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煦目光如炬,一瞬不错落地锁住韩自鸣。 “本王应你。” * “滚!都给朕滚!” 裘思道甫一跨入殿,杯盏便毫无预兆地砸过来,在他脚边碎了一地,溅湿了皂靴和袍角。诚惶诚恐的太监宫女自他左右四散退去,不敢出一声动静。 他叹了口气提袍走了进去,恭恭敬敬地跪在殿下。 “臣参见陛下。” 萧然阴鸷地捏着奏折狠狠地摔在桌案上,声线夹杂着不可抑制的怒火。 “好个雍宁,好个韩自鸣!朕将邺城割予歧平不过权宜之计,待攻了大盛,莫说邺城,整个歧平也不过是我长息囊中之物!他竟敢撤兵,”萧然怒不可遏地重重拍着桌案,喝道:“连日来围攻萧煦竟成了笑话!” 裘思道紧锁眉头,问道:“陛下可与雍宁皇帝国书往来,提及此事?” 萧然冷笑一声:“慕容景软弱无能,朝中大小事宜一应交由韩自鸣做主,对韩自鸣百般信任,无有不从。雍宁的皇帝,虽为慕容景,实是韩自鸣!” 裘思道却摇了摇头。 “陛下,君是君,臣是臣,君臣到底有别。有些事,是雍宁皇帝不愿管,方推给韩自鸣,却不代表,他管不得。” 萧然面色好看了些,他缓缓坐下,眉头微敛。 “你不是不了解那慕容景,昏庸好色,只知享乐。朕与他也有过来往,不是不予理会便是一应推出韩自鸣。朕若不从韩自鸣身上下手,便几无可能说服雍宁。” “这两国之事,作主的本就是国君,韩自鸣说破天,也是王臣。君有命,臣不得不从。若陛下换个方向,投其所好,未尝不可。” “此言何意?” “雍宁皇帝极好美色,若论貌美,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么?” 萧然闻言一顿,缓缓起身,喃喃:“是啊,朕怎的忘了这一点……” 谈及美貌,天下何人可与声名赫赫的羲和公主相较?以羲和之名诱使那慕容景出兵助长息再攻大盛,加之歧平助力,则此战必无败势。 他即刻拍案道:“快!修书一封,朕要你亲自送往雍宁!” 裘思道拱手垂眉,“臣遵旨。” 待他踏出宫门时,已是落霞满天,恰似一道锦缎般缓缓延伸至天边,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凝望着晚霞出神。 他这一生一步错,步步错。 昔年家贫,父母早亡,用尽最后一点家当,两张草席,一口棺椁,薄葬了双亲。 流落街头险些饿死时,是萧然给了他一口饭。为报这一饭之恩,更为日后前程,不过七岁的他,跪在萧然脚边,磕破了头,求他收留。 他没有选择,有些事,从一开始,便只能错下去。 裘思道并未乘轿,踩在甬道青石路上,踏着流光溢彩的灿烂晚霞,一点点踱步回了家。 停在府门前,打量着气势恢宏的裘府大门。 彼时年不及七岁的他,便望着这般堂皇气派的府邸,立下志向。有朝一日,这寸土寸金的奉天,必然有他显赫的一席之地。 缓缓推开门,贺清柔依旧一如往日般,立在门内迎他。 他眼神柔软,笑:“阿柔。” 贺清柔搀过他的手,安静地低眉,一路引着他走向卧房。 她牵着裘思道坐下,端来一碟精致小巧的糕点,往他身前推了推,温声细语道:“我今日做了如意团子,好些年没有做给你吃了,尝尝可还是那个味道?” 裘思道一怔,抬手拈起一个团子,神情恍惚,良久,感慨道:“还记得你我相识,便是因为这团子。自打吃过你做的团子,便一发不可收拾,日日来吃,总也吃不够……” 贺清柔也笑着道:“是啊,你总说要是再甜些就好了,我便日日为你多做一份,要放许多蜜糖。” 裘思道鼻尖发酸,张口便咬了一大半,眼眶蓄着的泪瞬时滚落。 “你当时说,如意团子,如意如意,吃了便会事事如意,内馅越甜,日子便越好过。” 贺清柔不知何时也泪流满面。 她哭着拿起一个团子要往口中送,却叫裘思道止了。 他哑声道:“阿柔,莫吃,太甜了……” 贺清柔一震,瞪大双眸看向他,用力捂住嘴,泣不成声。 他继续将剩下一半吃尽。 “甜如蜜一瓶当有五粒,除去那日欲害徐拂月的一粒,便就是予了萧然一粒,他混进胭脂中,杀了冷宫那位。我早便知晓,那瓶中,只一粒了……” 裘思道渐渐呼吸粗重,仍是痛苦地流泪,哭得如孩童般。 “迹儿的死,你怨我恨我,我都知晓,可我又怎想让他死?他是多好的一个孩子,纯善温良,从不此忤逆你我半分,他是多好的一个孩子……” 贺清柔到底忍不住,瘫软在地,几近气噎喉干。 “是你我做了太多错事,恶果报应在了迹儿身上……都是你我的错,该死的只有你我!迹儿还尚未及冠啊……” 裘思道唇角渗出血来,他强撑着起身,却脚下不稳,摔倒在地。 贺清柔见状哭着膝行向前,将他的头纳入胸膛。 裘思道用力睁开眼看她,大颗大颗的热泪砸在他的眼皮上,他想抬手为她拭泪,却发现双手重如千钧。 “阿柔,我……我已死了,这便,是我应得的……罪孽,你,你要,好好活……” 话音未落,他口中鲜血喷涌,双脚一蹬,便彻底没了声响。 贺清柔贴近他的脸,回首拈起那一碟沾满了血的团子,一点点塞到嘴里,然后拥住他,安静地阖眸。 “往后的日子要越过越好,如意如意,事事如意……” 第75章 月下血战一个血人策马扬鞭:阿宁,等…… 此时的大盛,却已是危在旦夕。 