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甫一站定,就见屋内十多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季明叙看了眼他们,见人多,干脆倚着窗框站立,一副被懒鬼寄生的样子。 乌日嘎识趣地跟在哈童身后出了屋,娜木哼着曲儿,将伊奇和白音几个招呼走了。 屋内这才空寂下来。 “前面宴会结束了?” 阿命有些意外他会过来。 淮安府上耳目众多,他过来一趟怕是费不少劲。 男人眉眼间有些倦怠,扯下腰间的玉佩扔到桌案,和她对坐在罗汉床上,便闻见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皇帝叫我监视你,我自然乐意之至。” 他盘起双膝,熟稔地倒了一碗茶,随即一口饮尽。 皇帝还不知二人已经合作,只以为季明叙仍旧看不惯阿命。 女人递给他手帕,叫他擦擦嘴边的茶渍。 “你走之后又死了不少人,不过都是些奴才,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应是庆愿一派的官员。” 季明叙接过那帕子,低声道。 阿命若有所思:“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比较好?” 她低头在手上抹着香膏,随口问道。 季明叙盯着她的动作,不解:“什么意思?” 女人笑了:“长公主对我也有招揽的意愿,但比起她,皇帝能给我的会多一些。她若知晓我属意皇帝,定会对我下杀手。与其让她伺机而动,不如我先设局?” 她要的,是南魏的天下。 长公主虽势头强劲,但终究不如正统的皇帝身份,不利于阿命在南魏朝堂上行走。 季明叙摇摇头:“还是按兵不动,让你的人不要太快动手,局势未定,太高调不是什么好事。” “有道理。” 阿命想了想,没有反驳。 “今日死的是什么官员?” 季明叙倚靠在一旁的小枕上,长腿摊开,懒洋洋道:“一个吏部的从五品郎中,据说是徐文达的亲信,人死的时候,庆愿现身,直接派人将宴会围起来,一一查看谁是凶手,声势大的很。” 阿命在府中无人,自然不知晓这动静。 男人身上酒气甚浓,此时眼皮子半阖,红唇微张,已经有几分睡意了。 他懒懒看向阿命,盯着她那双棕褐色的眸子,挑眉一笑:“长公主见留不住你,必会在九江的行贿案上发力,你要提前筹谋。”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挪开视线。 阿命“嗯”了一声,起身走向前厅,对着伊奇道:“你让小厨房煮碗醒酒汤。” 伊奇斜睨了眼里屋:“可真是来了个大爷。” 还没走进屋,就听见他喊雅珠。 “雅珠——你过来!” 雅珠和伊奇亲近,自然任他驱使,一溜烟小跑着去了小厨房。 。 夜色中,除了回屋歇息的娜木,十一精骑坐在院子里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季明叙枕在榻上,只觉屋内有股暖融融的热意,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他意识逐渐陷入昏沉,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阿命进屋时,季明叙正好翻了个身,面靠着墙背对她,呼吸均匀,长发被蹭的凌乱,有几缕垂在床外。 看他这模样,阿命将烛台搬到桌案上,自己翻看着从书局买来的书。 她虽精通南魏语,但对南魏史实和风俗还需更深入的了解。 时间流逝得很快。 醒酒汤是小厨房备着的,雅珠一早就送进来了,又热了两回季明叙才悠然转醒。 弦月高挂,风清月明。 李掌教派人来送信。 季明叙听得窗外阿命清冷的声音。 梦境中的诡谲忽然不甚清晰,当年洒在忠义侯府青石板上的血烟消云散,紧接着,李掌教的声音由远及近,意识回笼的瞬间,径直将梦中风云搅了个一干二净。 男人猛然惊醒。 他喘息着,身上已然是浸湿的冷汗。 “明日夏风宴还有一场,今儿个来的都是小姐公子们,那指挥使高谌是个不好相与的,长公主命我替他给 您赔不是......” 夜风自窗外穿堂而入,烛台不知何时灭了,空留月光落在他身上。 季明叙看着身上的小毯,忽觉恍然。 原来方才是在她这儿睡下了。 “替我谢过殿下,劳她费心......” 静静听着阿命和李掌教寒暄,半晌后,李掌教的脚步声远去,他依旧坐在榻上,未动身形。 女人脚步无声,进屋时只见火光熄灭,一片昏暗。 月光投在窗棂处,在男人面上投下半片阴影。 阿命负手半晌,见他微揉额头,直言:“淮安府上深夜巡逻的侍卫不下百人,不好走出去。你今夜在这处睡吧。” “嗯。” 季明叙淡淡嗯了一声,还不等阿命出声提醒,男人直接从罗汉床上坐起,去了对面更宽敞的榻上。 “我想沐浴。” 方躺下,复又起身,一本正经道。 阿命:“......” 似是察觉自己多事惹人不快,季明叙又补充一句:“不洗澡我睡不着。” 阿命站立几息后才道:“去我床上躺着,别让下人察觉。” 季明叙答应得爽快,两三步蹿到床上,甚至还掀开被子藏了进去。 阿命紧了紧拳头。 