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崔翊与飞凤军左右二将恭声应罢,当即快步退出了雪堂。 堂内一时空荡下来,凌月移步走到他的身前,灼灼目光恳切地望着他:“殿下为何不让我去?若是阿离被带走的时候留下什么线索,我和阿离朝夕相处,或许更能——” “闯入者身手利落,只怕阿离没有什么机会留下线索。”江风之打断她的话,一副听不进任何分辩的模样,闭了闭眼,“甚至一切已经无法挽回……那你就更不必去了。” “不,还没找到尸体就是还有希望,”凌月倔强地道,“何况那是殿下唯一的希望,我不能什么也不做。” “你留在我的身边,已经做了最重要的事。”他呼吸沉促,苍白的手掌扣上她的双肩,力道渐渐收紧,片刻之后,却又克制地松懈开来,好似对待着这世上最为易碎,绝无仅有的珍宝。他深深地凝着她,幽黯的眼眸里翻涌着浓重的自责和痛苦,“正因为我选择进宫确认,才让阿离身陷险境……或许我已经永远失去了那份希望,所以,我不能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凌月回视着他的眼睛,几乎要被那样汹涌的痛苦吞没。坐以待毙原本是她最讨厌的事情,那种听天由命,无能为力的感受在过去的岁月深深折磨着她,让她无数次深陷于梦魇之中,可面对眼前青年恍坠深渊般的脆弱和恐惧,她又如何能够无动于衷,不管不顾? 她被剑锋的两刃来回割磨着,胸口泛开阵阵锐痛,却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庞,摇摇头道:“这不是殿下的错,如果他们的目标是除掉阿离,让殿下无法康复,那么就算带着阿离逼宫,也依然会面临险境,甚至是一场直接的大屠杀。殿下,你的选择没有错,错的是非要将忠良赶尽杀绝的人,我们不该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凝视着女郎磐石无转的眼神,江风之怔立无言,那颗茫茫无所皈依的心,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停泊的岸。 既然暂且不能离开,凌月便坐在榻上,仔仔细细地复盘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正想到陛下召见她询问望归楼行动的那一日,崔翊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殿下,门卫收到了一封东街廨署送来的信,据说是突然出现廨署里的,署名是长公主。” “应当是仙人入宫那日,我拜托长姐留意的事有了结果。”江风之神色未有诧异,伸手接过了信件,“信没有直接送到珏王府,想必是长姐行动为静王所限,只能托宫中人,甚至是禁军就近送到廨署。” “禁军?” “长姐在与宋统领训练神鹰时发现,宋统领倾慕于她,”江风之轻声道,“这样一封算不得违逆的信,在非常时期,他应当是愿意帮忙的。” 凌月眨动着眼睛:“原来如此,难怪望归楼那一日,长公主殿下能留下宋统领陪她看烟花……” 信纸展开,里面的内容果然如江风之口中所说那般,凌月阅读着信上文字,蹙眉道:“陛下召见我们询问望归楼之事前果然摆驾了福寿殿,去见了那个道人……后来李公公在我面圣时离开大殿,也是去给福寿殿送膳食……” 她的心中因为陡然生出的某个猜想而战栗起来,不由问:“从两仪殿到福寿殿,要走多久?” 江风之眼中一片泠然,显然是与她有了同样的猜测:“若是算上去御膳房的时间,来回约莫需要一炷香。” “那么沈夜说他出殿前李公公已经回来了……是他在骗我们,还是李公公提前赶回来了?” 不等他回答,她又喃喃地道:“……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与他脱不开关系。” 思及昨日清晨的那番对话,她站起身来,眺望着园外渐渐西移的日光,心中渐渐有了焦灼之意。 惴惴不安地等待了半日,祁连和卫长英二人才风尘仆仆地重新回到雪堂。 “殿下,东西十二街都已经寻过一遍,暂时没有发现阿离的踪迹,将士们还在继续寻查。” 眼下起码不是最坏的结果,凌月心头升起一丝希望,走到祁连跟前,问道:“祁将军,沈夜今日可在东街巡守?” “沈夜?”祁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愣愣答道,“他昨夜下值时向我告假三日,说是生病了,我见他确实脸色苍白,就准假了。” 他看着凌月复杂的面色,忽然反应过来:“怎么,你怀疑是他做的?” 她的目光一片凛然,回身朝着江风之行礼道:“殿下,我要去沈夜居住的永和坊看看。” 她说的不是想去,而是要去。 青年的神情在瞬息之间绷紧,长身耸立,行至她的面前,坚声道:“不可。” 凌月缓缓抬眸,不闪不避地直视着他:“殿下知道,我的武力,在他们之上。” 祁卫二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 他们二人的武力与崔翊相当,而凌月虽然比他们年轻,又是个女子,剑术天赋却极高,气力又远超于壮硕男子,所以眼下,她的武力已然凌驾于他们几人之上,毫无疑问是前去调查和迎敌的最优人选。 江风之视线往一侧偏移几许,低哑道:“你们先出去。” 