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从璟小她三岁,自小便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姐姐喊不休,她若说东,云从璟便不敢往西。 彼时能将云怀绊下马,有一半功劳都在云从璟身上。 当时晋城断粮,她又忧又急,满心只想着如何说动云怀,竟是将云从璟这个天大的助力给忘了。 云从璟点了点头:“眼下这个点,父王应是在书房。他说,待你醒了,便让我带你去见他。” 云端宁闻言便要起身,云从璟却抬手将她按住。 “不可!你实在伤得太重,必得好生养着,等伤都养好了,方可下榻!” 云端宁置若罔闻般掀开锦被,偏头正色道:“云从璟,我有天大的事要求你父王帮忙,人命关天,拖不得。” 云从璟闻言拦住她的手虽有些动摇,但仍是不肯放下。 僵持半晌,他终于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他将云端宁搀回榻上,拉起她的手,把早便备好的药递到她手心里,嘱咐: “端宁姐姐,你好生休息,将这药喝尽了,我现在便去将父王找来见你。” 云端宁还没来得及说话,云从璟便撩袍快步走了出去。 她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闷笑一声。 这云从璟,倒是半点没变。 视线默默转向手里黑乎乎的药汤上,云端宁握住药碗的手用了几分力,犯难地皱了皱眉。 自小到大,她便从不喝药,无论大病小病,都是生生挺过去的。 云端宁视线凝在药汤上,眉头皱得愈发深了几分。 这药,一看便苦得厉害…… 她强撑着起身,将这药一滴不漏地倒进了房中的一盆花里,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榻上,安心阖眸小憩,等着云怀。 有云从璟在,这借兵借粮一事,便十拿九稳了。 第79章 生死一线炽热盛大如石榴花般的呐喊声…… 见到云怀时,云端宁有些惊讶。 距离她上一次见到云怀,已然过了近十年之久。 十年,她这位皇叔的变化,不可谓不天翻地覆。 从前的云怀,向来骄矜自傲,从不正眼看人。如今站在她眼前的人,不仅穿着粗布素袍,连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沉静与审视,那股令人怒从中来的傲气也消退了。 从始至终唯一不变的,是对她的厌恶。 云端宁没有兴趣纠结他的看法,不过既有求于人,她便忍着痛起身向他行了个礼。 “羲和见过皇叔。” 云怀不动也不语。 云端宁早便料到会是如此,于是见状自顾自开门见山地道:“晋城重海关此刻正遭围困,危在旦夕。羲和斗胆,还请皇叔派兵借粮,驰援重海关,救全城军民于危难之中。” 云怀不去看她,径自走向右首边的榻上,撩袍端坐下来,随意地捧起一盏茶,耷拉着眼皮刮着浮沫。 云从璟见此情形,便拧眉低声朝云怀喊道:“父王!” 云怀这才抬头,手上挂着茶沫的动作依旧没有停,凉浸浸的眸光落到云端宁脸上。 “不急,”云怀垂眼啜了口茶,而后慢悠悠地扫了一眼云端宁,“你还没用饭吧?什么事都等填饱肚子再说不迟。” 云从璟叫他那么一说,也有些动摇,握着云端宁的小臂,轻声劝慰道:“端宁姐姐,父王说得有理,你伤重未愈,务必得吃些好的补一补。你放心,顺城虽不若上阳皇宫中金齑玉脍,极尽珠翠之珍,但也是水陆毕至,珍馐美馔不缺的,必不会委屈了你去。” 云端宁冷冷地听着这些话,只觉字字刺耳,密密匝匝地扎进心里,渗出血来。她拂开云从璟的手,紧紧盯着云怀不放。 “晋城军民每日草根树皮无所不食,能食稀米粥已是万幸!敌军兵临城下虎视眈眈,若一朝来犯,满城食不果腹之人便只得为案上鱼肉!” 云从璟闻言一惊,错愕又愧疚地垂下了头。 她眼神凌厉,字字铿锵,“皇叔,晋城危在旦夕,还请借兵借粮。” 云怀眯了眯眼,起身负手而立。 “本王若不愿呢?”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云端宁恨得牙根发痒。 她冷笑一声,高喝道:“晋城与顺城互为掎角,若晋城失陷,唇亡齿寒,那歧平军下一个目标便是顺城!晋顺二城一如皮毛相依,皮若不存,毛将焉附?这样简单的道理,皇叔不懂么?!” 云怀沉了脸,“你威胁本王?” “如果一定要和你有关,那我便是在救你。你救晋城,就是救自己。” “还是一如既往,牙尖嘴利,自以为是。”云怀冷冷地掀起眼皮,“你这一点,倒是和你那个温吞的父皇,半点不像。” 云端宁身侧手攥得发白。 一字一顿道:“还请皇叔, 借兵借粮。” 云怀沉默地看着她。 云从璟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撩袍向着云怀重重一跪,拱手朗声道:“孩儿求父王看在晋顺二城百姓的份上,以大局为重,施以援手!” 云怀皱了皱眉,走过去把他要扶起来,岂料一向乖顺的云从璟始终不肯起身,死死地跪在地上,大有他不应便长跪不起的架势。 云怀眉头拧得更深了,狠狠拂袖背过身去。半晌,冷哼一声,叹道:“罢了罢了!” 他转过身来,睨着云端宁道: “你先回吧,兵和粮随后便到。” 云从璟闻言欣喜地起身,笑看向云端宁。 “太好了,端宁姐姐,父王同意了!” 云端宁面上却依旧不带喜色,甚至有些心存疑虑地看着她这位皇叔。 不脱她一层皮便肯轻易松口,这不像他。 犹豫片刻,她的眼神落到了身旁云从璟身上。 “让我回去可以,”云端宁眼底带了几分歉意,“阿璟要和我一道走。” 云怀此人奸诈狡猾,空口无凭的兵粮届时他若不认,那晋城决计唯死守一条。最好的办法就是,手中有能掣肘他的软肋…… “你敢!” “我愿意!” 云端宁话音刚落,他二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偏头对向云从璟涨满喜色的双眸,她眼中歉疚之意愈深。 但她没有办法。 “从璟!”云怀急了,忙小跑而来牢牢握住云从璟的臂膀,“晋城此刻正值危难之际,锋镝箭矢,刀光剑影,这些都不是你素日读书,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是实实在在能要人性命的啊!” “父王,正是如此,孩儿才更应该与晋城百姓共存亡,而不是贪生怕死,一人享乐,”他带着笑转向云端宁,“何况,我相信,有端宁姐姐这个福星在,我与晋城都会逢凶化吉,平安无虞。” “从璟!” 云怀指着云端宁怒斥道:“云端宁!你用心何其歹毒!从璟是你弟弟,你怎能这般坑害于他?!” 云端宁神色平静。 “我从始至终,都只想皇叔借兵借粮。” 云怀气得发颤。 “你……” 云从璟坚定地站咋云端宁身旁,与云怀僵持不下,不肯退让半步。 云端宁最后到底还是带走了云从璟。 回城的路,要比出城时,安稳得多。 云怀当即遣了一整支守城精锐,密不透风地保护着云从璟的安危。 云端宁看向云从璟,被风吹乱的鬓发在脸侧飞舞。 “阿璟,对不起。” “端宁姐姐,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跟来的。” 云端宁浅笑:“阿璟,你比你父王有担当。” “不,”云从璟摇了摇头,正色:“不光是为了晋城军民,更是为了你。” “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苦守一整座城,时刻都有性命之虞?端宁姐姐,其实我……” 他还想说些什么,触及云端宁制止的眼神,便戛然而止,张着口不知所措。 云端宁不去看他。 “阿璟,你还小,有些事不懂不明无碍,但决计不可妄言。” 妄言? “我……” 他刚想开口,云端宁便即刻挥鞭策马向前跑去,将他留在原地。 云从璟看着云端宁的背影失神,一腔话堵在喉头,说不出,只得默默吞下,化为长长一声落寞的叹息。 对你说过的任何话,都字字由衷,从未妄言。 * 大盛顺和十年,六月初二,歧平同长息残部举军正式进攻重海关。 云怀的援军与粮草都到得很及时,恰在歧平攻城的前一日。云端宁料想郭啸衡此番进攻必然做了十足的准备,是以早早便开始排兵布阵,争取以最少的兵力,事半功倍地抵御住这一战。 她昨夜彻夜未眠,饶是有云怀的援军,却依旧不敢轻敌。深夜无眠的每一个瞬间,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最后身披甲胄,戴上头盔,佩妥剑,策马出城时,云端宁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缰绳勒进指间,马踏的每一步都铿锵有力。 此刻她已不是大盛公主云端宁,而是身后这座城。 城在人在,城陷人亡。 身上箭伤未愈,提剑厮杀时扬手的每一瞬间都痛如刀绞。她面色不变,一剑刺穿两人时,伤口的血汩汩而出,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剑柄。 当然,这只是开始。 真正恨她入骨,要啖其肉饮其血的,正在一箭之地的不远处,带着恶狼般怨毒的眼神,狠狠绞着她。 云端宁侧目一乜,冷笑:“怎么,不敢上?” 郭啸衡闻言怒不可遏,当即便挽弓搭箭,毫不犹豫地朝云端宁射了一箭。 云端宁偏身躲过,风驰电掣般策马往郭啸衡方向而去,挺剑猛地重重劈下。 郭啸衡未料到她动作如此之快,蓦地一惊,慌忙抬起钢刀,堪堪格挡住这一剑。 他心下错愕不已,分明已用了十足力气,奋力格挡到额上渗出汗水,双手发颤,竟还是有叫云端宁压下的迹象。 云端宁低垂着眼将郭啸衡慌乱的神情纳入眼底,轻蔑一笑。 “你的准心,比之乃父,差多了。” 毕竟当年的郭烈,在叫她一箭射死之前,也曾放箭伤过她。而今的郭啸衡,却连她半缕发丝都擦不到。 郭啸衡怎堪受此奇耻大辱,拼命用力推着钢刀,眼底猩红,额角青筋暴起。 云端宁长剑一斜,劈过钢刀,震出刺耳的金属音。剑锋擦过郭啸衡的脸,在他眉骨下划出不小的伤口,鲜血顺着眉眼淋漓到颊侧,加之其阴郁愤恨的眼神,整张脸看起来狰狞可怖。 “云端宁,我要杀了你!” 说着,他飞身上前,提腿便向着云端宁的喉管横扫而去。云端宁躲闪不及,只得跃下马来,与他近身搏斗。 刚下马,她便后悔了。 郭啸衡素来以拳脚功夫见长,近身肉搏更是正中下怀。他打红了眼,一拳接着一拳,拳拳带着致命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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