季明叙幽幽的声音传出:“左右以后咱俩也要假成亲,你提前习惯一下吧。” 话音刚落,就觉一阵疾风闪过。 阿命抬手,狠狠向床上撇了本书。 她似是不解气,去而复返,又撇了一本在他身上。 季明叙接的快,窝在被子里乖乖等洗澡水备好。 。 第二日,阿命照常出席夏风宴。 日头高悬,阳光炙热。 她跟着引路的柴管事一路进了宴会的阁楼,屋内各处有冰块镇凉,体感瞬间舒服不少。 因着昨日娜木受伤不宜出场,阿命随侍的人换成乌日嘎,至于伊奇和哈童,被阿命交代着去干别的事儿去了。 阁楼内雕梁画栋,古色生香,飞檐下挂着红绳铃铛,风起摇晃,空灵幽响。其间仆从众多,但规章有序,侍卫们肃穆以待,今日长公主还未露面,是以席间只有窃窃私语声。 不同于昨日的流水宴,多用来招待世族,是以气氛轻松;今日更像是一个小朝廷,半数的官员齐聚一堂,每人的桌案分开来坐。 女子修长劲瘦的身形甫一入场,就被无数双眼睛紧紧相随,待她落座后,众人才不动声色收回打量的视线。 这不巧了么。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面。 只见阿命的座位落于中间过道的右侧,而那一身翠如青竹,雨露浓深的男子,恰在左侧。
第9章 一右一左。 右为尊,谁在庆愿心里的地位更高一筹显而易见。 季明叙面上噙着笑,看着谁都是一副不讨好不疏离的模样,但长公主一派的不少官员都栽在他手里,除了几个世家子弟,谁也不敢擅自上前与他交谈。 男人一身龟甲星辰暗纹的青绿直裰系着皮质卡扣腰带,愈发衬得他肩如开山,狼腰螳腿,说不出的丰神俊朗。 此间有人偷偷打量着他,不知道庆愿为何非要将他请来。 庆愿的宴会看似是世家贵族用来享乐的把戏,实际朝廷官员遍布其中,许多人与沐家徐家沾亲带故,朝臣数量之多,以至于皇帝对此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命坐在原位,指尖漫不经心覆上酒杯,想起昨夜庆愿送到幽兰居的那封信。 乌日嘎低声提醒道:“殿内至少十数暗卫。” 闻言,女子淡淡“嗯”了一声,话音刚落,便觉对面一道灼热的视线望过来。 她抬头,不冷不热瞥了眼现下穿得如同花孔雀似的季明叙,后者挑衅一笑,高举酒杯,红唇微掀,眉眼间是说不出的风。流和张扬。 阿命:“可惜一张好皮囊,配了个黑心肝。” 季明叙嗤笑:“狂犬入锦园,平白扰了清净。” “彼此彼此。” 其余人都知道这一男一女不对付,当下噤声,只是坐在厅中看热闹。 不一会儿,李掌教现身:“劳累诸位大人久等,我家殿下已在麒麟苑设宴,劳烦诸位移步。” 宴席这才开始。 官员们走动之间已经有了派别之分,保皇党和庆愿党泾渭分明,只有季明叙和阿命像两个游离在小团体之外。 趁着众人各自交谈,李掌教走到阿命身边,低声道:“三殿下,长公主有请。” 阿命不动声色:“长公主可有交代什么?” 李掌教面上笑意未改:“三殿下乃人中龙凤,想必不需要长公主交代,就能明白其中一二。” 夏日的风裹挟着热意扑到两人身上,出了阁楼,绿树荫浓,倒影入塘。 阿命看着池塘内两人的倒影,对于李掌教打来的太极不置可否。 倒是李掌教自个儿贴上来,“三殿下自幼生长在北元,想必北元景色较南魏粗犷些。” 女子:“自是不如京城一步一景,就是夏日苦了些。” 妇人含笑:“三殿下久离家乡,可有思念故土?” 阿命棕褐色的眸落在脚下的石板路:“山高路远,初来南魏,新鲜劲儿没冷透,倒也谈不上思念。” 麒麟苑,隔间。 夏日的暑热似是被隔离在门扇外,屋内极其安静,龙涎香自香炉内盘旋升空,直至化为乌有。 庆愿坐在罗汉床上,命李掌教给阿命赐座。 阿命行礼谢过,这才坐下。 “南魏和你们北元风俗不同,早些年我开个宴会还得报备给皇帝,现下他也懒得管这些,这不,今儿个里外里来了这么些朝里的大人。” 妇人只着一层纱衣,看着凉快极了,她轻摇圆扇,带着天家贵人独有的颐指气使,懒洋洋说了个开场白。 阿命温和地笑了笑:“初入南魏,途径靖虏时,就知陛下与您感情甚笃。” 庆愿叫下人端来几盏冰饮,推了一盏到阿命的身前:“嗐,人老了,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你呀,还是年轻,以后才明白人和人相处,感情是最不值钱的物件儿,” 说罢,她笑眯眯地看向女子:“不过你常年征战,同样出身宫廷,兄弟姐妹又是那样的秉性,这些道理应该比本宫通透才是。” 阿命谦逊:“我还年轻,在您面前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罢了。” 庆愿满意地点点头,摇着圆扇:“你如今初到南魏,京城能与你相配的适婚世家子弟实在是不多,倒不如凭着你多年学识,为我南魏百姓奔走,为生民立命,也不污你北元太子的声名。” 阿命接过那盏冰饮,品鉴片刻,是冰镇杨梅加了些糖枝进去,酸酸甜甜,还算可口。 “承蒙殿下信任,我也正有此意,只是这......翰林院文修,我一外族女子,贸然上位,恐惹朝臣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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