开始,开始前一日,女眷们纷纷去皇后的长春宫请安。 秦香絮不用去也去了,故意的,为遇上孙涵月。 她掐准了时机,在孙涵月出宫的时候进宫,所以两人便在夹道上撞见了。 孙涵月行完礼,听见熟悉的声音,有些发怔,抬头,一脸惊讶地喊道:“妹、妹妹?” 她说完意识到失言,忙轻捂住嘴:“还请公主莫要怪罪。” 秦香絮不在乎旁人怎么想,只上前两步,抓住孙涵月的手,惊喜道:“天哪,我与姐姐的缘分真是不浅。” 孙涵月没立马回话,而是看着秦香絮的脸看了一阵,才说道:“妹妹的脸......” 秦香絮叹了口气,解释说:“我对甘草过敏,前些日子误食后引了红疹,如今刚好。” “哦......是这样啊......”孙涵月看着眼前人娇艳无比的面容,嘴角的笑意减淡。 秦香絮却像根本不曾注意到她这变化,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夫君与令狐大夫通了书信,劝得他老人家提前归京了,姐姐高不高兴?” 孙涵月没吭声。 “姐姐?姐姐?”秦香絮又叫了她两次。 孙涵月这才回神:“怎、怎么了?” “无事,就是喊了两声姐姐,姐姐不曾回应。”秦香絮看着她问道:“姐姐是在想事情吗?” “啊......是,”孙涵月笑笑说:“我太高兴,就只顾着想事情,疏忽了公主,是我的不是。” “姐姐家人能得到救治,我替姐姐高兴尚且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呢。”秦香絮说完,又问道:“就是不知......姐姐的家人,究竟是?” 刘温娶了个出身平凡的孤女,这件事众所皆知。 孙涵月原先不知道秦香絮的身份,还能谎称是家人病重,但如今两人身份都明了,再说谎就不适宜,犹豫会儿,承认道:“是我夫君。” 秦香絮早料到这答案,但心里清楚,脸上还是装着惊讶:“怀山王病重?他得了什么病?” 孙涵月垂眼,摇了摇头说:“病症古怪,我也不曾见过,还是等令狐大夫回来再说。对了,还不曾问呢,公主今日进宫是为了?” 秦香絮见她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装傻地笑道:“我许久未见母后,特来请安,谁料会在这儿遇上姐姐。” 孙涵月点点头,说:“那我便不耽搁公主了,这就离去,至于令狐率的事儿,咱们改日再谈吧。” 秦香絮答应道:“好,那我就等姐 姐的消息了。” 孙涵月走后,秦香絮径直去了长春宫,在众人面前露了下脸,圆了她请安的谎,然后才回到公主府。 会客堂里,秦飞鸿已在焦急等着,见到她回来,忙从椅子上起身,几步走到秦香絮跟前,说道:“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发现什么?”秦香絮问。 秦飞鸿虽然心中情绪起伏,但还是努力用镇定的语调道:“那个孙涵月,原先在秦飞白身边待过,我想起来了!” 这话听得秦香絮眉头一皱,“她?你确定没记错吗?” “肯定没错,”秦飞鸿回忆说:“前年的春猎,秦飞白不是不小心伤着手臂吗,我去看他时,正有个医女给她包扎。” “因他不曾喊太医,反而是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女,所以我便多看了两眼,只是后来不曾再见到她,久而久之就忘了,直到现在,再看见孙涵月,我才知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照你这话的意思,秦飞白给刘温和孙涵月牵了线?” 秦香絮很快否决道:“不可能,且不说秦飞白与刘温从无往来,便是他二人当真有交情,可刘温是谁,他是个死也要死在花下的好色角儿。” “他怎么可能为了点子交情,就改邪归正,从此只守着孙涵月,再不碰其他女人。” 秦香絮不由得问道:“你是不是记错了?” 可秦飞鸿很是笃定地说:“不可能,就是她,我绝不会记错!” 