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读了几本, 拳脚功夫也学了一些,就是从前那些个毛手毛脚的毛病却没改正, 伍笑寒见他从窗户进来,抄起琴上的琴竹就敲他脑袋:“多一步都懒得走,你是小猴儿么。” 伍野丢下册子,又原路翻了回去,老老实实打正门进来,才捂着脑袋装可怜:“二姐,我要被打傻了,本来先生就说我不聪明。” “先生也打你了?”伍笑寒起身来看。 “那倒没有,上回你去学里骂了他们一通,现在就再没人敢欺负我了。”伍笑寒揪着他的耳朵,指尖温热的温度,却叫他羞的生出几分赧色。 “过些日子,我就嫁去赵家了。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边,不如……你和我一道儿嫁过去?”伍笑寒半是玩笑的与他戏谑。 伍德合起义,占了岳阳城,可他们这些野路子的总有纰漏,伍德合相看一圈,看上了乾州总兵赵将军手上的人马,两家才定下的亲事,将伍笑寒嫁与赵家长子。赶在大军北上之前,坐稳这门儿女亲家。 伍笑寒被她娘囚在家里绣嫁衣,不得出门,要不然今日伍家自立为王的大事儿,她总得去凑个热闹的。 “好呀!干爹虽然交代了,不准我胡闹,可二姐叫我跟着,我就跟去,我带个草帽,给二姐做马夫,不叫别人知道就是。” 看他说的轻巧,伍笑寒却骂:“胡闹。我逗你玩呢,你还当真。”这臭小子是她留在老头子身边的一把刀,乾州的兵是拿她换来,创业本钱里少说也得有她的一半,日后论股算起分成,谁也不能把她摘出去。 “那我听二姐的,我留在家里,孝顺爹娘。”伍野在他二姐身边坐下,扭捏好一会儿,才道,“我听张镖头他们说……那赵家少爷不是个好东西,他要是欺负你,你叫人来告诉我,我去一刀宰了他,替你出气。” 他抬头,见她在笑,急道:“我有认真学武艺,真的,我能保护二姐。”说着,他就要取枪来自证。 “我信,我自然信你。”伍笑寒拉着他说话,将二姐的嘱咐一一记在心中。 时年冬,徐江南攻占云中府,东雍州梅将军败走青州,后归顺临江王麾下,彼时徐江南才从抓获的俘虏口中得知,他们的军师便是那位来自京都的一行道长。 消息传回瓜州,谢居浥已经久卧病榻半个月有余,得知忠于有了裴铮的消息,她才笑着点头,自言道:“当是我擅自瞒了他,那个犟种,却也瞒住了我。” 裴铮必定也是在那时生出了反意,为着不连累她,才要一个劲儿的要哄她回瓜州,可她……她又何尝不是这个主意?大秦啊,坏的是根儿,京都不净,天下不净,没了一个李鹤桢,这样的君王,这样的太子,日后定也能养出张鹤桢,王鹤桢出来。 她叫月牙搀着她起身,到谢居澜的坟前与她痛饮一坛酒,告诉了裴铮的近况,悻悻道:“得亏是没误伤了他,要不然,阿姐又要哭鼻子。”谢居浥把所有最后一点儿福根儿也倒在地上,“这是京都日新楼的桃花酿,千金一换,从前我答应过阿姐的,要带回来给你尝尝,好吃的嘞,你吃不了,就给我存着,过些日子我去了,再找你讨。” 她这身子是在云中和那瘦马学魅术手段时,吃多了秘制的息肌丸给糟践坏的,姹女食寿,是以在永安侯府,她不必食用避子的汤药,也不会有什么孩子。 这是她自己选的命,她也欣然接受。 阿姐走了,爹娘也没了,报了仇……报了仇,她也就再没什么牵挂了。 风吹的呼呼叫,天上忽然落了雪,雪籽儿像芝麻似的,密密麻麻卷在风里,风再往人身上吹,白茫茫的,就全铺开了色。 谢居浥连坐在地上的力气也没了,她脑袋沉沉,仿佛有人在身后挽住了她的肩膀,她回头看,眼睛眨啊眨,笑着就哭了。 “阿姐……阿姐,你终于来了。”她哭着起身,扑进阿姐怀里。太阳照在头顶,晒得她睁不开眼睛,白茫茫的,是滚烫和炙热,阿姐牵着她的手,走在四月的春堤。 “夜清辉下月白头,一只春鸢到瓜州,阿姐与我迎春跑,爹娘骂我调皮猴……”谢居浥扎着高高的辫子,抓紧了阿姐的腰,风筝线在她手中越放越长,马儿快快地跑,风筝高高地飞,阿姐笑着骂她小猴儿。 后面一群长工们跑着来追,喊着让慢点儿。 “才不要。”她的风筝是鹰,鹰要飞得最高,飞得最远。 阿姐忽然叫了声低头,她连忙动作,手上的风筝线却被杨树叶呼啦啦挂去,又一阵风,她的鹰就没了。 “阿姐……”她抱着阿姐哇哇大哭。 阿姐却偷偷地笑,后面裴铮那个坏东西追来,也和阿姐一起笑她。 她哭花了眼,赖在地上不走,阿姐没法子,只能哄着许了她好多宝贝,她才满意,裴铮还要冲她做鬼脸,骂她幼稚鬼,她要缠着阿姐,不准阿姐和裴铮说话,连看他一眼也不行。 到了家,阿娘站在门前迎她们进屋,说是裴爹爹叫人送了岭南的荔枝来。 “浓浓,快喊你姐姐来,你爹爹给你们俩才剥好了荔枝,去了核,现拿冰鉴镇着,就等你回来呢。” 啊呀,她最爱吃荔枝了,她急忙朝外面催促。 “阿姐!快些,快和我回家!” 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谢居浥嘴角漾笑,身子沉沉睡在了阿姐身边。 