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当初在雁声关外便应当直接杀了她! 他用力扶住案角,咬牙切齿喊道:“去,去给朕将裘思道唤来!” 见殿外无人应声,他越发恼火。 “祝安平!” “正则哥哥。” 他闻言身子刹那间一僵,眉宇间戾气怒意也随之消散殆尽。 顿了顿,才竭力换上笑颜转身。 见下首茫然而立的陆盈溪,他快步走至她身前,揽过她的手,笑道:“盈溪怎的来了?” 陆盈溪不解地回望向他。 “你昨日应允今日午膳来我宫中,我于宫内等了许久也不见你,是以便来看看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牵绊住了?” 萧然闻言一面握住她的手走上殿前,一面轻柔地搀她坐下。 “一些小事罢了,是朕忙昏了头,忘记与盈溪用膳一事。可是还未用饭?朕即刻命……” 陆盈溪拧眉看向地上的狼藉,迟疑道:“正则哥哥,这……是发生了何事?” 究竟是怎样的事,才让向来处变不惊,温和谦润的正则哥哥,动这样大的怒? 萧然安抚地朝她一笑。 “前朝出了几桩贪墨案,动的都是紧要的钱,朕一时怒气郁结,这才失了控。” 他说着便抚住陆盈溪的肩头,“让盈溪忧心了。” 陆盈溪这才卸下惊疑,握住他的手,莞尔一笑道:“正则哥哥无碍便好。” 她定眸看向萧然,犹疑半晌,仍是开口道:“正则哥哥,我想出宫。” 萧然微怔:“可是宫中闷着了,盈溪欲往何处游玩?” 陆盈溪微叹口气,摇了摇头。 “这几天我差人请了哥哥许多次,来传话的人总是说哥哥军中事物繁忙,不得闲。自我病时到如今,已半月有余,我还未曾见过哥哥一眼,心中委实不安。” 萧然面色不变,轻抚着陆盈溪的肩头,宽慰道:“陆将军并非军中诸事缠身。” 陆盈溪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前些日子你同我说,不让哥哥赶赴正阳城助齐王一臂之力,是因你早有安排,遣哥哥去了别处。” 萧然微微颔首。 “大盛来犯,大将军沈子乾领军,势如破竹。此战非同寻常,非陆怀川不可。” 陆盈溪闻言一震,用力掐抓住萧然的衣袍,眼中忧色呼之欲出。 “战况如何?哥哥可有受伤?” 萧然见她此番反应,眸底一深,微顿了顿,方安抚地回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 “大 胜。” “陆将军不日便可班师回朝。” 陆盈溪这方如释重负般一面抚着胸脯,一面不住地点着头,缓缓坐下。 她喃喃:“好,如此便好,哥哥无事便好。” * 大雪漫天,凉意顺着落在衣襟的飞雪,直抵心尖。 望江楼中敞窗紧闭,独二楼一间窗大开着,似乎要将那漫天风雪都纳入室内。 裘君迹孤身立在窗前,缓缓伸手去接叫风搅乱的雪。 纷纷扬扬的雪仿佛也下进了他的眼底。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裘君迹攥着满手刺骨寒凉收回了手。 他关上窗,却并不敢转身,只温声道:“你来了。” “你……有话同我说?” 裘君迹转身,浸润了漫天风雪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便眉头一皱。 叶珏应是匆匆赶来,身上衣裳单薄,鼻尖都冻得发红。 裘君迹旋即解开身上的狐裘大氅,拂去她肩上风雪,手中大氅将她仔仔细细罩住,焦急关切地问:“来时可冷?怎穿得这般单薄?” 叶珏摇了摇头,仍是将方才未得回应的话再问了一遍。 “你今日,是有何事寻我?” 裘君迹为她整理狐裘的手一顿,侧眸瞥见桌上的菜肴佳酿,竭力扯出几分笑来。 “先用饭,先用饭,这菜要凉了。” 叶珏来得匆忙,的确腹中饥饿,便也顺着他安静地坐下,开始吃饭。 静寂无声了半晌,裘君迹喃喃低语:“记得我初次在这望江楼遇见你时,也是这般大的雪。” 叶珏手中玉箸顿了顿。 “我那时同你说,我的那位朋友,怀疑父亲并非表面那般光风霁月,是个表里不一之人。” “彼时你言,若是你便会问清楚,兴许此事有误会。再者,知错能改,他还是个好父亲。” 叶珏点头:“当时你道他父子二人已开诚布公相谈,此事并无误会。” 裘君迹垂下头,苦笑着点了点头。 见他这模样,叶珏识趣地不再言语,只垂眸默默吃着碗中的饭。 等了许久,裘君迹才再次开口。 “我口中所说的父亲,并非友人之父,而正是我的父亲,裘思道。” 叶珏敛眉,唇齿间呢喃着这个名字。 “我知晓此人,长息最年轻的状元郎,先帝留下的三位辅政大臣之一的裘思道。” 她眸子微定,犹疑地转向裘君迹:“他,做了何事?” 裘君迹抬眸,叶珏见他竟是红了眼。 还未等她问出声,他便起身离座,撩起衣袍,竟是重重地朝她跪了下去。 叶珏愕然僵住,不知所措地仓皇起身。连忙下意识将他搀起,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阿珏,我喜欢你。” 叶珏身子一僵,满目错愕地看向他,继而胸口不受控制地狂跳着,脑中一片混乱。 “我……” 裘君迹未语泪先流。 “我应当珍你惜你,不愿欺你伤你……阿珏,我……” “昔年以渚安水灾构陷叶将军、下毒暗害徐拂月之人,”裘君迹声音嘶哑,跪得挺直,像是剖开身上一处毒疮般,竭尽全力挤出停在喉间的话来,“是我父亲,裘思道。” 叶珏像是叫一箭射穿了般,猝然倒地,五雷轰顶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裘君迹自袖间取出一把匕首来,将刀柄递给叶珏,锋刃与刀尖对向自己的心口。 “父债子偿,我父亲种的恶果,我替他还。阿珏,我知晓,即便赔上我这条命,也挽回不了什么。那便用我的血肉,祭奠叶将军的英魂,让你为父报仇。” 他轻轻揽过叶珏发颤的手,牵住她的手握紧匕首,然后一点点捅向自己胸膛。 刀尖刺破衣襟时,他缓缓闭了眼。 “阿珏,能死在你手里,我死而无憾。若有来生,定要幸福安康一世。” 第74章 如意团子如意如意,事事如意………… 叶珏神情呆滞,任由裘君迹带着自己的手一点点刺向他的心口。 在刀尖冲破最后一层布料,锋刃甚至抵向心口,隐隐有血丝渗出时,她却陡然顿住,握住匕首猛地一扬,将他半扇衣袍割了下来。 裘君迹愕然启眸,看向叶珏,眼眶不可抑制地泛红。 叶珏手中匕首咣当坠地,她摇晃着起身,面无情绪地哑声道:“你我之间,有如此袍,再无相关,至死不相往来。” 话罢,她便转身欲走。 裘君迹跌跌撞撞地起身,下意识拽住她的手腕。 近乎乞求道:“阿珏,不要……” 叶珏缓缓转身,定眸看向裘君迹。 半晌,才低声道:“人常说,祸不及子孙。是以你父亲的罪孽,不应由你来承担……” 裘君迹沉默地站着,依旧不肯放手,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叶珏低眸将眼神停在裘君迹死死不放的手上,冷笑一声,扯着他的指头,一点点掰开了他的手。 “可我是叶靖安的女儿,你父亲是害我全家,毁我家乡的罪魁祸首,是令我背负一生痛苦的根由,”叶珏猩红着眼,字字掷地有声地嘶哑低吼,“你的喜欢,叫我如何、怎能,接受?你又是安能同我说一句‘不要’?” 裘君迹身侧的手抬了又放,看着叶珏发颤的脊背,痛苦地垂下头。 泪水迷蒙中,他甚至依旧不敢抬首。 “自此以后,我再不会纠缠你分毫……” 叶珏拂去泪水,毫不犹豫地转身。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阿珏,你可曾,对我动过心,哪怕分毫?” 叶珏蓦地闭眼,泪水不断绝地簌簌而落,肩头发颤。 泪水里流出一句话: “始终。” 裘君迹含笑的眼底泪落无绝,双膝一软,沉沉地跪在地上,只来得及捕捉叶珏远去的背影。 他垂眸,视线触及地上的匕首,缓缓俯身拾起,锋刃贴在自己颈项,凄然一笑。 “阿珏,数不尽的性命,无数的人们,我该赎罪。” “若有来生,你定要幸福安康一世……” * “陆怀川为何率兵南下?” 韩自鸣笑了笑,眼底却寒意丛生。 “殿下的好皇弟,打得一手好算盘。借我雍宁之手,许下荆、肃、邺三城,只为光明正大地杀了你这个威胁。现下却要违背诺言,将本属我雍宁的邺城偷偷给了歧平,”韩自鸣冷笑一声,“你我尚未开战,他萧然便如此堂而皇之地背信弃义,视我雍宁如无物么?” 萧煦沉下眼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逼问道:“陆怀川为何率兵南下?” “殿下想不到么?” 萧煦脸色瞬时一白。 “萧然狼子野心,他要的,可不止一个长息。” “你都知晓多少?!” 见萧煦神情如此激动,韩自鸣也有一瞬间的意料之外。他顿了顿,方道:“陆怀川率二十万大军攻盛,大盛那一对孪生将星,虽有力一战,却不保准胜券在握。更何况,据我所知,那沈子坤眼下正于此城中,还尚不在大盛。” 萧煦眼底发红,尽力控制住发颤的手。 “……战况如何?” 韩自鸣摇了摇头。 “即便与陆怀川这一战,大盛得胜,萧然将邺城给了歧平,便就是存着联盟拉拢之心。殿下应当也知晓,当年歧平大盛一战,那威远将军郭烈便折在了大盛的西狩坡,对大盛的敌意,自然可想而知。” 萧煦缓缓垂下了眼睫,袍袖下的手紧紧握成拳。 岂止是对大盛的恨意,更是对云端宁的恨意。一个十多岁的娇公主,竟是一箭射穿了威远的头,歧平失了臂膀,更损了脸面。 他复又抬眸,打量着眼前的人。 韩自鸣是敌非友,眼下却停了攻城,将大盛与阿宁的消息告知于他,必然有自己的盘算。 “你想做什么?” 韩自鸣笑:“很简单。” “我放你走,你大可安心去救你的公主,我即刻撤兵,退回雍宁。” “萧然这个皇帝当得不好,我相信若是齐王殿下御极,结果定然 更好。而我雍宁,只要那三城。” 萧煦神色不变,沉默地看着他。 大漠尘沙滚滚,在乍起的风中飞扬,昏黄的落日在天边倾泄而下,远远地映在萧煦的眼底,风沙愈大,模糊了眼前韩自鸣的眉眼。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8 首页 上一页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