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激动的抓住栏杆四下张望,那是文姝的声音,是他的文姝,文姝来了?他的文姝。 只见他那身虚体弱的妾室骑了高头大马,从偏僻小路上了官道,就站在离他囚车不远的地方,隔着十几个人,远远地看他。 骑射服收紧的腰身显出她袅娜的身材,那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她忽然弯起眉眼,冲他笑的得意,一口小白牙在晃得他头脑发胀。用她那平日里只会柔弱说着爱他的那张小嘴,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没有孩子,我诓你呢。” 说罢,她还在束腰拍打几下,仿佛在向他炫耀,又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没有孩子?没有? 李鹤桢忽然听不清声音了,耳朵里一阵阵嘶长,宛如蝉鸣,又宛如,从前美好的日子里那些数不尽的甜言蜜语和她的娇嗔乖巧。 “骗子!啊——” 李鹤桢大叫着崩溃,他无能狂怒,捶打着囚车的栏杆,两只手挓挲着想要冲出栏杆,他想冲破一切禁锢,冲出去,冲出去抓到那个骗子。 他要问一问,她竟然没有心! 她怎么能够没有心,她没有心啊!她怎么敢的,她怎么敢欺骗于他! “啊——”李鹤桢痛苦的连说话的本能都灭有了,言语被狂乱的心智撕碎,他要杀人,他要杀了她,他要杀了那个,啊…… 看着囚车里活蹦乱跳的男人,文姝只嘴角嗤笑,看他大楼倾塌,看他家破人亡,看他无能的像条野狗。 “痛快!”文姝笑着调转马头,再不看身后因发癫被官兵制服在囚车里的那条野狗。 今儿个胡阿嫂要回邵武,红柳听说邵武好山水,几个小丫鬟也要和胡阿嫂一并去看看,她齐备了些银子,还要急着去送别呢。
第46章 “道长想要辞别?”太子笑着将女儿放在地上, 自有乳母来将其抱走,到别处去玩。 一行道长只做看不见太子眼底阴鸷,唱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自言此番云游是为卦象所示,将太子夸赞一番,说的是天命所归, 民心所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子得了称赞,也不好当面和他翻脸。 只是,这妖道能凭借平南侯府牵线搭桥,蛊惑圣听,他若能安分守己, 留在京都听为己用也就罢了, 若不能, 放虎归山,同样的手段, 如何不能用在自己身上? 当断不断, 反受其乱。不如现在了结了他, 也免得此妖道寿患后世, 累及子孙。 太子面上笑意更胜,午时东宫良娣亲自奉汤, 太子与一行道长分食,道长莫名暴毙, 更有内阁陆阁老亲眼所见。 东宫急诏太医, 未等太医赶到, 众人亲眼所见,自东方飘来一片祥云, 一行道长肉身消散,却见其原样立于云端之端,唱一声‘福生无量天尊’,便驾云而去。 太子激动万分,将此神迹报于圣前,陛下顿足捶胸连连追问道长羽化成仙,可有提自己的归处,又言道长分明是答应过的,要带其前往兜率宫,为祖师炼丹牧牛,共享长生之寿。 “骗子!骗子!找!给朕去找,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道长给朕找出来,他是出家人,虽不染尘世,可总是要在人间修炼了,快报各州府县,将道长的画像分发下去,就是抓,也得把人给朕抓回来。” 传旨的小太监就要出去,又被皇帝给叫了回来,着急嘱咐道:“礼待!若是见到了道长,千万叫他们以礼相待。” 跪着的太子与陆阁老相识一笑,找吧,找一找,也不辜负他们翁婿俩辛苦唱的这出‘无中生有’,二人心知肚明,这一行道长在民间可是找不到。除非圣旨能宣到东宫后院的那口枯井里。 京郊护城河外,一个本手笨脚的公子哥儿,为讨美人一笑,爬上了树杈,去摘挂在树梢顶上的那只纸鸢,底下茶肆里挤满了凑热闹和看笑话的众人。 这人也忒笨了,明明是抬抬手努力就能勾到的东西,偏他生了双肥胖而胆小的小短手。好几回都错失良机。 “下来吧,别再跌到您,好少爷,求求您了,您要是掉进这水里,回头奴才们可怎么跟家里交代?”小厮们围在底下相劝,跟着相客里还有道士和尚,出家不出家的这会儿都聚在那树底下,好不热闹。 众人哄堂大笑,那公子哥儿只做听不见,柳枝掩映之下,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却一个劲儿的往护城河里瞧,忽然他眼前一亮,整个人窄楞着斜侧侧往水里去。 就见从那滑稽公子怀里明晃晃掉出几块金灿灿的东西,还有瞧出形状的金叶子,银元宝,下饺子似的渐起水花,接着便是巨大一声响,那公子哥儿也整个人掉进了水里。 众人还在怔愣,茶肆里带帷帽的小姐终于做不住了,“救人,快救人呀!我……我给五十两,快就他呀。” 小姐身边的小丫鬟也叫,跳着脚原地干着急:“钱,金子也掉水里了。” 众人恍然大悟,路过的看热闹,瞬间跑马似的往护城河里跳。 看守的官兵也站跟前儿凑了许久,河里本应不能下人的,可他们也亲眼瞧见金子、元宝的从那公子哥儿怀中掉进了河里,顾不得权衡。十几个守卫也本能地往河里跳,先捡金子,便是捡不着,凭他们这身衣裳,也能从岸上那小姐手里拿到五十两垫底。 