秦香絮皱眉,没有立刻接言,而是想了一阵才道:“若事实真如你所言,秦飞白图什么呢?” 秦飞鸿问道:“你见过刘温了吗?” “刘温?”秦香絮答说:“我还不曾见过他,你突然这么问,是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如今与从前相差甚大,瘦得离奇,”秦飞鸿喟然地说:“感觉都不像活人,而是活骷髅了。” “都到这地步了?”秦香絮沉吟道:“莫非是秦飞白从哪儿得知刘温重病的消息,派孙涵月去给他医治,好让刘温欠他个人情?” 秦飞鸿双手环胸,“不是没这个可能。” 秦香絮将这几日从孙涵月口中探来的消息,粗略地给秦飞鸿讲了讲。 秦飞鸿听完,便总结道:“许是这孙涵月治不好刘温的病了,所以才会急忙找令狐率,给刘温续命。” “可续命之后呢,她图什么,他们图什么?”秦香絮想不通这之间的关窍,眉头紧锁:“刘温再能打仗,可终究是个藩王,平日镇守地方,距京甚远,他若有异动,估计带着兵还没走出二里地,就要被人发现。”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秦飞鸿叹了口气:“总之目前知道的就这些,能想出来的,也都想出来了。” “你先回去吧,我会再在孙涵月那儿打听打听些消息,若有什么发现,我会及时告知于你,”秦香絮让他轻松些:“总之秦飞白如今是堕落了,他再掀起什么风浪,也没从前容易。” 她这话倒是没说错。 李佩兰被废后,秦飞白本就颓丧,后来李家整个又被拔了根,他身边更没依仗,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堕落起来,不修边幅不说,还成日地宿在青楼楚馆,府邸都不归。 谏官都不知给皇帝上了多少参他的奏折,可秦景似乎全然放弃这个儿子,丝毫不管,只由着秦飞白乱来。 秦香絮没有轻敌的意思,她只是觉得秦飞白没了母族的庇护,又不得官员扶持,真有贪天的心,也没那个气力,她不必把心思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 秦飞鸿显然也是想着了这点,颔首道:“知道了,你凡事小心些,别露了破绽。” 秦香絮笑说:“有什么破绽好漏,我不过就是与怀山王王妃谈谈心而已,她不小心说出什么,也是她自己嘴上没个把门,哪儿能怨到我身上来。” 秦飞鸿无奈道:“你呀,真是。” ...... 他走后,秦香絮便去了书房。 沈鹤知依旧坐着翻阅公文,唇线平直,眉眼间惧是冷漠,赫然的气场,便是未着官服,也能看得人心神一凛。 还是听见秦香絮的脚步声,他眉眼间的冷漠才如潮水般退去。 沈鹤知抬头看了看她,问道:“如何?” “就那样,把消息带到了而已。”秦香絮说着,随意地走到书架前,把她上次看到一半的书取出来,坐到椅上,继续看。 这段时日他们一直如此,沈鹤知批阅公文,她则在一旁看书,谁也不扰着谁,天然有股子和谐在。 偶尔,秦香絮看着有趣的东西,也会跟沈鹤知说上一说,但今日,她一个字都不曾讲。 沈鹤知等了会儿,还是没等着她开口,便抬眼朝秦香絮的位置看去一眼。 她仍旧是抱书的姿态,但那双湛然的眸子,却不知何时闭上。 沈鹤知叹了口气,起身朝她走去,抬起手,还不曾碰到人,秦香絮身子突然朝前一倾。 她瞬间清醒过来,待看清眼前的沈鹤知,才后知后觉道:“我又睡着了吗?” 她伸手摁了摁太阳穴,有些郁闷:“明明你才是最累的那个,可动不动打瞌睡的人却是我,真是倒反天罡。” 沈鹤知垂眼道:“若累了,今日便早些时辰用午膳,用完去睡会儿。” “只好如此了。”秦香絮说着又打个哈欠。 沈鹤知吩咐人去准备午膳。 秦香絮懒懒地拿着筷子,随意地吃了些,便觉着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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