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令抿了唇,眉头蹙得愈发紧,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姚朱又进了屋,劝六神无主的嬷嬷:“正好司礼监的两位公公在这儿,嬷嬷您快求他们派人去宫中请医婆,若是怕两位公公累着,便请她们到隔壁孙姑娘屋子坐坐,左右她被罚入巾帽局后,那屋里也没人。” 话音未落,屋外的两人神色都不由一凛,拉起管事牌子的领子便问:“什么孙姑娘?” 那管事牌子便将有秀女犯事被抓一事说了。 魏令猛地将人一松,嘱咐道:“去巾帽局。” 直到外头人浩浩荡荡走了,没了动静,姚朱才猛地松口气,拿帕子揩去鬓边的汗珠。 怕嬷嬷看出什么来,扶她起身,“嬷嬷,快去请医婆吧。” 那管事嬷嬷如今已是六神无主,深怕荷回出了什么事,连忙去了。 荷回这才睁开眼,坐起身来,将怀中抱的汤婆子推开。 “姑娘,还是你有主意。”姚朱拿扇子替她扇风,若不是方才荷回主动装病,外头那些人还不知要何时离去。 荷回抱着双膝,猛打了个喷嚏,比方才的几个都要响。 姚朱摇扇子的手一顿。 荷回满脸无辜,呆呆地道:“姚朱姐姐,我好像当真病了。” - 荷回这一病就病了好几日,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只知道每日昏睡。 因皇帝没给秀女位份一事,太后忙得焦头烂额,甚是烦心,也没空管荷回,只叫人送来几样补品,叫她好好养身子。 荷回抱着那些补品,声音沙哑,问:“小爷可有送什么东西来?” 姚朱摇头。 荷回略有些失望,拿出那根‘一点油’在手里摆弄着。 太后都知道她生病了,宁王惯常往她那儿去,不应该没有听说,可他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叫她这苦肉计都没地方使。 之前那几次见面,她还觉得宁王有些喜欢自己,可如今种种迹象表明。 似乎并非如此。 可既然不喜欢自己,他那夜收了自己的荷包,又送自己这个做什么。 荷回脑袋昏昏沉沉,一时想不明白。 这世上人想不明白的事何其多,就比如现在,太后也想不明白皇帝在做什么。 玉熙宫西暖阁内,她撂了茶碗,不知第多少次问道:“这么多秀女,你竟一个瞧上的都没有?” 皇帝正在伏案批改奏折,闻言抬头,“国事繁重,儿子如今不想这个。” 太后心头窝着火。 不想这个,那之前为何一口答应,亏她还以为他转了性,结果弄了半天,却闹了这样一场笑话。 太后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点破:“不是瞧上了其中一个秀女,你总往太液池边跑什么,如今又说不想?” 皇帝手忽的顿住,鲜红的朱砂从笔端缓缓而下,‘啪嗒’一下落在奏章 上,遮住上头的字迹。 他撂下御笔,说:“没有的事。” 见他油盐不进,太后着实没法子,气得站起身就走。 皇帝跟到门口,嘱咐下头人将太后好好送回去。 太后已然没了脾气,儿子她是管不了了,孙子还能管管:“明日诚益夫人进宫来,在听雨阁摆宴,正好叫你瞧瞧那沈丫头,皇帝若是愿意就来,不愿意就罢,只是放净儿过去,别叫他成日 在你跟前,连个打盹儿的功夫都没有。” 宁王近日课业少,皇帝便时常会见大臣时便时常叫他在跟前听讲。 皇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说了声是。 太后走后,皇帝对王植使了个眼色,王植会意,差人将玉熙宫的管事牌子捂嘴带走。 “主子。”回到西暖阁,王植将展开的奏章 递过去,“要不奴婢拿那荷包去找......” 连被罚巾帽局的犯事儿秀女都被请了过来,可还不是,再这样下去,皇爷没事,他先被吓出一身病来。 难不成那几夜皇爷见的不是人,而是个女鬼? 可那绣好的鸳鸯荷包又作何解释? 眉间一点胭脂记,只要放消息下去,如此明显的特征,底下人不出几个时辰就能将人寻出来。 他几日前暗暗朝魏令他们询问宫里有没有此特征的女眷,魏令先开始只道没有,方才附耳过来,说宫里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就是太后找来的那位沈姑娘。 王植听罢,当即拿拂尘杵了一下魏令的脑袋。 找死是不是,什么人都敢往上报。 那沈姑娘他虽没见过,但她是什么人? 她是太后找来给小爷相看的,皇爷将来的儿媳妇! 即便未过明路,但宫里哪个不是心知肚明? 说皇爷看上的人是她,这话他敢说,自己却不敢听,怕即刻就见阎王爷去! 下头人指望不上,只有自己想办法。 宫中发放的布匹都有规定,只要知道荷包上的布料,再到甲子库去核对,即刻就能一清二楚。 皇帝并不吭声,阖上奏章 ,随手拨弄了下矮桌上的烛火。 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显得他眉眼愈发锋利起来。 “你说。”半晌,皇帝终于开口,声音里竟带着笑。 “朕是不是叫人给耍了?” 王植直道不能,“除非那个人不要自己的小命儿。” 然而等到翌日,他站在皇帝身后,瞧见那道从远处缓缓走来的熟悉身影时,方才知道,自己这话,说早了。 这世上,还真有不要自个儿小命儿的人。 他盯着那小姑娘眉间的胭脂记,心想。 完了。 怎么是她?!
