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越来越密集,打在头顶树叶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婉玉顿时变了脸色,银宝正提着装了鸡食的桶往后院走,她的白芍就埋在鸡圈旁边的树下! 她忙追了过去,从银宝手里接过桶,笑道:“小妹提这个太重了,我去吧,你帮我把衣服晾好就行。” 银宝感激地看她一眼,听话地去了井边。 婉玉往裴氏的屋子里悄悄看了一眼,见她房门紧闭,知道她定是在数钱,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才长舒了一口气,提着鸡食往后院走。 裴氏抠搜,鸡食也都是些汤水,连米粒都没几颗,几只鸡为了争吃食追逐扑打,“咯咯咯”叫个不停,婉玉借着这声响掩饰,找了铲子三两下把白芍挖了出来,又飞快把土填好。 没处藏,只能先装在陆嘉彦给的荷包里。裴氏谨慎,她怕露出马脚,晚上烧水洗澡时,把荷包里的白芍一股脑倒进灶里烧了。 也怪她当时情急,昨日晚上就该这样做的,说不准还不会被陆嘉彦抓住把柄。 连日来的心神不定,让她晚上难以入睡,第二日一早起来梳妆,眼下两团乌青,因她生得白,扑了粉也盖不住。 裴氏一瞧见就急了,埋怨道:“你这是偷牛去了不成?怎么这样憔悴,多耽误生意呐!” 婉玉轻声道:“裴大哥这回花了许多银两,我想着多琢磨出几支新曲子,好多赚点家用,这才睡得迟了些。” 裴氏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心里却得意的很,婉玉就跟只小鸡崽似的,她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从前在绍兴林府,她还得给婉玉行礼,叫一声三小姐,如今怎么样?婉玉不得照样伺候她全家!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婉玉还是只假凤凰呢! * 酉时末,大雨如注,皇城东直门外,停了一溜的华盖马车。太后寿宴,京中勋贵皆入宫贺寿,热闹非常。 虽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也有默认的规矩。东直门就这么一条道,先来后到并不作数,看得还是身份高低。 几个铁帽子王自是走在前头,这是皇帝的叔伯们,谁也不敢得罪。 往后数,便是那几位皇帝亲封的公侯,当朝重武,这些有显赫军功的,比外戚还要尊贵几分。 大雨中,一个身穿罩甲的护卫踏雨而来,停在一辆朱轮马车旁边,敲了敲窗牖,小声禀告:“世子,宁远侯府的马车在后面,可要避让?” 车内久久无声,半晌才有一道低沉男声道:“让吧。” 车夫将马车停在一旁,没多时,两辆鎏金朱轮马车滚滚驶过,车身上刻着永宁侯的徽记,在雨中闪着金光。 待他们过去,朱轮马车才又往前走。 车内坐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身着三品文官的袍子,另一个穿着飞鱼服,两人生得相似,是温国公府的世子徐衡舟和其胞弟徐思邈。 徐思邈掀起车帘瞧了眼,不满道:“大哥,这陆嘉彦当真不知礼数,怎么说你也是他表舅,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 他撇了撇嘴,又说:“难怪皇上不让他尚公主。” “思邈慎言。”徐衡舟淡淡开口,低头凝视杯中袅袅升起的茶烟,压下心中的不悦。 陆嘉彦却并未注意到这些,马车在东直门前停下,陆嘉彦先跳下车,再去后面把老太君和姚氏扶下车,至于苏瑶,他才懒得看一眼。 姚氏瞪他一眼,陆嘉彦别过脸,装作没看见。 宫门处检查时,陆嘉彦又看见了崔九。 今日他穿了身织金的曳撒,头戴金冠,腰间不能佩剑,便戴了块镂雕的青玉麒麟玉佩,颀长的身形在人群中分外显眼,崔九恭敬地看他一眼,心道永宁侯这等人物,若是能攀附上该有多好。 但小侯爷是出了名的高傲,两人见了几次,他怕是根本记不住自己的名姓。 陆嘉彦果然没看他,亲自为老太君打着伞,往宫里走去。 太后的寿宴设在长春阁中,陆嘉彦来的不早不晚,女眷在后殿,由嬷嬷领着去了,陆嘉彦则是被个小太监带着往前殿走。 他的席位靠前,旁边坐的是些老熟人,陆嘉彦一一打了招呼坐下,因还有一会儿才开席,他嫌无聊,坐了会儿便出去透气。 正站在回廊处看风景,萧旻和柔嘉便一同过来了。 浩浩荡荡一群人,陆嘉彦想避开也没办法,只好与二人见礼。 萧旻还记得上回陆嘉彦甩脸的事,心里不太舒服,但仍是笑着和他寒暄,“子青来得早,最近怎么不来王府找我玩了?我可是留了许多好东西给你。” 陆嘉彦正要回话,柔嘉却抢过了话。她拉着萧旻的衣袖撒娇,眼神却停在陆嘉彦身上。 “三哥偏心,好东西只留给陆哥哥,柔嘉怎么没有?” 萧旻安抚几句,柔嘉却不依不饶,“三哥从前送我那只白玉卧马被我摔了,我不管,你得赔我。” “你啊,真是不讲理。”萧旻无奈一笑,见陆嘉彦垂手站的远远的,面上无波无澜,不禁皱起了眉头。 柔嘉也松开了手,脸色难看起来。 她听三哥说,陆嘉彦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似乎在刻意疏远他,因此今日才存了心思来试探。 那只白玉卧马根本就不是三哥送的,是她十岁生辰时陆嘉彦的贺礼,本是一对,还有一只陆嘉彦自己留着。 从前他有什么好的有趣的玩意儿,总是第一个想着自己,如今是怎么了,难道是真生她的气了? 可他凭什么生气?