一时间护城河里涌入百十号人,等打捞上来要救的‘金疙瘩’,各个都是落汤鸡,灰扑扑狼狈的坐在一起,哪里还瞧得出原先模样。 “呜呜……赵姑娘,你欺人太甚,虽是我舅母给说的亲事,你看不上我,你就直说嘛,何苦叫人家看我笑话。”笨蛋公子满身狼狈,没人也不哄了,领着他的奴仆相客们钻马车里,一行浩浩汤汤走了。 留下的小姐也伤心落泪,骂了句:“呆子,怎么就不懂人家的心。”袅袅婷婷,擦了眼泪,叫人丢下五十两银子在吃茶的桌上,也上了马车,催促着快点追上那小冤家。 捡到银子的高兴欢呼,拾到银子的也心满意足,一无所获的虽有失落,却见茶肆店小二打着手巾板在铺面门口吆喝,说是那位小姐给了银子,凡是今儿个下水救人的,都有一份热茶喝,也不辜负诸位的辛苦。 等马车走远,系在树梢的纸鸢被一阵风吹落,飘在才下过人的水里,水面还有许多浑浊,纸鸢顺水而下,在无人瞧见的地方,被捞起带走,再不留一丝痕迹。 京郊一处偏僻宅子里,魏士皓笑着跳下马车,再不是那副笨手笨脚的模样,他从后面一架车厢里搀出才稍稍缓回精神的道长看,屋里他妈早迎了出来,喊了齐备的大夫,出来看诊。 文姝晚一些才到,看见活生生的人,不禁破涕而笑:“铮哥哥!”她像小时候那样扑进裴铮怀里,二人抱头痛哭,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了断,阿姐的仇报了,她才有脸回瓜州见爹娘。 大喜大悲,文姝哭的昏厥过去,直到第二日晌午,屋里见了太阳,她才悠然转醒。 走出房门,却见裴铮仍是那副道士打扮的模样。身旁跟着的两个小道童也收拾妥当,笑着和她问好。 “姐夫,不随我回瓜州?”裴铮虽然顶替了一行道长的名声,可他这道士的身份,却不是假的。真正的一行道长是裴铮的亲舅爷,她和阿姐,还有裴铮,都曾拜在一行道长门下修身养性,也学些炼丹的本事。 只是阿姐的仇报了,他们要回瓜州,再穿着这身道袍,怕是路上艰险。 “回的,要回的。”裴铮卸下了从前唬人的那些强调,整个人都温和许多,文姝看在眼里,仿佛还是从前那个陪在阿姐身边念诗作画的裴木头。 她眨眨眼,泪珠子就忍不住的扑簌簌往下掉。裴铮还是从前的裴铮,可仇报了,阿姐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又不骗你,哭做什么?”裴铮像兄长一样,为她擦去眼泪,耐心说着找的借口,“那对父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就算是他们亲眼看着我被投进了枯井,小的却不能如实告知。” 天家两父子,一个为求长生,无所不用其极,一个更是可恶,非但要求长生,还求大位,还求天下独一,眼下大牢里的二皇子受世人唾骂,可东宫那位,比姓李的畜牲,只有过之,无不及。 “他们信极了我是神仙,定要想尽一切法子来找我的,我若和你一道回去,反是连累了你。” “胡说,咱们回家,连累哪个?”她只剩下裴铮一个亲人了,这世上,她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好居浥,你先家去,我等等就到,居澜也在瓜州,我便是死在外头,我的魂儿也要飘回瓜州去的。” “我打你哦!”她动了脾气,巴掌举起,又下不去手,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狠狠朝裴铮脚面踩了一下。 裴铮的两个小徒弟从门后窜出来,笑嘻嘻通风报信儿:“师姑,我们去云中府。”另一个道,“师父要去三清观还愿,还要做圆满道场。”他俩摆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云中出来还得去青州,东雍州……” 师娘遭难后的那一二年,师父沿途把所有的道观都拜了,只求师娘能入他的梦里,便是告诉他何处寻仇也是好的。如今心愿了了,自然是要去还原。 “裴铮,你最好说话算话,若不然,等我那天心情不好,自戕在阿姐墓前,我与阿姐合葬,你后悔也来不及。” “小姑奶奶,我哪里敢惹你?”裴铮,笑着又给她说了一通好话,才把气性大的好人给哄走,坐上了马车,一行人做镖局商队打扮,往瓜州去。 日出日落,风中的沙里带着干涩的尘土味道,月夜之下,魏士皓头前打马,带着小厮们唱着新学的瓜州曲调,这一带毗邻国境交接,常有沙匪来往,那沙匪也有沙匪的规矩他们不劫当地的买卖家,是以,他们才学了一日,虽荒腔走板,胜在能够护身。 熟悉的家乡小调声声入耳,文姝,现在她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做回谢居浥了,她才不是什么京都欲晚楼的花娘文姝,她姓谢,瓜州甜瓜谢家的二小姐,她家虽不是皇商,可京都皇帝要吃一口最好的甜瓜,也得从瓜州谢姐采买。 他们谢家的买卖虽不是一顶一的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关内关外,多得是采买的商家。她阿姐是这世上一等一聪明的人,钻研出保存甜瓜的法子,阴凉通风处放着,便是最南边的梧州也有她家的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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