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竟然是靠手段追到阿娘的! 但现在听着杜拾遗的感慨语气,她好像隐隐有了实感。如果阿爹年轻时是那样的,那他追上阿娘,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你与你爹挺像的,”杜拾遗不好在紫宸殿门口多待,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娘教你的时候,想必是既幸福,又头疼。” 幸福吗?李沙棠有些迷茫。她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一副画面。 那是一个寻常的艳阳天,她躺在藤椅上,常年冷淡的眼微微阖着,那张柔美的脸被暖阳一照,显出几分不常见的慈爱来。 她正想不被发现地溜走时,忽而发现阿爹出现在藤椅边,微微俯身,有力的手臂与阿娘乌黑的头发相混。 那一幕很是美好,美好到李沙棠再次回想时,都感觉那只是她的臆想。 可能她太渴望父母感情良好,于是记忆自动为她编织了一张蜜网,诱惑她跳下去。 胸口的伤痕又在隐隐作痛。 在看到崔玉娇出来的那一刻,李沙棠回神,知道自己该进去了。 “......你没找到老四?”圣上昏沉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语气还算良好,“念在你受了重伤的份上,朕这次就不罚你了。” “不过朝阳......”他话音一转,又道,“杜衡最近还是没有消息吗?” 崖上崖下的人都没搜到四皇子的尸体,崖中的人还受了重伤,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南方那群势力底下的口号——推翻暴君,拥立真龙。 暴君一词暂且不予评论,圣上最近确实杀了不少人。可那真龙......李氏皇族血脉凋零,除在位的圣上外,便只剩些公主和旁支宗室。这些人可当不上真龙之名。 李沙棠垂眼摇头,声音沉闷:“没有。” “你都找不到,那他应当是真失踪了。若他还在,他必然会来找你的......”圣上喃喃着。 他会来找她,然后给她一刀。 胸口愈发疼痛,李沙棠面色发白,语调却冷漠:“陛下高看臣了。” “没有高看,”圣上笑,难得说了句玩笑话,“他看你的眼神,与朕看玉娇的眼神一模一样。朕不会看错的。” 李沙棠扯嘴笑,不说话。 见问不出来什么,圣上便招了招手,示意她回去。 进了马车后,李沙棠忽而出声:“去进步巷吧。”语毕,她垂眼靠着马车壁,似在补眠。 马车缓缓驶进,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李沙棠刚一下马车,就看到斜靠在门边的高晓曼。 她眉毛一挑,很是惊讶:“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忙人吗?今儿怎么来找我了?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视线在对面人突然成熟的气势上打了个转儿,她也严肃起来,“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 李沙棠伤没好全,现下有些无精打采。她抬眼瞅着高晓曼,指指惨白的脸色,“进去说罢。” 眼见她实在是不舒服,高晓曼这才收敛了嬉笑神色,大马金刀一坐,接着开始劈头盖脸地逼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你不是武力高强吗?还伤这么重?走出去别说是我徒弟......” 她叨叨着,将手边一碗茶递给李沙棠, “受伤了喝不了酒,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茶,你就将就着喝吧。” 李沙棠默默受着她的絮叨,一面将茶一饮而尽。 “受伤了喝这么快!”高晓曼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又开始絮叨些别的。 “你最近怎么这么爱絮叨?”李沙棠顺嘴怼了一句。 高晓曼沉默一瞬,随即靠在椅背上,浑不在意笑道:“老了呗,越老越爱叨人。” 心脏被骤然刺到,李沙棠压下眼底的酸涩,转而笑道:“你不是问我来这里干什么吗?我想知道你们年轻时候的事情。” “年轻时候?那比你更混账,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都干过......”高晓曼说到一半,忽而反应过来,又道,“你娘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加大才女,心比天高那种;你爹年轻时候比我还混,那时候不比现在安稳,不混就容易被别人刀,他就是混中混。谁也没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会在一起......” 李沙棠耐心听着,眼看着高晓曼舔了舔唇,又顺手递了杯茶,“那你与萧夫人是怎么认识的?” 高晓曼喝茶的动作一顿,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沙棠一眼,拖长语调:“她明日就来永安找我了,你去问她呗。” 李沙棠眨眨眼,语气又恢复了几分俏皮,“好的师父!”在高晓曼起身打她之前,她飞快地跑出厅堂,又折回几步,喊道:“师父再见!” 高晓曼看着李沙棠消失不见的背影,脑海里又浮现那个小小的李沙棠。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般古灵精怪,只是现在长大了,那点灵气也被遮住了,只偶尔看得到。 翌日再见时,一位扶风弱柳的美妇人赫然坐在厅堂里,与高晓曼笑谈。 李沙棠瞟过萧夫人泛白的唇色,心下微叹,也没打扰两人,而是等她们聊完了再进去。 “你来了?”高晓曼睨她一眼,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坐吧。” 李沙棠顺势坐下,又对萧夫人笑了笑。 萧夫人回以一个同样友好的笑容。 高晓曼给两人倒好茶水,这才揣着双手,慢悠悠地离开厅堂。 “殿下来找我......”萧夫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是崔家那孩子出什么事了吗?” 李沙棠不答反问:“夫人对崔三的身世了解多少?” 萧夫人眉眼深深,泛白唇色勾出一抹无力的笑来:“他是先太子妃的孩子,生父不详。” 眼见李沙棠满脸不信,她抚着额头,语调悠远:“家道中落时,我曾在某个庄子服侍过一个待产贵妇,那时我觉得庄子里的氛围很奇怪,于是在某天夜晚出逃了。 出逃的那天晚上,我被那待产贵妇看到了,她不仅没有揭发我,还为我打掩护,条件是带着她手里的那些东西一起出逃。 那是些什么东西呢?都是她写的信,和闲暇时打的一件婴孩小衣。她只与我说,若有一天我能碰巧遇见这孩子,且这孩子主动向我要了这些东西,我就将这些东西都给他。 我本以为这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直到我遇到那位崔姓小公子。他与那贵妇太像了,模样像,气质也像,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所以你把那些东西交给他了?”李沙棠喃喃道。 “他在两年前找到我,向我要了。”萧夫人叹息,“那时不小心瞥到一眼,我这才知晓,那位贵妇竟是先太子妃! 回府时,李沙棠的腿都是软的。她原以为崔杜衡最多是崔相夫人与先帝的孩子,没成想他竟是先太子妃的孩子! 按照他的月份,他到底是先帝的孩子,还是先太子的孩子,谁也说不清......她蓦地想到南方的真龙传言,难不成...... 李沙棠一回寝居,便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一层抽屉。抽屉里有一支形状怪异的金簪子,簪子旁放着一颗白色蜡丸。 她叫梨落打了盆热水,随后紧闭房门,将蜡丸放热水里泡着。 热气中浮动着若隐若现的药香,热水渐渐泛起蜜色,乍然一声轻响,一卷纸条浸落水底,被李沙棠眼疾手快地捞起来。 白宣纸条上的墨迹微化,却不影响那手漂亮的馆阁体。上面赫然写到: “我会让你杀回来的。” 哗的一声轻响,洁白宣纸沉落在蜜色水底里,逐渐被墨渍染黑。 * 随着李沙棠的伤势好转,南方的形势却愈发不妙。无数急报传入永安,又在深夜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一则童谣传遍大街小巷:“假皇帝,真天子,骨佛珠,复君位。” 人人皆知反叛军手戴骷髅头佛珠,宛若神兵附体,自南向北所向披靡。 与此同时,另一则消息顺着暗网传入李沙棠耳里。 “南蛮王猝死,王后怀胎五月,垂帘听政?”她烧了信条,眉宇间含着深深的疲惫。 近日里,圣上脾气愈发古怪,很多时候连圣后都劝不动了。他发疯,连带着底下臣子也吃挂落。 有时候李沙棠都在想,当初要是让四皇子登基,会不会比现在好些。 可惜没有如果。 况且四皇子一旦登基,她就要面对王家......摇摇头,神色一凝,她忽而抓住信条又看了遍。 “南蛮王猝死......”她反复念叨了许久,又猛地看向一旁的沈九,“你去查查南蛮王逝世前的身体状况,越详细越好!” 南蛮这条暗线就是由沈九负责,那人刚送完信,若此刻追去,或许还来得及。 沈九若风般刮走,又转瞬归来。她喘着粗气,额边汗珠坠落,扶膝道:“据南蛮那边的消息来看,南蛮王的死没什么疑点,甚至南蛮众臣因王后舍命救王一事,消除了对她的芥蒂,也纷纷拥立她垂帘听政。” 一般太后上位都会经历重重险阻,哪怕她救过王上,那也不应该众望所归。 咸安的上位疑点重重,可李沙棠却舒缓了眉眼。 “我们有救了,”她笑道,“拿纸笔来,我要写信。一份寄往南蛮,一份寄往陇右。” 还没等李沙棠的计划落实下来,宫里又出变故了。 圣上头疼欲裂,在杀了十数婢女太监后,被奋起反抗的宫人们活活勒死。 勒死圣上的宫人们齐齐跪在凤栖宫前,求圣后宽恕。 还没等李沙棠进宫维持秩序,令人更震惊的消息又传来了——太后与圣后联手推出本该坠落崖底的四皇子,毁其戒牒,扶他登基。 夜晚雷雨忽至,声声惊雷下,李沙棠只觉得脑袋更混乱了。 偏偏这时候雀香又飞奔过来,朝她大声喊道:“少主!宫里来人了!正宣您进宫呢!”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他们最后一次正式见面时,李怀恒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脑袋更疼了。 第85章 战争前夕他人不在,嘱咐却是无孔不入…… 夜晚的皇宫很冷,乌鸦嘶鸣、阴风阵阵,羽林军轮番值守,领头的那几个却全是军队的生面孔。 不过他们却不是朝堂的生面孔。 “卢大人,”李沙棠客气笑笑,“恭喜升官。” 面前青年面容秀气,与一身银甲极度不匹配。他看着李沙棠,苦笑道:“李将军谬赞了,谁不知我这是拿笔的手,如今却偏偏用来拿刀,也不知能砍下谁来。” 他原先只是小小翰林,关起门来过日子,那是谁也不用理。 如今拿起这把刀,却觉得全副性命都要交上去了,全然没有升官的喜悦。 李沙棠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叫他往后看看,“你看那几个都尉跟得了宝似的,你往好处看吧......” 那几人里甚至有陆文轩那废物东西! 眼看着陆文轩左摸右抚银甲的模样,青年愈发不想讲话,只一拱手,沉默地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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