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过去了,她还好吗? 第21章 方七叔回来了。 他论排行比四叔小,实际上年纪还要更大些。 方七叔的家眷也跟着回来了,他是少有地带着家人四处经商的。 虽然奔波劳累了些,但一家人和美,倒也很不错。 方七叔回来便累了个够呛,灌了一大碗茶水才歇下来。 四叔在旁边摇扇子,懒懒道:「这是干什么去了,这么惊慌?」 方七叔抹了抹嘴,抛了个惊天言论:「这次回来,便不走了。」 「哈?」方四叔很惊讶。 「不走了?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留在歙县?」 「是。」方七叔言简意赅道,「我看外头的样子,怕是要乱起来了。这世道不太平,我还有妻儿,不如留在县城里捣鼓其他买卖。」 「乱起来……我似也有些耳闻。」方四叔咀嚼道,「不过,你留下来,是要做囤积的买卖了?」 「正是。」方七叔很干脆。 「小瑾。」四叔招了招手,把我叫到了跟前,「你可知何为囤积?」 我答道:「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是为囤积。」 方七叔眼里有惊奇:「这是你家娃娃?」 「你糊涂了,我还未成家。」四叔摇摇头。 「那是……」 「是德胜家里的。」 一句说罢,方七叔有些犯糊涂:「我记得他家里的不是……」 「闲话莫多问。」方四叔轻描淡写道,「她很能做生意,我瞧着咱们方家的未来就在她手上了,你小子别藏私,须得一五一十地交出来。」 「好好好。」方七叔笑着,看向我的眼里却有着探究。 「小瑾……是吧,你四叔擅转运,我却更擅囤积。往日你跟在我后头,能学多少,便学多少吧。」 我朝他行了一礼:「谢过七叔。」 第22章 我九岁这年,随七叔搬到了县里。 阿青嫂自然也是要随着我搬的,金二婶不舍了许久,却也只能目送我们离去。 我在县里租了个小院子,没要四叔七叔的钱。 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没必要一直要长辈的帮衬。 七叔在县里开了个典当行,平时也在徽州一府六县里来往,却不像以前般远游了。 七叔母温柔可亲,是官宦人家的后代,知书达理。 我一问,居然也是当年汪教谕家的族人。 七叔膝下只有一女,名唤兰芝。 与其淡雅的名字不同,这姑娘生得浓眉大眼,很是活泼。 住得近了,兰芝便和我很是亲近。 她交友广泛,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身上自有一股子潇洒的江湖气。 甫一搬到县城里,便和县城的闺秀们处成了一片。 我忙于商贾之业,又生在村里,对这些倒不大感冒。 只是七叔母有些忧心忡忡:「这孩子整日和男子接触,没个女孩子样子,这可怎么是好?我还是叫兰芝带她多去参加些诗会吧!」 兰芝倒是心很宽:「小瑾比我厉害多了,参加这些诗会反而是束缚了她!」 但七叔和我说:「囤积之道,在于消息灵通。诗会里交游,这是难得的机会,不要错过了。」 于是,我便同兰芝去了诗会。 好巧不巧,这回去的是吴家。 得知去的是吴家时,我有些惊讶。 再三确认,才确定就是那个吴家。 兰芝很不解:「这吴家怎么了?县里不就一家吗?」 我苦笑:「我阿姐……亲生的那个阿姐,就嫁到了吴家。」 「嘶,若是吴家,那么这事还不大好办。我和吴家小姐不熟,只是听说,她家的关系乱得很。」 我摇摇头:「她在我六岁便嫁了,这么多年再也没见过了,或许明日会再看到。」 第二日,七叔母将我和兰芝妆点一番,带到了吴家。 女儿家的诗会向来就是那几样,琴棋书画轮番来。 我坐着鼻观眼眼观心,兰芝作了几首诗,也腻歪了。 我们正同县丞家的女儿说着话,忽然外间响起一声盘子摔碎的声音。 「你怎么做事的!」 一个妇人的低叱声。 离得近的姑娘们都探出头去看发生了什么,兰芝亦拉着我去看。 当我透过帘子看见那个瑟缩的身影时,我的心一紧。 「阿姐——」 这一声堪堪就要喊出来了,却又被扼在了喉咙里。 之于现在的阿姐,不喊,应当是最好。 妇人数落着阿姐,声音尖厉,纵然头上戴着金钗,也掩饰不了一身的刻薄。 「娶你进门来连个蛋也下不了,整日就知道帮衬着你娘家那个烂醉鬼,如今连个盘子都端不好,你是干什么吃的!」 可我看得分明,那盘子上热气滚滚,是刚出锅的。 这分明是有意为之。 「娘——」见着众人都看着,吴家小姐很不满,「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要教训,能不能到后面去!」 「没事,是娘不好。」吴家夫人抬头,笑着朝各方赔罪,「惊着各家小姐了,我这就带她到后头去。」 「慢着!」 原来是兰芝见我皱眉,连忙喝道。 「伯母,这位也是贵府千金吗?何不留下来一起赴会。」 「这、这是我家的童养媳……」吴夫人为难道,「她不大懂事,脾气又不好,留下来怕是会冲撞了各位。」 说着,狠狠地拧了下阿姐。 阿姐颤抖了下,头垂下,仍不说话。 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 偏头看向兰芝,却见她朝我眨了眨眼。 我心中略定,缓缓站了起来。 「吴夫人,留下她吧。」 「可是……」 「她是我阿姐,有什么事,我来担责。」 第23章 阿姐被我拉到另一个帘子里坐下。 她瑟缩了下,人很消瘦,眼里带着惊惶。 