半月前,歧平毫无征兆地大举来犯,陆怀川那二十万军中的余下残军也死灰复燃,两国联盟,两军协力,势如破竹,数日连攻下两城,如今已攻至重海关之外。 重海关位于大盛顺、清、晋三城要冲,乃是南入都城,西出西域的必经之路,拱卫着上阳城,其得失直接关系到都城上阳的安危。 是以重海关无论如何,都必须保住。 云端宁半月前自襄城而来,守在重海关,日夜苦思破敌之法。 “公主,歧平军已在城外驻扎,离我们不过数十里!” 云端宁握紧拳头,面色凝重,这歧平军,来得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快一些。 她双手相握抵在额心,眉头紧锁,疲惫地阖了眼。 自歧平出兵来犯,她便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父皇年迈身弱,膝下只她一女,几个皇叔更是面慈心恶,早便对皇位虎视眈眈。眼下大盛内忧外患,她必须为父皇,为大盛,守住重海关。 可这重海关守下来,又岂是易事? 正面交战决计拼不过歧平,那便只能死守死耗。可若论武器兵力,歧平肃以产精弓良箭闻名,加之此次有备而来,即便耗,大盛也耗不起…… “求公主做主啊!草民冤枉!” “冤枉啊!” 她抬首拧眉向外看去,“何人喧哗叫冤?” 守在门外的士兵匆匆进来,拱手回禀道:“启禀公主,来的是一个老人家,说自 己有天大的冤屈,报官无门。眼下形势紧张,大敌当前,哪里还管得了他这些小事,可要属下将他打发走?” “小事?”云端宁冷冷睨了他一眼,“百姓的事若是小事,那什么事才是大事?你参军入伍,上阵杀敌,为的是什么?不正是保家卫国,护佑我大盛子民么?” 这士兵闻言即刻羞惭地垂首,双膝跪地,抱拳道:“属下知错!多谢公主教诲,还请公主责罚!” 云端宁别过眼去,“待此战得胜,逐退外敌,再罚你不迟。” 他感激地抬眸:“多谢公主!” 云端宁摆了摆手,方道:“让他进来吧。” 这士兵垂着头应声退下,不多时他便领着一个身穿粗布麻衫,满头大汗,颤颤巍巍地走进来的老人。 这人一见云端宁,便重重地跪了下去,满面愁苦,声泪俱下地喊道:“参见公主殿下,还请公主为草民做主啊!” 云端宁抬手示意他起身,问道:“老人家,你有怎样的冤屈,现下可一五一十说与我听。若当真有冤,我必会为你主持公道。” 闻言这老人才抬袖一面千恩万谢地擦干眼泪,一面抽搭着说了起来。 “我家中有一独子,性子跳脱,平日就喜欢舞刀弄枪。前两日,约莫天刚黑,他便拿着地里的稻草人当靶子,射了两箭。这本不算什么,谁曾想,这第二日一大早,地里的主人便寻了来,硬说我儿子昨夜打死了他家下人,要我赔八十两银子啊!我纵是倾家荡产,豁出这条老命,也凑不齐八十两银子啊……” “我儿子就射箭时,我就在旁边看着,苦口婆心催他快些归家。那地里的草人,我看得清清楚楚,连那两支箭,都是我亲手拔去的啊……” 说及此,他又哭着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 “求公主殿下明鉴啊!那分明就是稻草人,如何能是真人啊!那草人里头,还有我儿子的箭头,求公主救命啊!” 云端宁眉心微蹙,一面示意那士兵将他扶起,一面问道:“不过是草人,那人安敢拿真人来混淆?” 那士兵回道:“公主有所不知。晋城与其他地方不同,手艺人多,这扎草人的能耐也比别地大不少。若是天色晚,再远远看去,便真就浑似真人,难以分辨。” 云端宁一愣,垂眸喃喃:“浑似真人,难以分辨……” 那老人又哭丧着脸喊道:“纵是再如何像真人,那也不是真人呐!” 半晌,她骤然抬眸,惊呼:“我知道了!” 迎着士兵与那老人茫然的眼神,她一刻不停地吩咐道:“你去找沈子乾,让他命全城所有会扎草人的人,马不停蹄赶工,天黑之前最好能有一千个,不,两千个!总之,多多益善!” 她眼神又转向那老人,道:“还有这位老伯之事,即刻着人去调查,务必查清真相,不可冤枉了一个人。” “是!” 那士兵得令便搀着这口呼千恩万谢的老人退了下去。 云端宁面上疲惫之色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漫上来的几分喜色。 重海关地势特殊,两侧山峰对峙,中间仅有一条狭窄的通道,易守难攻。加之关前河流纵横,重海江宽阔且水流湍急,必将成为抵御歧平铁骑的重要防线。 只要她撑住,不未战先怯,歧平也绝不会有十足把握,轻易过了重海关。 她轻呼出一口气,低声自语:“总有办法的,重海关守得住的,守得住的……” * 沈子坤率的羲和军,来正阳城后尚未有用武之地,萧煦便命他们随自己即刻赶赴大盛。沈子坤虽在异国关外,却也知晓大盛困境,自然比谁都心急,二话不说便要直往南下。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8 首页 上一页 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