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没多想,抱怨了几句锦衣卫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话里话外埋怨自己是因明棠落难,明棠当真可恶云云,便又提着手里的东西慢吞吞走了。 拾月自个儿背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紧张地看向明棠,怕她因此怪罪摘星,亦或是迁怒于她,却不料明棠对此毫不在意,目光频频飘向不远处一片漆黑的沧海楼。 她显然仍旧在想谢不倾的事儿。 拾月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干脆立即带着她往沧海楼而去。 见与不见,并不在她。 * 沧海楼有非夜守着,见拾月这样深夜带着明棠过来,面上也是吃了一惊:“怎么这时候来了?” 拾月还不知该如何解释,非夜就见明棠施施然一礼,面上神情平和,瞧不出一点儿躁郁:“有东西要交予千岁大人。” 拾月不禁看她一眼——这样的幌子也扯? 可她到底没有拆穿明棠的幌子,只是默然垂首。 许是明棠的态度太自然,亦或是明棠在谢不倾眼中的地位确实不低,加之拾月也并未多言,非夜竟未起疑,点点头道:“明世子请将物品给属下,属下再送到督主面前。” “大人说了,要某亲自送到桌案前。” 明棠垂下眼眸,谎话信手拈来。 非夜竟也全然相信,并未再坚持,而是让开了身后的小门:“明世子请。” 他并不生疑,甚至也不曾跟在两人身后看着,由着她二人踏上上楼的阶梯。 明棠上楼的步伐越来越快,拾月也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比起上一回明棠狼狈跌倒,这一回的明棠稳稳当当,甚至是三步做两步地往上而去。 明棠面上看着比谁都一派淡然,步伐却越来越快,等她站在三层的小门之前,她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里头一片黑黢黢的,不见一点灯火。 明棠屏声细听,也听不见里头有半分人声。 谢不倾不在沧海楼。 明棠的心一下子坠落谷底,唇角不自觉地抿了一下,神色渐冷:“没有人。” 拾月大感不妙,连忙解释:“大人寻常闭关皆在密室之中,里头的声音被隔绝了,不见灯火、听不见人声也是应当的。” 明棠点了点头,却忽然推门而入。 沧海楼是谢不倾一人所有,寻常近卫无召不可入,拾月甚至不敢跟进去。 上回魏轻来时被血打湿了的地毯已经换了下去,而明棠适应了一下里头的灰暗,便问拾月:“密室在哪?机关如何触发?” 这便是拾月当真不知道的消息了——西厂之中,无人知晓那密室怎么开、在哪开,她亦无能为力。 而明棠深吸一口气,从书案到博古架,将一切看上去状似密室机关的东西皆碰了一遍。 拾月在外头看得心惊,她从未见过有人敢这般在沧海楼翻翻找找,正欲提醒一二的时候,明棠不甚碰落了笔架上的朱笔。 那朱笔落地,博古架竟应声而动,半晌之后,露出其间的密室来。 明棠眯着眼睛在黑暗之中将目光投去——一目了然,密室之中同样空无一人。 谢不倾,不在。 明棠忽然浑身发冷,冷笑了两声。 她退了两步,不愿多说,正转过身去,脚下却一软,天旋地转,一下子往后软倒在地。 第146章 我与你,情终意止,罢了。 拾月在外头,看着明棠这般软倒了身子,心中一惊,只怕她要跌倒在地,也顾不上别的,连忙上前将她接住。 “怎么了!”拾月有些着急,“可是小郎又病着了?先前在温泉庄子里,小郎就病了一回,难不成是鸣琴说的旧疾又犯了?” 明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没应答,只是闭了闭眼,压了压心头的涩然,稳住了身形。 实则她离开白马寺的时候,便有些浑身使不上劲了,也不知是遭那一对野鸳鸯恶心着了,亦或者是气头上被那一贯冷风吹的,只觉得头疼脑热。 她坚持着要去西厂,原本只是心里头压着一口气,如今见这密室空无一人,谢不倾并不在此,心中的这口气便忽然散了,浑身最后的力气也跟着一块儿散了,站也站不住。 拾月接着她,只觉得这小郎君比瞧起来还瘦削些,半扶着她,只觉得衣裳下也只有一把子轻盈骨头,着实有些可怜。 而明棠深吸了几口气,抓着拾月的衣襟,勉力站了起来,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将那被碰掉的朱笔重新挂回笔架上。 密室的门缓缓关上,明棠心中波动的涟漪似乎也随着转圜回去的博古架一同停歇。 她扫了一眼灰暗暗、静悄悄的内室,垂眸一眨,眼底便波澜不惊,如冰雪凝冻。 “回府罢。” 明棠的面色如金纸一般苍白,气息也淡,但她仍旧果决地转过了身,没再回头。 拾月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明棠只瞥了她一眼,什么也不曾说,她那些话便都说不出来了。 能说什么呢? 她深信督主在闭关,故而也这般同明棠信誓旦旦——但如今眼见为实,密室之中空无一人,督主行迹无踪。 再说深了,别说明棠如此玲珑敏感心思,便是寻常人,也要怀疑她是身为西厂从龙卫,故意寻些借口为主子开脱,结果失败了罢了。 