第11章 皇帝瞳孔骤缩 皇帝并不喜欢参加宫宴。 每当坐在御座上,看着宴上的人觥筹交错,彼此恭维,对他山呼万岁,他心中就会生出一丝隐秘的,难以言说的厌烦。 那是一种欲望被过分满足之后,从心底泛起的无趣。 可身为皇帝,宫宴举行时,他理应在那儿。 这是他应尽的职责。 这一点,他十分清楚明白。 他只是觉得乏味。 从十几岁跟着父亲造反,将他那位堂兄从龙椅上踢下去开始,这种乏味已经持续了将近二十年。 只有在行军打仗时,他才会捕捉到那一丝丝属于普通人的难得的快意。 不对。 还有跟那个小姑娘待在一起时。 想到这里,皇帝捏珠子的手比方才愈加用力,指尖在衣袖下泛出微白。 诚益夫人还在不停拉着太后说话,讲家里几个小辈儿的趣事给她听,直把太后逗得合不拢嘴。 “你有福气,家里这么多孙子孙女,每日里闹腾你,我这里就不成了。” 太后拍诚益夫人的手,感叹:“膝下只净儿一个孩子,宫里也冷清,西苑也冷清,嗐,有时候闷得慌,都不知道同谁说话。” 皇帝视线落在前头亭台上,专心欣赏歌舞,似是未曾听到她们的谈话。 眼瞧着气氛不对劲儿,诚益夫人连忙指着一旁的李元净笑道:“太后还不满足呢,只小爷一个,强过我家里那一堆。” 叹口气:“小爷随了圣上了,模样好,人又勤奋上进,哪里像我们家里那几个,皮猴儿似的,平日里书也不好好读,武也不用心练,成日里只知道上房揭瓦,玩蹴鞠斗蛐蛐儿的惹他们老子娘生气,愁得我呀这头发都白了好几根,您瞧。” 说着,就要扒开发髻给太后看。 太后被她一通言语弄得心情果然好上几分,笑着打趣她:“哎哟,还真有,明儿你别真成了个满头白发的老妪,我可认不得你了。” 宫人们见状都跟着笑,诚益夫人也暗地里松了口气。 幸好今日进宫时被太后身边的宫女提醒了一两句,否则若是说错了什么,可就不好了。 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往日关于皇嗣的事,太后也就是背地里同她抱怨一两句,今日竟然直接在外头当着皇爷的面开了口。 诚益夫人一边同太后说话,一边心底里暗暗盘算猜测。 为了转移太后注意力,她接过宫人送上来的宝装茶食搁到太后跟前,笑道:“笑话也讲了,骂也挨了,这回可该我瞧瞧人了吧。” 经她提醒,太后这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抬头朝外头吩咐:“叫沈丫头进来,好叫她舅奶奶瞧瞧。” 李元净闻言,心里不自在。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跟着自个儿喊诚益夫人舅奶奶,然而到底只是在一旁撇撇嘴,什么也没说。 皇帝还是方才那副模样,淡淡的,手中摆弄着一串珠串,不知在想什么。 太后知道他不喜这种场合,于是道:“到底是关乎净儿的终身大事,便是有天大的事,皇帝也该拿出长辈的样子来,好好见见。” 皇帝点头称是,“儿子知道。” 眼皮抬起,视线随意投向不远处,正瞧见了来人模样。 ‘啪嗒’一下,皇帝手中原本转动的珠串不动了。 太后只见皇帝瞳孔骤缩,漆黑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闪了一下,下颚一瞬间绷紧。 她这个儿子一向稳重淡漠,甚少有什么事能叫他露出这幅神情。 “皇帝?”太后疑惑开口。 ‘哗啦’一声,无数的珠子从皇帝手中落下,在鲜红的氍毹上蹦跳,经久不息,像下了一场大雨。 众人皆愣,宫人们更是屏声静气,不敢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殿里重新归于寂静,皇帝才终于转过头来,笑了笑,说: “无事,断了个珠串罢了。” 神色平静,沉稳,瞧不出喜怒。 太后不疑有他,只道:“御用监这些人做事也太不用心,你这只是珠串做的不好,我殿中的一个珐琅香炉,昨儿还被发现有些掉色。” 皇帝便说回去叫人去查,给太后一个交代。 两人说着话,竟不期然间忽略了跪着的荷回。 太后回过神来,这才叫荷回起身。 她今日穿了身绣孔雀花鸟的百花裙,外头罩杏色通袖袍,头发用桂花油梳好,上头戴着鬏髻,再簪上‘一点油’簪子和珠子璎珞,很是俏皮利落。 配上她眉心的胭脂记,竟显得她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娇艳之态。 “哎哟。”诚益夫人起身去拉荷回的手,笑道:“真好个模样,竟比我想的还要可人儿。” 随即将她推到李元净身边,啧啧道:“太后,皇爷,你们瞧他两站在一起,像不像那画里的金童玉女?” 太后笑:“果然像。” 诚益夫人又去瞧皇帝,却见他正直直盯着荷回,眸色沉沉,眼睛里闪动的东西瞧着便叫人心惊胆战。 然而只是眨眼的功夫,那股令人胆寒的压迫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方才那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皇帝嘴角微弯,望着两人道:“夫人说的是,是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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