三人应声退下后,江风之俯身将她扶起,可她身姿刚硬如铁,定定地保持着跪俯请求的姿态,俨然一副不答应便不会起身的样子。 “那我和你一同去。” 凌月摇了摇头:“殿下,我需要心无旁骛。” 清逸的身影立在原地,恍若玉山之将崩。 “阿月……” 那道压抑的轻唤如同一声叹息,在幽寂的雪堂内静静回响。 凌月看着他哀伤的目色,知道他已然无法拒绝她的请求,无论他如何强硬,如何不舍,可他依然会放开手,让她去做想做的事情,他永远不会真正地束缚她。 想到这一点,她的心中酸软一片,终于无法忍受地站起身来,轻轻将手掌放在他的臂间,可说出的话依然不可动摇:“殿下,我一定会回来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就算是死——” 江风之踏前一步,猛然将她揽入怀中,檀香冷冽的怀抱牢牢堵住了她未完的话音:“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要以身犯险,答应我。” 他紧紧地拥抱住她,似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血肉之中,那样便再也不用分离。 “答应我。”他的声音几欲破碎。 凌月双臂环抱着他的脊背,眷恋地呼吸着他脖颈间的气息,闷声道:“嗯……我答应殿下。” “我让祁连陪你一起去,戌时之前,无论有没有什么收获,你们一定要回来。” 凌月点点头,与他一同走到雪堂之外。 他吩咐了几句,凌月便随着祁连一同朝雪梅园的出口走去。 她背影踏飒,走得稳而坚定,直到雪白花树的尽头,她忽而转过身,在橙黄如金的漫天云霞下,遥遥地看他一眼。 由于身份使然,她的殿下几乎总是走在她的身前,让她只能看见他逆风执炬的背影,忍不住奋力地追赶他的脚步,一赶便是六年。眼下这样回头看他,好像才真正有了离别的意味。 可她决定的事情,必须要去做。 “殿下,我一定会回来的,你一定要等我!” 她高声朝他大喊。 她清丽的笑容闪烁着自由坚毅的光华,让她如同明珠熠熠。 让他在凝望的时刻,说不出任何牵绊她的话。 他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簇簇梅枝的尽头,如飞花随风远去。 第69章 乌金西坠,残阳如血。 骑马赶到永和坊门扉紧闭的小宅之前,四下沉寂得只余萧萧风声。 凌月手扶长剑,跨步下马,没有犹豫地劈锁破门,劲风扑面的刹那,宅中一抹黑影在她眼前迅疾掠起,朝着血色长空高飞而去。 “站住!” 凌月足尖一顿,身形如山拔起,一瞬之间便越上屋墙,朝着那人身影追去。 “凌月——”祁连大喊一声,提气腾空,屋脊顶上却忽然闪出四个黑影,剑锋一掠,将他压了下去。 下坠之时,祁连眼见凌月身影远去,立刻拧眉发令道:“放箭!” 箭矢从春笋般架起的弓弩射出,如倒行的密雨划破长空。 四个黑影背靠背围成密不可分的圆圈,如滚轮般疾速转动,流动的剑光汇聚成没有缝隙的环形闪电,将箭矢纷纷击落。 箭雨暂歇后,四个身影分立在屋脊四方,寒剑斜于身侧,玄色面具,通身黑袍,如同幽冥之域索魂的鬼魅。 祁连眯起眼睛,正摸索出怀中的烟花弹,剑风又迅即从屋顶袭来。 另一头的凌月在远远近近的屋檐树梢飞速穿梭,因为那人身影极快,她的神思不能松懈一丝一毫,一路紧紧追赶,来至城北一间落锁的静谧宅院。 她随着那身影跃入院中,落花铺满长长的石径,杂乱疯长的枝叶几乎要遮天蔽日,潺潺的流水声从前方的蜂腰小桥边传来,在血红的云霞下显得凄清冷寂,这里俨然是私人宅院的一处幽园。 警惕环视之际,忽闻剑音铮锐,身后的树影间刺出一道锋厉剑光。 凌月挥臂转身,剑刃在半空中铿然交汇,发出一声凄厉长鸣。 她狠力朝前劈去,那人退开数尺,足履一点,如一片乌云从她头顶翻卷而过,闪动寒芒的剑尖随即迎头刺下。 凌月旋身避开,那人剑锋又至,如同影子一般步步紧逼,她挥剑格挡,脚下往前一蹬,凭着强力直迎而上。 剑刃交锋间,在空中绽开无数道虚虚实实的剑花,满地落花被剑风卷起,伴着青丝纷飞狂舞。 短短的片刻之内,他们便已交手了十数招。 那人的剑招毒辣阴狠,毫无虚华,每一剑都攫取要害,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绝顶杀手,若非她的剑势雄浑坚韧,如同厚重的山岳不可破开,只怕此刻已经被开膛破肚。 饶是不至落败,她也无法立刻战胜对手,倘若他们一直打下去,将战线拉得足够长,她的气力终究会占据上风,可既然祁连未至,必定是遭其他敌人阻挠,若是对方帮手甚众,随后赶来,她的处境便没有那么乐观了,思及此处,她剑锋一转,朝那人面门削去。 那人往后疾退,玄色面具依然被凌厉剑风劈开,露出一张冷峻峭拔的脸。 男人眉宇低压,在面具碎裂的瞬间闪过一丝颤动之色,可刹那过后,那双垂敛的凤目便缓缓掀起,显露出决然不同于往日的狠厉威严。 “……果然是你,沈夜。”凌月紧紧地咬着牙,胸膛起伏道,“阿离在哪里?” “在我手上。”他神情淡漠,毫无往日的温情。 凌月心间一紧,立即翻出藏在怀中的朱红烟花弹,可没等她进一步动作,立在对面的男人亦举起一个信号弹,沉声道:“若你放出烟花弹,我便发信让看守之人杀了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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