拾月亦哑然。 她跟着明棠回了明府,明棠亦未再多过问一句。 “回去罢,这两日我恐怕不大出去,放你休沐几日,不必来内室伺候了。” 明棠语气淡淡,不辨喜怒。 拾月一颤,下意识想要问起是不是疑了她了——可她心知,今日所有,确实眼见为实,她更不知督主在何处,又该如何辩解? 她嗫嚅半晌,在明棠再一次抬眼,无声亦淡淡地看着她时,终于还是说道:“小年夜当夜,督主送小郎回府,曾召属下一谈,告知属下将要闭关,让属下照顾好小郎。” 明棠的眼波微微弯了弯,笑意之中却不见半分温度:“那我还得谢谢千岁大人关怀,这般贵人情忙,还得费心思顾着我这么个闲人玩意儿。” 拾月急道:“督主与福灵公主之间必无可能!” “这与我也无关。” 明棠抚了抚衣袖。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自矜又自傲,鬓发落了满头的月华银霜,夜里的风吹动她空荡荡的衣摆,何等形销骨立,立在拾月身前的模样,更是无端孤寂极了。 “下去罢,我累了。” 明棠垂眸,也不见苛责,只是淡淡的,不见情绪。 她一直挺立的脊背在召来了鸣琴、挥退拾月后,终于略弯了下来。 她的自矜与自傲,不过是满地飘零的自我伪装罢了。 过往如此,今日这般,林林总总,皆好似笑话一般。 鸣琴见她面色苍白,还以为她冻着了,连忙扶着她坐下,又去替她煮热茶。 “小郎,来喝茶暖暖身子。” 鸣琴端着茶盏回转,才双颊盈着笑意,捧到明棠的面前,手中却不禁一松,茶盏应声落地。 咔嚓,四下飞溅的碎瓷片,沾湿她裙边的茶水,都随着鸣琴浑身一同颤抖起来—— 明棠已经无声地软倒在一侧,双目紧闭,眉头都紧紧蹙着。 鸣琴一探她的额前,果然入手滚烫,轻轻唤了她两声,也不见她醒来。 第三回了,上京到如今也不过三月,明棠又病了。 鸣琴在心中不住地又骂又恨这上京城,急得落泪,又想起来之前谢不倾命西厂送来的药丸里有不少应对明棠冬日旧疾的药,连忙翻箱倒柜地去寻,化开给她喝了,再将她抱回暖榻上歇着。 药也不能立马见效,明棠到半夜还是烧了起来,鸣琴衣不解带地守着为她擦汗降温,偶尔听见明棠低低的一两声呢喃。 她道:“既如此,又何必分这些心思在我身上?” 鸣琴初时并未听清,下意识应了一声,便又听见明棠模模糊糊地叹气:“山下有没有富商巨贾住着,原也不重要。那烟火之绚丽,必是浏阳官造才能做出来的模样。敕造的烟火,富商巨贾便是斥巨资也买不到,我原以为,总是给我一人看的……” 鸣琴有些不大懂,她并不知道小年夜明棠与谢不倾同赏烟火一事。 “小郎?怎么了?” 鸣琴俯身到她身边,听她的呓语。 但明棠却不再说了。 她皱起了眉头,只反反复复地道:“罢了。” 总是她想的太多,罢了。 * 而此时南下的官道上,正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疾驰。 月色昏沉,夜风冷厉。 个个身怀绝世武艺的从龙卫,现下或装成行走的脚商小贩远远跟着,或隐着身形跟在马车之后,或装作寻常镖人骑马领头。 连从龙卫之中武艺最精湛的从龙卫“天”,大宗师奉天,如今看上去也不过只是个普通马夫,奋力鞭策马儿。 一行人在黑沉的夜色下如此匆忙行进,已经是日夜兼程两日,跑死数匹快马。 但耽搁不得,一点儿都耽搁不得。 两日日夜兼程,几乎从未停歇,终于勉强进了豫州附近,再往前一两日,便能到江州宣城之境,彼时再转水路逆流而上,进巴蜀南疆地界,这才可稍稍安心一二。 戴着斗笠的黄巾这两日疾驰,险些将他旧日的哮喘颠簸出来,轻声咳嗽两声,终于是忍不住小声说起:“要是针不金在,还能给我开两丸润喉的药丸。” 针不金是他们从龙卫之间的代号黑话,对应的正是“拾”字,代指拾月。 他身边的从龙卫忍不住瞪他一眼,小声道:“你要死别带上我,针不金有自个儿的任务在,谁顾得上你吃不吃丸药?” 黄巾再大咳几声,也不敢多说,只是叹气。 他们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说话声音其实细小,常人未必能听见,但这时马车之中,却响起另一个惫懒沙哑却仍积威深重的声音:“你有武艺傍身,她跟着你做什么?你不吃那些丸药便会死?” 言下之意,黄巾不会死,而另一位娇弱金贵的主儿却会因拾月守着而死。 这是这两日里,马车中人说的唯一一句话。 马车之中,正是密室之中不见人影的谢不倾。 他几日前便毒发得厉害,送了明棠回明府之后,便打算闭关疗毒。 但疗毒之法同样无用,谢不倾当机立断,定下主意南下寻人解毒。 一得到那人踪迹,谢不倾便立即趁着夜色南下,早出了上京城门。 他体内的毒素累积数年,这一回更是来势汹汹,谢不倾在马车之中大多数时候是昏睡着的,这还是他第一次醒过来。 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喜,可听出谢不倾的惫懒沙哑,又禁不住担忧起来。 黄巾也顾不上自己了,只问起:“大人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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