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宁身上本就旧伤未愈,加之搏斗中又添新伤,几个回合之后,她渐渐落于下风,叫郭啸衡抓住弱点,一脚踹至心口,直飞出去几丈远,狠狠砸在地上,骤然喷出一口血来。 郭啸衡不等她起来,乘胜追击,对着倒地吐血的云端宁,毫不犹豫扬起钢刀狠狠地砍下去。 云端宁无力地抬眼,只见钢刀在她头顶寒光闪烁,即刻便要砍下她的头颅。 她胸口绞痛,仿佛有凄厉不绝的鲜血自她胸**破而出。 她还不能死。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她竭力迅即翻身滚了出去,钢刀在离她三寸不到的地方猛然砍下,崩起的泥沙打在她的脸上。 郭啸衡自然不会放过她,一击不成又更蓄力准备更狠的一击。 云端宁捂着胸口,眼前混沌,只拼着一颗誓死与晋城共存亡的心,用尽全力起身。 郭啸衡没料到她还能站起来,不过也只付之以不屑的嗤笑。 “云端宁,死到临头,性命握在旁人手中的滋味不好受吧?今日,我便要砍下你的头颅,剁碎了祭奠亡父!” 钢刀随话音而落,云端宁再喷出一口血,眼前景象如山崩地裂般轰然倒塌,看不清分毫。 旋即只觉一支利箭擦过她耳畔,狠狠射穿了什么。 郭啸衡一声哀嚎,钢刀脱手。 下一瞬,在倒地之前,她听见一声刺破深渊巨潭,轰轰烈烈劈开血一样阴湿的气息,带着彼时如门外热烈盛如火的石榴花般炽灼的呐喊: “阿宁!” 第80章 终再相逢“正则哥哥,我们早该死了……… 六月,正值暑气弥漫,烈日高悬。 飞鸟在烈日下振翅飞翔,却衔不来半缕日光,只留下盘旋在皇城上空不绝于耳的鸟雀声。 凤仪宫分明稳稳坐落在在向阳处,是整个皇城地段最佳的宫殿,此刻却照不进一丝光亮,沉默又孤寂地暴露在天光下。 宫内熏着香,香气极重,依旧压不住浓重苦涩的药味。饶是如此,宫人们依旧每日捧着大小药碗,快步匆匆向里殿走去。 皇后身子差,自为后以来便小病不断,送往宫里的药也是一日不曾停过。但太医日日来请脉,开的药也都一副不落地喝着,她的身子仍是不见好转,甚至每况愈下。 陛下震怒,已然发了话,若仍旧医不好皇后,自太医到侍药宫人,每日杀一人,直至皇后病好。是以凤仪宫上下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提心吊胆地时刻关注陆盈溪的病情,惶惶不可终日。 碧荷掀开层层叠叠厚重的帷幔,将躺在榻上的陆盈溪轻手轻脚地扶坐起来,又在她身后支了个锦枕。 “娘娘,该喝药了。” 说着便接过最前头的一碗药,半跪在榻边,瓷白的药匙湿润着陆盈溪惨白的唇瓣,碧荷一边尽力将乌黑的汤药喂进她嘴里,一边红了眼眶。 陆盈溪面色苍白,苦药滑进喉头时,虚弱地抬眼。 “哭什么。” 她不说话倒好,一开口碧荷的泪水便决堤般夺眶而出。 陆盈溪扯出一个笑来,抬手拂去她颊上的泪。 “我不是还没死呢……” “呸呸呸!快不许说这样的话了,娘娘一定会平安健康到白头!”碧荷哭得抽噎不止。 陆盈溪含笑看着碧荷。 “碧荷,唤我声小姐吧。” 碧荷擦去眼泪,红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姐。” 陆盈溪笑,然后强撑着起身,碧荷放下手里的药碗,慌忙去搀她。 见陆盈溪要下榻,她便问:“今日天气极好,小姐可是想出去走走?” “为我梳妆吧。” 碧荷一愣,但也没多想,扶着陆盈溪坐到妆奁前,认真为她敷粉描眉。 陆盈溪坚持要涂最红的口脂,还将平素压箱底总是抱怨过分艳俗的金钗也拿了出来。 碧荷道:“小姐今日怎么想簪这支了?” 陆盈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出神,抬手抚着鬓边的金钗。 “素了这般久,也想身上多些颜色。” 碧荷见她不似以往那般怏怏不乐,病气缠身,心下也松快欣喜。 “小姐早该这样想了!” 碧荷动作很快,陆盈溪梳妆齐整后像是换了个人,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明艳俏丽得紧。 她亲选了身鎏金绣蝶织锦袍,穿上身时,碧荷都有些恍惚。 “小姐,这衣裳,你该有三四年不曾穿过了吧?” 陆盈溪垂眸,提着裙摆看得入神。 “是啊,这条裙子还是我及笄时候哥哥送的。正则哥哥说不适合我,我便再不曾穿过了。” “哪里呢,我瞧着,分明合宜得很。” 陆盈溪朝她淡淡一笑,唇角却提不起来。 碧荷上前来扶住她,提议:“小姐可要去宫后苑的撷芳园走走?听闻一抱溪里的早荷开了,花苞粉嫩,精致得如琉璃盏般,煞是可爱呢。” 陆盈溪应了:“好,那便去看看吧。” 出门时她又吩咐不必乘轿,只略走走散心。 走至半路,陆盈溪突然一顿,偏头看向碧荷。 “先顺道去一趟理政殿吧,正则哥哥素来爱荷,我想与他共赏。” 碧荷点头应是,便径直往理政殿方向而去。 一路走进内殿,将要进去时,她便命碧荷不必跟着,自回凤仪宫即可。 这一路不让人通传,陆盈溪踏进内殿的步子,徐缓沉重。 萧然倦怠地歪倚在椅背上,手里还握着奏章,案上的奏章更是堆积如山,杂乱不堪。 