月牙跪在跟前,抱着她的胳膊大哭,一声一声喊着阿娘,可她阿娘却再也不曾应她。 魏士皓跪在后面,哭着磕了头,又过来抱起小姐,送东家回家,敛棺发丧,将东家安置在父母姐姐身边。 徐江南攻破青州城,破了欢喜关,一路南下,摔兵打到了豫州,他派人回家报喜,魏士皓遵从东家嘱咐,带着月牙小姐过来,徐江南才知道了谢居浥病故的消息。 眼下临江王占京都,生死之战,赢了坐朝堂,输的做狗熊,他摸一把眼泪,面色无波地上了战场。 后兵败,临江王要杀他性命,为国师一行道长所救。 徐江南单骑行戈壁,绕出关外才得平安回到瓜州,他给了一两银子,没多久谢家祖坟又添了个土包,碑上记着谢居浥阿兄的名号,却无姓名。 豫州魏都新来了一家富户,小姐还没及笄,父母便都走了,好在还有个知事的管家主事,才护了小姐安宁,后来这家招赘,小姐和姑爷拜了那魏管家做干爹,一家子和睦孝顺,是为当地一桩佳话。 又三年,国师解仙,于十六桥飞升,赐下谛言,今朝必出女帝。 当日三皇子伍野斩杀太子于十六桥,月余,驸马卒,今上大悲,含泪立下二公主为储君,至于杀了前太子的三皇子,却稳坐武官之首,他是二公主手中最锋利的刀,上可杀父,下可弑兄,他听不见这世间的话,却只能听见二姐的话。 女帝一生并未纳娶君后,廿八之年产下一子,立为储君,后太子及笄,婚后得女,那皇太孙三四岁时便能坐在康王脖子上骑大马,太子去劝,他三舅也舍不得撒手。连皇帝都笑着埋怨康王宠坏了她的孙女。 只是朝臣们观那皇太女模样,分明与康王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康王乃先帝收养在膝下的义子,当年十六桥夺储,自己却不做皇位,都道他是大义无私,原来是落在了这里。怪不得这些年后宫空置,有朝臣上奏为天子选秀纳侍,宗正院却连衣本也没应允过。 许久,许久以后。 瓜州县的一座山上,年迈的老道供奉了祖师爷,便拿了本书往旁边的几座坟头去。 他照常念了几篇她从前爱听的诗文,起来的力气都有些艰难,今儿个是小徒弟来看他的日子,师徒几个说了会儿话,小徒弟劝他下山去住,山下的道观大些,也有大夫,什么都便利,师父到底是有了年纪,他们总要孝顺。 老道只摆手不去。 小徒弟们说说话,又到后面菜园里帮着侍弄收拾,天将黑,才提灯道别。 老道晚上睡下,第二日却再没起来。 早起住隔壁给作伴的徒弟没听见动静,慌忙来看,接着就哭着下山奔丧。 裴道长在瓜州这些年,行医救人,卜卦看相,也为了许多好人缘,道长圆寂,城中不少百姓前来吊唁。 看到牌位上供着他亡妻的名号,才有人记起,原来道长年轻时也是有家室的,裴家的好马,谢家的甜瓜,两家定亲那天哟,热闹的不得了,裴家少爷抱着谢家小姐,高兴地转圈儿。 那天呀,两家作活的长工丫鬟都收到了喜钱,有人买了红头绳,有人给病重的阿娘买了治病的药。 那天呀,太阳红彤彤的,吹进来的风都小了许多。 那天呀,哦哟,好远好远的事儿了。
第56章 今儿个是裴老爷的五十大寿, 早起这府里就放了赏钱,晌午有流水席给前来贺寿的佃户乡亲们吃,裴家做的是马匹买卖, 生意铺开的大,人际往来自然更胜。 官商相熟,瓜州城上上下下有头脸儿的赶着风, 到悦来酒楼拜寿磕头。 裴家请了豫州名角儿小香玉来府里唱堂会,台上正唱的是《破洪州》,元帅穆桂英,先行官杨宗保,妇唱夫随,灭白天祖全军, 解洪州之围的故事。 “八千岁天波府他传下圣命, 命本帅领人马我挂印北征, 咱此番出征把兵进,军规号令, 要严明, 临阵三军要听命, 不准任意违令行, 途路上公买要共卖,不准扰乱众百姓……” 裴老爷牵着谢居浥出来与人说话, 小姑娘一身儿黄花绿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人, 听大人说话, 话到有趣时抿起嘴笑。 宾客笑问她是府上小姐, 裴老爷只点头说她是裴铮的亲妹子。再提姓谢,大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又夸裴家得了门好亲家,夸谢家双姝好品貌。 裴铮趁着众人说笑,凑近了来和谢居澜咬耳朵:“阿澜,你瞧。”裴铮指了指台上,“有人点我呢。” “这一折是小妹点的?”谢居澜吃了些酒,面腮酡红,笑着望他,她偏心小妹,只问他的不是,“既然人家点了你,你可听了?” “大小姐瞧瞧,我像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从善如流,捉住她的手就不舍得放开。 那边谢夫人与好友笑他们,谢居澜气恼,才教他丢开,“别闹我,阿娘看着呢。” 裴铮追上,侧身挡住众人目光,“阿娘,只盼着咱们俩好,我这样的,我娘高兴还来不及。” “不知羞。”谢居澜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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