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受委屈了。”李鹤桢抚摸她面腮,动作无比小心,像是抚过什么稍纵即逝的珍宝。 起床梳洗,文姝心情不错,穿了身儿织金撒花缎面圆领褙子,下衬阑干镶边枣红裙,因着要出门赏秋,红柳又给拿来了粉红撒花缎面出风毛斗篷,系了同色的观音兜,往那儿一站,毛茸茸的好不可怜。 “等我去看看,是什么仙境里的好景致,若是知道你哄我,等我回来,哼哼,我可是要闹的。”她本想赖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躺上一日,这人非得要她去京郊舒亦亭赏景,她推脱不去,都拿两个孩子做借口了,他还生气,板起脸就要训人。 “不能骗你,我也不舍得。”李鹤桢亲亲她的面,文姝觑见路喜抱着一盒子东西从里屋出来,那盒子她认得,是李鹤桢放要紧东西的匣子,房契地契连带着铺面的一应,还有府里的大额银票,全在里头。 文姝心下欢喜,面上也欢喜,张嘴就噙住他的唇,笑着埋怨,“你还勾我,是说这几日总说我不知矜持,你再闹,我就不走了。” “要走,要走的。”李鹤桢严肃道。 他今日要做的是大事,他自己死不足惜,可是他的老婆孩子,得好好的平安活下去,叫她先出城往城郊的庄子里去,无论家里输赢,总叫她和孩子有个退路,再不济,还有他给带着的钱财,便是自己一败涂地,也不至于他们娘仨日后落魄。 “好嘛,我听你的,你又急眼了。”文姝笑着点点他的额头,顺从的又抱了抱他,跟着路喜出了府,坐上马车,还笑着从车笭探头,冲着他挥手作别,“我明儿个就回来,你记得去接我,可不准忘了。” “好。”李鹤桢笑道。 看着车马一行远去,他才散了面上虚浮的喜色,回府再出门,便是一身银盔银甲,翻身上马,往天玑营去了。 他今天是有大事,助二皇子逼宫的大事,李庆玄那个老畜生,想和他鱼死网破,外头卖了个忤逆的罪名按在他头上,若不是昨日有二皇子倾力相助,他怕是留在宗正院受了那一百板子。 救命之恩,便是舍了这条命报答,又如何? 趁着朝廷还来不及反应,他这个天玑营统领,也该从明君,做一番君臣相谐的大事业出来。
第45章 辰时一刻, 陛下拖着疲态,在朝堂上斥责了永安侯府父子不睦的案子,却轻拿轻放, 各打了五十板子, 此事再不准提。 辰时三刻,朝会散去,陛下摆驾回芳阁, 二皇子侍奉左右,太子殿下有心随行,为上睨斥。 巳时一刻, 朝臣被天玑营围堵十六桥外, 天玑营统领李鹤桢挂枪披甲, 一刺囊死了站在人前大骂他逆臣贼子的一位老翰林。 就在众人惊愕错乱之时,二皇子手持诏书前来, 宣旨太监高读传位圣旨。 “臣, 李鹤桢, 拜见皇帝陛下。”李鹤桢侧身下马, 第一个在人前给二皇子俯首。 若是此时再有人看不明白,是这二人里外合谋,要胁迫众人和他们一起反了,那怕不是白生了一颗脑袋。 “臣……臣拜见皇帝陛下。”辛昱汀于人群中站了出来, 迎着他父亲喜怒难辨的神色, 给二皇子叩头。 天玑营副将高喝,尖刃利枪直指众人, 生死攸关, 有胆怯无能之辈,见有带头服从, 也唧唧索索,怂着脖颈,跪在辛昱汀身后。 多的是有大义情节之辈,并不屈服。 “怪不得你老子要告你忤逆,此等孽子逆贼,人人得而诛之!受死吧,畜牲!”不知人群中哪位老大人高喝一声,官靴里还填着袜子呢,就从众人里飞了出来。 倒是没砸中人,掉在李鹤桢跪着的身侧,就那么明晃晃地摆着,众目睽睽之下,比砸中了更叫人畅快呢。 “老匹夫!”站着的天玑营副将气地骂娘,拔剑就要找出那人算账。 被李鹤桢斥责一声,再看不动声色的二皇子还在那里站着,副将才收了兵器,臊眉耷眼,老老实实站定。 奴才的奴才不受自己调令,二皇子面上明显是不好看许多。 又有人骂,“殿下能任此人为左膀右臂?殿下好豁达的心胸,他连他老子都不敬,日后怎就笃定他不生出反意?” “是啊!殿下,此贼子弑父杀母,殿下受奸人蒙蔽,一时糊涂,此时迷途知返,陛下定能体谅殿下年幼,不多追究。” “殿下!殿下休要做糊涂的事情啊!” 老臣们都是七窍玲珑的心眼儿,一个使了策反的计谋,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出来挑拨。 二皇子厌恶这些老家伙们喋喋不休的念经,更恨他们揣着孤高,震慑其他想顺从的人也不敢动作。 “堵住那些挑拨离间的嘴。”二皇子笑着吩咐,他目光威压,看向那些胆小犹豫的人。 果然,天玑营的将士逼近,又有几人撩起朝服跪下,俯首贴面,做足了谦卑姿态。 “南烛。” 二皇子叫起李鹤桢,眼神示意,叫他催催这群冥顽不灵的老家伙。 李鹤桢领命,就要动手,忽然一声喝令,不知从那里乌泱泱冒出来一片御林卫,房顶屋檐,更是有无数弓箭手严阵以待。 太子一身杏黄袍子,立于人前,于城楼之上居高临下,笑着看向自己可怜又无知的弟弟。 “殿下。”李鹤桢目光看向二皇子,然后二人齐齐转向仍跪着的辛昱汀,打量告密之人是谁。 “我?不是我?”辛昱汀想要起身,又仓皇跌坐地上,回身去看自己的父亲,“我……”不是他,但此情此景,他若是能顶了告密……辛昱汀跪步朝自己父亲爬去,“是我,是我……” 二皇子当机立断,大步上前拔了李鹤桢的佩剑,一剑刺心,辛昱汀应声而倒。 李鹤桢惊惧,知是二皇子杀人灭口,要把责任往辛二身上去推,不禁在心下懊恼,早知这蠢货没个担当,何故害他和辛二为之操劳一番。 天不助他,天不助他! 还没有真刀真枪拼上一回,什么狗屁大业,全叫这个蠢货给毁了,全给毁了。 “哈哈哈,”李鹤桢仰天大笑,后退几步,离那蠢货更远。 二皇子目光阴狠,回手就要再杀李鹤桢,却见他离远,一个扑身不中,再想杀他,怕是难成,二皇子丢下手中沾了血的剑,忽然坐地痛哭。 “竖子挑拨,叫我和大哥离心,是我鬼迷心窍,没有听父皇的教导,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太子高声称赞:“老二好果利的性子,连亲戚骨肉也能快爽动手。” 辛昱汀是亲戚,那动手的骨肉? 二皇子眼底浮现惧怕,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朝城门方向奔走两步,一时跌倒,爬起来也不顾,又急慌慌跪了下去。 便见太子躬身,搀着本应被二皇子亲自送下毒药的皇帝陛下,走到人前。 群臣朝拜,李鹤桢尚有地最后一丝希冀也荡然无存。 他讷讷跌坐在地,怅然而又庆幸,还好,还好,早把她们娘仨送出城了,有路喜随行保护,她们娘仨,定能无虞,定能…… 即见天子,天玑营的兵也没了反意,一个个卸甲戴枷,老老实实跟着御林卫去了羁侯所。 辛昱汀不治身亡,李鹤桢和二皇子一并做了主谋,二皇子又哭又闹,一口咬死了自己是受辛昱汀唆,至于李鹤桢,也是听从了辛昱汀的撺掇,他不知李鹤桢的事情,只说自己是冤枉的。 太子大位稳定,再不必和皇帝演父子不睦的戏码,心情愉悦,也多得是时间和心思与他们僵持。 再有一样有趣的事情,李鹤桢发妻,平南侯府的小姐辛盼珍在钟鼓楼敲了登闻鼓,状告丈夫父兄谋逆,自己一时发现,竟被他们羞辱虐待,受尽了疾苦。 恰一个时辰前,她所告三人正在十六桥兵变失败,太子亲自召见,要替这位受了委屈的小表妹讨回公道。又得忠心的奴仆检举,从永安侯府李鹤桢的书房里搜出了他与二皇子密谋往来的书信。 九月初,陛下在大朝会盛怒,夺了平南侯府在交趾的兵权,新补上去的那人,是詹事府出来的。 平南侯府与永安侯府在同一日抄家,至于二皇子,他到底是皇帝的亲儿子,儿子有不孝顺的,做父母的却多有包容。 太子在东宫发了好一通脾气,幸得一行道长相助,卜出了一位重要线人的所在,此人乃是李鹤桢身边的贴身小厮,当夜将此人关进了大牢,叫他好生伺候主子。 果如一行道长所言,次日天还没亮,便有宫人来禀,说是李鹤桢自言要面见陛下,东宫亲自押送,将人带到了御前。 太子在送人回去的路上,得知二皇子被赐白绫的消息。 李鹤桢忽然跪下,枷锁镣铐发出铮铮之音,“罪臣答应殿下的已经做到了,罪臣但求一死,只求殿下饶了我那无辜的妾室。” 太子时年四十有余,东宫姬妾、皇孙更是众多,他也听过李鹤桢宠妾灭妻的传言,只是没见过那妾室,如今侯府败落,李鹤桢倾尽最后的能耐,也要护她不受牵连,倒是叫他生了好奇,该如何绝代美貌,才叫这么个不沾女色的翩翩公子哥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太子将这些疑惑说与一行道长,道长掐指卜算,只道其中必有隐情。 太子顺着道长指点,叫人去查,竟查出欲晚楼与世家子弟勾结,拐卖官宦人家的好姑娘,豢养做私妓,供他们养在府中消遣一事。 此乃众人心照不宣的秘事,可一旦扯破了那层遮羞布,众人纷纷痛斥,再有那些个上了年纪的老大人,家中哪个没有乖巧可爱的小孙女,一人一本参奏,直叫李鹤桢的砍头改做了凌迟,直言此等枉顾人命的无耻之徒,骂他畜牲,都算是便宜了他。 两府罪人流放那日,天有小雨,柳梢滴答着新绿,许多百姓凑到城门处看热闹,皇恩浩荡,辛盼珍求了太子表哥,让李鹤桢坐在囚车里亲眼看着他过往的荣华在眼前流逝。 人之将死,李鹤桢哪里有心情去看这些,他衣衫褴褛,带着枷锁镣铐,无精打采地靠着囚车的栏杆上闭目。 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李鹤桢,李鹤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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