陆盈溪并不开口,只安静地站在门口,眼睛一瞬不眨地凝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萧然才终于悠悠转醒,启眸便见不远处的陆盈溪,他一惊,倏地起身,搁下奏章就快步走到她身前。 一把握住她的双手,萧然便皱起了眉。 “何时来的?怎的无人通传?手这样凉……”继而打量起她这一身装束打扮,话头渐渐止住。 陆盈溪不待他问,便自行解释道:“我今日觉着身子已大好了,想出宫走走,听碧荷说一抱溪的荷花开了,便想着邀正则哥哥同去。” 萧然闻言轻笑,牵着她的手,将她引至龙椅前坐下。 “你身子有好转我便安心了。” 陆盈溪看他眼下乌青,一面起身倒了杯热茶,一面递给他,道:“正则哥哥也要以自身为重,不可操劳过甚。” 萧然笑着接过茶,许是渴了,仰头便将一盏茶一饮而尽。 “走,陪我们盈溪赏荷去。” 萧然拉过她的手,却意料之外地叫她轻轻挣开了。 陆盈溪缓缓走到大殿中央,此时惨白如纸的脸色连玉容粉和面脂也遮盖不住了。 她静静地看着萧然,眼里像藏了一块幽冷的寒冰。 “正则哥哥,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萧然见状心下一沉,刚想走过去,陆盈溪就默默后退了半步。 他伸在半空中的手一僵。 “盈溪,出了何事?是听了什么话?莫要去理会什么闲言碎语,都是假的……” “假的?那什么是真的?我又应当信谁?你逼迫哥哥领兵攻盛是假,眼看着齐王死守危城坐视不理是假,还是哥哥早便战死,天下皆知,独我这个胞妹还蠢不自知是假?!” 萧然一震。 “不,盈溪,”他快步走下殿去,拢住陆盈溪的肩头,“盈溪,你哥哥的死,只是意外,我瞒你,是怕你接受不了……” 陆盈溪冷笑着推开他。 “可将我哥哥逼上绝路的人不就是你么?” 她红着眼看着萧然,泪流满面。 “你还是当初那个,纯善仁心的萧正则么?或者说,现在的萧然,手段狠辣,尊贵无匹的皇帝陛下,才是真正的你啊?!” 陆盈溪泣涕不绝。 “是我太傻,太蠢,错信了人!曾经羲和同我说‘看人要用心’,我还不解其意。如今看来,”她流着泪不住地摇头,“我是蠢得有多可笑……” 看着她在身前流不尽的泪,字字句句怒斥与他尽是错。萧然的心像是叫世间最锋利的刀从最柔软的一处狠狠剖开,鲜血淋漓。 他张了张口,鲜血好像就要从喉头喷涌而出,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拼命想要说些什么,下一瞬,如注的血竟当真自他口中不受控制地喷出,溅了陆盈溪半扇衣裙。 萧然惊愕地看着陆盈溪,捂着绞痛的心口,缓缓跪倒在她脚边。 陆盈溪蹲下来,拿着手帕,安静地为他擦拭着唇边、面颊的血。 直到一整方帕子都叫血浸透,却还是擦不干萧然脸上止不住的血。 “你错了,我更错了,我们做了太多太多错事。有太多的性命因你平白葬送,有太多的情意被践踏,这是你我死后入地狱都偿还不清的罪孽……” “方才那杯茶里,沾染了我指尖蔻丹,里头藏着剧毒,稍稍碰一点便能要人性命。” 陆盈溪身子一颤,猝然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呕出血来。 萧然一边不住地摇头,一边哭着爬向她,伏在地上,像是无依的稚童。 “不……不要……” 陆盈溪一点点往后挪着身子,将与他的距离越分越远。 然后静静地坐着墙角,笑看着他,满眼的泪,满脸的血。 “羲和曾问我,为何这般爱你。我道,‘正则哥哥是天底下顶好的人,谁人都没有他那样一副柔软心肠。’” 血与泪斑驳了萧然的脸。 陆盈溪渐渐歪了头,闭上双眼。她想笑,嘴却只在微微张开一点,鲜血便汩汩涌出。 “正则哥哥,我们早该死了……” * 郭啸衡的头颅被钉在晋城城门,整整五日。 萧煦也 在云端宁的榻前,不眠不休地守了五日。 看着云端宁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他的心像是叫人一拳砸烂,血肉模糊。 若是当时来得早些,再早些…… 他捧起云端宁的手,无助地贴在额心,发出极低的呜咽。 “阿宁,别睡了……” 自那日长息一别,他与阿宁,已近三年不见。 三年,数不尽的明枪暗箭,重如山的责任压肩。他的阿宁,一人一力,撑到了如今。 “阿宁,歧平军已退,晋城安全了。我除去替你杀了郭啸衡外,什么都没做。打退外敌,死守孤城,都要靠你,靠无所不能的羲和公主。” “正阳城并未起战,不过你定要怪我,割地让城,未免太软弱些。但若重来一回,我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不过你放心,该是我的,我寸土不让。那三城,我迟早会夺回来。” “现下你我不曾天各一方,无有兵临城下,无有危机四伏,一切都好了,”萧煦伏在榻边,将脸埋在云端宁的臂弯,眼角沁出泪来,“……你为何不睁眼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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