我注意到她梳起了妇人的发髻:「阿姐,你……出嫁了吗?」 「没有。」阿姐低声道,「他们不肯给我摆桌酒,但却要我早些跟他圆房。」 「那……」 「没有,他不愿意碰我。」 我皱了皱眉,想起此时名义上的「姐夫」应当和我一样大。 九岁的男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而阿姐此时已经十五岁,有了少女豆蔻的美妙。 我很为阿姐不忍:「要不,来日寻他写个放妻书……」 「小妹!」阿姐叫住了我,这也是她第一次这样唤我。 她垂着眸,唇轻咬,似是想落泪,却迟迟哭不出来。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爹、娘……他们现在正住在吴家。」 「什么?」 我没想到,爹娘来县里寻生计,竟寻到阿姐的头上。 「那你、你也愿意?」 ——被卖了一次的女儿,还会愿意被卖第二次? 「我不愿意也没法。」阿姐的眼里有幽怨,「爹说了,待大哥中举,便叫吴家待我好。不过几月便是秋闱,大哥也该下场了。」 「所以,你便留下了他们?」 阿姐没说话。 我轻轻地掀起她的袖子。 洁白的一截臂膀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阿姐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没什么的……只要日子过得去。 「他、他总嫌我老,又老是叫他读书,所以不爱搭理我。婆婆受了气,就会立我规矩。公公倒是老好人……只是,偶尔也要摸一摸的。 「我若不从,便是一顿毒打。 「这么多年,也就习惯下来了。」 「阿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了。 有的人,她溺毙在夏日的池子里,每年夏天都要浮起来闻一闻外头,却总是不愿意出来。 因为,她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 譬如此时。 她和阿姐的话重叠了起来。 「忍一忍吧,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 「千年媳妇熬成婆,日子就松快了。」 可……真的如此吗? 第24章 我有不得不见大哥的理由了。 那日吴家诗会后,我朝相熟的朝奉打听了下大哥所在的书院。 花了二钱银子找了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搭上他的肩膀。 那几个人说:「方兄,某敬仰你的才华,想请你喝酒。」 大哥受宠若惊,转头把刚发的誓忘得一干二净。 「竟然有贤兄这么有慧眼的人!某必定赴宴!」 刚出书院,便被套了麻袋打晕。 醒来,他第一眼见的人是我。 「你、你是……」 他近几年常住在书院里,不怎么回家。 而我又开始抽条,长相不似从前。 可眉眼之间是可以分辨出的。 「你是弱水楼的小银环!」 我毫不留情,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你……有辱斯文!」大哥捂着脸,口齿不清道。 我带了好几个伙计,他们也不认得村里方家的人,见我下令,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你竟敢殴打生员,我要去县衙里告你!」 「你告啊。」我冷笑道,提起他的衣领,「替你爹打的你,你怎么告也没用。」 大哥瞪大了双眼,终于认出了我:「你、你是那个死丫头……」 「啪!」 我又扇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爹娘打的。他们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挣钱给你喝花酒。」 反过来又是「啪」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阿姐打的。你不知道她在夫家过的什么日子,却还来糟践她,活该! 「最后一巴掌——」 大哥下意识闭上眼睛。 我却将巴掌停在原地,冷笑道:「最后一巴掌本来是该替我打的,但我毕竟也算你的胞妹,自然打不得。 「大哥啊大哥,你是怎么活到今日这个田地的? 「你不羞吗?你不愧吗?这么大的人了,整日就记得花楼里的妓子,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我怎么会羞愧!」大哥衣服被我扯烂了,也没有什么读书人的样子了,索性闭起眼睛喊。 「我是方家最有天分的人,他们供我读书也是合该!我天不亮就起来读书了,难道这不苦吗?我苦了这么多年,如今当上秀才也该松快松快了!」 这话,他说起来毫无芥蒂。 我拎着他衣领的手渐渐滑落。 他以为我被他说中了心思,得意洋洋道:「是吧,你也这样认为?」 「错,我发现我、方家的人都错得离谱。」 我低低道。 「你是起早贪黑读书不错,可阿姐从小便要不眠不休地织布才能供得起你读书,她常常就这么睡过去,天亮了还得去洗你臭烘烘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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