自己是公主,难道还不能选择自己的驸马么?他要去打仗,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她难道还要一直等着他吗? 她动了气,萧旻拍了拍她的手摇摇头,柔嘉才又换上一副笑脸,三哥说的对,父皇如今正看重陆嘉彦,必须要让陆嘉彦与他们站在一起。 柔嘉走得离陆嘉彦近了些,委屈道:“陆哥哥为何不理我?柔嘉哪里惹你生气了?” 陆嘉彦无声无息退后两步,抵着廊柱站着,雨水溅在他的衣摆上,他躬身行礼,冷着声道:“王爷,公主,臣先告退了。” 说罢欲走,柔嘉气急,在背后叫道:“陆嘉彦,你敢走!” 陆嘉彦脚步未停,半点不留恋离开了。 柔嘉气得不行,发髻上的步摇止不住的晃,萧旻面沉如水,手中盘着的一串佛珠被他生生扯断。 陆嘉彦这是铁了心要与他划清界限了? 宫女太监都忙着去捡地上散落的佛珠,萧旻站着不动,心里烦闷。 他待陆嘉彦,虽是利用居多,但也有两分真情。 毕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光着屁/股在一个浴桶里洗澡,他也是把他当兄弟的。 只是陆家掌握兵权太久,他希望借陆家的势力上位,但也不得不防着陆嘉彦。 萧旻拧着眉思索,没注意眼前忽然投下一片暗影。 “王爷的东西。” 一颗沾了雨水的檀木佛珠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送到萧旻身前,萧旻抬头,见徐衡舟眸中含笑,长身而立。 他看向柔嘉,脸上又柔和几分,轻声道:“公主小心些,雨水污秽,莫湿了衣裙。” 柔嘉内心惴惴,徐衡舟为何在这儿?方才她与陆嘉彦说话,他是否看见了? 她和徐衡舟的婚事是母妃用心挑选的,徐衡舟家世能力都出众,在朝中与陆嘉彦不相上下,她不算多喜欢他,但并不想坏了这桩婚事。 萧旻笑了一声,接过徐衡舟递过来的佛珠,“衡舟何时来的,要开席了,与本王一同进去吧。” 他倒是忘了,就算失去了陆嘉彦这个左膀右臂,他还有徐衡舟这个好妹夫呢。 徐衡舟与陆嘉彦可是死对头,有徐衡舟在,陆嘉彦翻不出水花。 徐衡舟轻笑着应了,眼底却一片寒意。
第9章 难题(捉虫) 太后的七十寿宴,办的极为热闹,不仅是因为是整岁的缘故,去年皇帝病重,边关垂危,人心惶惶,宫里一切从简。 今年先是永宁侯打了胜仗,再是皇帝病愈,阴霾一扫而空,太后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席上,陆嘉彦自然是被关注的对象,先是皇帝给他赐了菜,再是太后给了赏赐,看得人眼热。 陆嘉彦还是那副样子,谢了恩便静静坐在席位上,鲜少与旁人说笑。 太后寿宴,宫中教坊司精心排练了歌舞,莺声燕语,红腰急旋,陆嘉彦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没意思,这琵琶女不及玉娘半分。 想起玉娘,陆嘉彦又记起她那副防备的模样,分明是只小小的狸奴,却硬要伸出爪子竖起毛发,手段这样稚嫩,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也不知她有没有把荷包打开看过,他是真想帮她,可看他那样子,明显是不信任自己。也是,换作是他,对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也很难相信。 陆嘉彦百无聊赖地喝酒夹菜,等到宴席终于结束,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他去后殿接了老太君和姚氏,苏瑶脸上带着薄红,委屈地看着他。 这一晚已经是第二个女人这样看他了…… 好像都是他的错一样。陆嘉彦不明白,她们怎么能这样理所当然。 前世柔嘉不肯嫁他,他在雨中长跪不起。回府后便昏了过去,柔嘉不曾问过一句,等他醒来,她已与徐衡舟定下婚事。 他问过她为什么,她却说是他不懂风情。 苏瑶也说,他不懂女人,苏庭谦比他更爱自己。 陆嘉彦前世直到死,也没明白到底什么才叫真正的爱。 柔嘉是他的青梅竹马,他一直以为两人会成亲,多年来对她好,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哪怕是后来两人各自嫁娶,他也待她很好,如同亲妹妹一般。 而苏瑶呢,他娶了她,以为她温婉良善,事事敬重她,两人无所出,他也没想纳妾,一心一意待她。 驰骋战场太久,他的心肠也变得十分冷硬,后来深陷权谋争斗之中,更是寡言少语,苏瑶埋怨他总是冷着脸,他也很无奈。 雨势仍不见小,出了东直门,姚氏看着苏瑶湿透了的鞋尖,心疼道:“瑶儿坐前头马车吧,娘让人给你送个汤婆子来。” 陆嘉彦凉凉瞥她一眼,径直钻进了马车。 * 裴虎这次中毒后元气大伤,原本身子还有些好转,如今是完全没有知觉了,裴氏往医馆跑了几趟,药抓了许多,裴虎却并不见好。 医馆的大夫说了,裴虎本就体虚,这下伤了根本,得慢慢养补。 明白点说,裴虎得吃好药吊着命。 攒的银子就这样一天天的像雪花般飞走了。 裴氏焦头烂额,她本是个管厨下的婆子,没几分本事,何况她年纪也大了,没人要她,银宝又太小,只能把主意打到婉玉身上。 这日一早,裴氏和婉玉如往常一样往酒楼去,婉玉才唱完一支曲儿,出门便遇着赵云峰崔九一行人上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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