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缘由后,崔杜衡的脸色彻底青了。 李沙棠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她说杨元聪怎么支支吾吾的,告诉他们从这儿找芳菲子,却不肯与他们细说,只让他们自个儿打量。 原来缘由在这儿! * “你小心点!”李沙棠压着声音,将即将滑落的崔杜衡拽上来,语气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咋关键时候掉链子呢?” 他昨日不还跑得挺快?怎的今日连个瓦片都握不住。 崔杜衡沉默一瞬,随即扒拉着瓦片,透过树杈间的缝隙向下瞧,若无其事地问道:“我们没事翻人家屋顶干甚?” 李沙棠经过昨日深刻的反思,自觉今日聪明了许多。她睨了崔杜衡一眼,哼笑道:“这杏花巷的人统共就这么点,咱们大摇大摆地闯进去,不怕遭人怀疑?” 说完,她又狐疑地瞥着崔杜衡,“你的脑子呢?你今日怎么文不成、武不就的?” 虽说文不成武不就不是这般用的,但崔杜衡早没精力同她争辩了。 他恹恹地睨了李沙棠一眼,随后“嗯”了声,算是认输了。 李沙棠讨了个没趣,也懒得继续同他打嘴仗。 两人便聚精会神地观察起底下形势来。 * “芳菲姐姐,你家的菊花真好看!”一个穿蜀锦、戴金簪的艳丽女子盯着爆开的千头菊,满眼羡艳。 做他们这行生意的人,修成正果的少得很。更多人都是捞一笔大的,随后嫁一个老实人,后半辈子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 芳菲子就不一样了,她前头是陇右第一女冠晴阳子的关门弟子,后头又与朱别驾一见钟情,刚还俗就可以当贵人家的妾室。 现今朱别驾忙着秦州事务,只得把芳菲子安置在这。但他从未轻待芳菲子,他百忙之中还分出心思,送这千头菊来哄芳菲子。 要知道这千头菊可是个稀罕物,一盆千头菊比数十匹蜀锦还要贵。听说这千头菊是李节度使赏给朱别 驾的,没想到朱别驾转头就送给了芳菲子。 “姐姐真是好运。”另一个外表清纯可人的女子摸着手中玉镯,无不羡慕地说道。 芳菲子抚摸着千头菊的花瓣,俏丽的眉眼努力藏着喜悦,却还是笑道:“这算什么,相公他前段日子还送了我个金镯子。” 说到这儿,芳菲子放下手中的千头菊,转身道:“你们等一下,我去取下镯子。之前说好给你们看的,我可不能食言。”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随后看着芳菲子飘然的背影,内心无不复杂。 * 屋顶上的李沙棠见着这一幕,皱眉沉思。 朱别驾。 她在心底咀嚼着这三个字。 她知道这个人,这个叔叔小时候教过她骑马,她一度很喜欢他。 这盆花她也知道,阿娘生前喜欢养些奇花异草,这就是其中一盆。 至于芳菲子说的那个金镯子...... 李沙棠面色隐隐发白,她捏着瓦片,不留神掰下来一角。 她盯着这块坑坑洼洼的瓦片角,眼里晕开一抹冷意。 她运气还挺好,仇人这就出现了。 倏忽间,纷纷扬扬的碎屑从她手中洒下,悄然飘向四方。 崔杜衡看着李沙棠转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蹦出来。 “走,咱们跟去看看。” 他不由得摸着自己的后脖颈,眨眼应下。 两人颇有几分武力,加之这杏花巷住着的都是些弱女子,或是些如菟丝草般羸弱的少年,倒无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李沙棠几个跳转,眨眼便赶上了芳菲子。 芳菲子步程慢,行走间又惯爱与婢女打闹,不知不觉就耽搁了许多时辰。 “诶呀!”芳菲子一拍脑门,提着裙摆便急急往寝居里奔去,“瞧我这记性,再这般走下去,她们该就等了!” 她身旁的婢女反倒不急,那婢女拉着芳菲子,竟指使起主子做事,“娘子跑什么呀?她们什么身份,娘子又是什么身份?真是给她们脸了!” 芳菲子捂着唇,怯怯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婢女皱着眉,恨铁不成钢道:“娘子怎么总是一副小家子气?那日若不是......” 她蓦地住嘴,却斜眼瞧着芳菲子,眸中分明带着几分不服气。 芳菲子却不恼,她摇着婢女的手臂,讨笑道:“师姐莫说了,敏如知错了......” 婢女脸色大变,“娘子慎言!” 芳菲子抿唇,彻底不语,只低头进房拿东西。 敏如?李沙棠摸着下巴,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安家娘子的小字。 她正思索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一旁的崔杜衡沉默不语,只皱眉盯着院落里的一棵古树。 那树上有几笔模糊的刻印,状似一头站在圆月里的狼,像极了传闻中的,代号“仇”惯用的标记。 风吹叶落沙沙响,芳菲子找了半天,终于捧着金镯子,欢欣地跑了出来。 “我找到了......” 李沙棠拧眉望去,只见那金镯子刻纹熟悉,镯身上赫然镶嵌着一个又大又亮的天宝石。 她心底徒然荒了一角,四周隐隐模糊起来,周遭闹哄哄的,吵得她脑袋嗡嗡疼。 “你小心点!” 轰—— 芳菲子捧着金镯子,疑惑抬头,“方才有何动响?” 婢女撇着唇,她方才想事去了,没留意周遭动向。但她不想对芳菲子奴言讨好,便没好气道:“方才没有声响,许是娘子听错了。娘子快走吧,她们估摸要等急了。” 芳菲子讪讪笑着,随后赶紧离去。 高墙的另一边,崔杜衡放下李沙棠,面无表情地睇着她。 “说吧,你突然往下掉,是想干什么?” 李沙棠揉着脑袋,垂头不言语。 她的面色很差,比崔杜衡这个病秧子还惨白。 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个朱茂才不过在小时候带过她,为她说过几次好话,她有必要在这种时候为他伤心吗? 崔杜衡见她不言语,不由一怔。在他的印象里,李沙棠一向是个似白杨般骄傲挺拔的姑娘,很少有这般垂头丧气的时候。 他指腹微动。 秋风微拂,李沙棠怔怔盯着路面,却恍觉秋日干燥的温暖在她头顶落下。 她微抬头,就见崔杜衡收回手,拉着她的衣袖,疾步往前走着。 “别想这么多,任何人都不会一直对你好的。”崔杜衡的语调难得柔和几分。 他见李沙棠还是不言语,脚步渐渐慢下来。 “我以前......也遇到一个人,他曾待我很好,很照顾我,但......”崔杜衡盯着地面,语调有些艰涩。 他正伤感着,他的衣袖忽然被扯紧了些。 他不由得往后看去,只见李沙棠拽着他的衣袖,眼神有些游离,嘟囔道:“别想啦,任何人都不会一直对你好的。” 他迅速收回视线,嘴里的念叨慢慢停下来,墨发下的耳朵却悄悄红了。 一棵粗壮的银杏树屹立在前头,金黄色的叶片迎风招展。 李沙棠盯着崔杜衡稍稍露出来的耳朵尖,嘴角也不禁勾了起来。 * 名阳镇今日大喜,秦州别驾朱茂才回了名阳镇,乐颠颠地办起了娶妾大宴。 按说娶妾办宴可不是件风雅事,这朱茂才好歹是个举人出身,怎会办这让人口诛笔伐的事情? 这里面又有来头了。 虽说娶妾办宴着实丢人,奈何这里是民风彪悍的陇右,这朱茂才又是李节度使手底下的一员大将。 可以说,秦州刺史不过是个摆设,他朱别驾才是秦州的实际掌权人。是以,来参加婚宴的宾客络绎不绝,名阳镇挤满了各色的华丽马车。 “好久没穿这种颜色的衣裙了。”李沙棠捏着袖摆,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里,浑身写满了不自在。 崔杜衡打量着李沙棠,她穿着身杏黄襦裙,配着嫩绿对襟衫,本是娇俏活泼的打扮,给她生生穿出几分飒气。 “你不适合这种颜色。”崔杜衡摇摇头,那被世家浸泡久了的毛病又出来了,“穿这种嫩色,还要把你的眉毛画淡些,最好描成弯月眉那样......” “烦死了,你怎么比我阿娘还能碎叨!”李沙棠捂着耳朵,满脸痛苦。 她来这一趟,本就是极力克制心中的戾气才勉强答应的。 那安家娘子没有死,她昨日见着她自小带着的金镯子,这才敢确认的。 安家娘子不仅是她晴姑姑的弟子,还是朱茂才的妾室。 她不想知道这里有没有晴姑姑的推波助澜,她只知道,这种种迹象、种种证据都指向朱茂才。 他不仅将她虏去南蛮,他还极有可能是那个盗窃军情,导致陇右军开头败退的罪魁祸首! 李沙棠只要一想到朱茂才就是那个叛徒,她就恨得牙痒痒,只想将他一刀剁了。 她能参加这朱贼的婚宴,算给了他面子了,还要求她多重视? 想都别想! 崔杜衡都习惯这个暴脾气了,他摇摇头,只道:“你开心就好。” 李沙棠听了这话,反倒别扭地坐直了身体。 崔杜衡余光瞧着,唇角轻微地扬了下。 李沙棠和崔杜衡就混在汇阳县的马车里,慢慢悠悠地随着各色马车走进了婚宴。 第8章 围追截堵崔杜衡要破相了。 “......凤凰于飞,龙脉蜿蜒中梁;鸾凤和鸣,洞天听说六祖......” 高台上,赞者激情附词。 李沙棠混在宾客席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四处打量着。 这朱府是肉眼可见的富贵。 大红缎绸铺满宾客席,龙凤火烛泪泪烧着,红玉珊瑚树随意摆放,连坐下的雕花黄木椅都带金镶玉。 “暴发户。”李沙棠不屑冷哼。 崔杜衡瞥了眼李沙棠面前堆满瓜子皮的瓷盘,默默地撇开了眼。 “干嘛!”李沙棠怒视着崔杜衡,她龇了半天牙,最终恨铁不成钢道:“这娘子好歹是我晴姑姑的弟子,怎的品行着实不堪!” 崔杜衡倒是没什么反应,他耸耸肩,随口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看开就好,” 李沙棠下意识想反咬他一口,琢磨几下又觉着他这话在理,于是又闷声不吭地摸起了花生。 崔杜衡见久未有人答,他下意识往李沙棠那儿看去,就见着这虎蛮子吃着正欢。 他又默默撇开眼,凳子离李沙棠远了点。 宾 客席正喧闹着,大门口忽地出现一阵高昂的呼声。 李沙棠抬眼望去,只见新郎从大门口走了进来,他看着面色红润、意气风发,正是朱茂才。 她时不时就溜进军营里混,对朱茂才自然是熟悉的,不过这般喜气的朱茂才倒是少见,瞧着比以前年青了些。 她在这儿受苦受难,身上的伤现在还没好。他倒好,还年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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