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后头跟着的明以渐,明棠虽一句话没说,肖管事这人精也看出他是个不大讨喜的主子,将他安排去了离明棠有些远的偏院去了。 刘嬷嬷在后头嘟嘟囔囔的,大抵是对这等安排不满。 明棠可不管她不满,安置下来之后也是饭点儿了,阿丽自告奋勇出去小厨房做饭,双采便跟着去打下手。 却不想她二人去了好一阵子都不曾回来,鸣琴以为出什么事儿了,正待亲自去小厨房一看,外头却传来陌生丫头说话的嗓音。 明棠以为是肖管事安排过来伺候的使女,没太在意:“鸣琴,你去打发了,只说我已然带了自己惯用的使女,不用旁人伺候。” 却不想她的话还不曾说完,外头的声音里居然还掺进来了男子说话的声音,说着说着,竟好似还冲突起来。 明棠眉头皱了皱,带着拾月往外走。 谁曾想她才刚刚走出门去,迎面便砸过来一团东西,拾月还没来得及出手将那东西挡下来,便听见耳边一道急声:“郎君小心!” 一个身影飞掠过来,将那东西一把抱住,自己却因跑得太快,一下子摔倒在地。 明棠瞧见那是个护院短打模样的青年人,生得剑眉星目,俊朗非凡,只是这一下跌得灰头土脸的,被他抱在怀里的东西也摔破了,怔忪了一下。 那是个花样有些老旧的手炉,里头盛着的热水一下子撒了他满手,将他的手背都烫红了。 他却毫不在乎,明明痛得龇牙咧嘴,却还关切地往明棠处看:“可伤着郎君了?” 第73章 拾月,打! “没事。” 听明棠说没事,他便露出个大大的笑来,连忙从地上站起来。 明棠见他这样忠心护主,便让拾月将他扶起来带到一边去上药,说了一声谢。那青年人有些受宠若惊,傻大个儿似的摸摸脑袋:“小的是护院,就应当照拂主子的安全,郎君何必言谢?” “该的。”明棠抿唇微勾。 那傻大个儿几乎看呆了,还是被拾月扯了两扯,才反应过来自己直勾勾地盯着主家郎君看实在失礼,匆匆跟着去上药了。 先前说话那几人见明棠自出来便没落个正眼到他们身上,脸上也有些尴尬,为首的那个长男咳嗽一声,将明棠的注意力引过去。 明棠打量庭下立着的人,瞧见一男三女。 为首的男人约莫已然弱冠,生的相貌堂堂,很有一把子力气,身上穿的衣裳洗的有些发白,却是上好的料子,脸上正不痛快着。 他身后站着的三个女郎年纪都不大,最大的那个才到他胸口,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个个柔美婉约。 而那年龄最大的女郎正抬头看着明棠,脸上有些惊愕,随后便浮起些不屑来:“竟然是你。” 她一说话,明棠就晓得是谁了。 方才进山巡检的时候,就是她出言讥讽自己轻浮。 彼时想这等人日后也不会再相见了,不想果然这世道总是冤家路窄。 明棠并不理会她,先打量了她们三人。 她们应当是姊妹三个,个个手里抱着手炉,只有说话的那个没抱,想必方才就是她丢的手炉砸人。 再看四周,只见双采眼眶红红地站在一边,脚边打翻了膳食,脸上一块儿红印,必是遭人打了;阿丽正拉着她,脸上也很是不平。 明棠点头,不再说话,只叫鸣琴搬了个椅子过来坐,又招手将双采喊了过来,取了随身常带的消肿脂膏,亲手替她揉搓脸上的红印。 她的态度不见倨傲,却分明不曾将她们任何一人放在眼里,宁愿给个使女搽药,都不愿与他们说话。 那女郎的脸渐渐涨红了,气闷地“哼”了一声,低声说道:“只会和丫头调情,还在这儿装什么样子!” 明棠为双采搽完了脂膏,冷冷地一掀眼风,瞥她一眼,问起双采:“双采,谁打得你?” 双采的泪就滚了下来,一指那为首的女郎:“她!” 明棠问也不问前因后果,直接叫打:“拾月,打。” 拾月刚刚给那青年人上完药回来,也不知明棠是不是背后生了眼睛,怎么就晓得她回来了,但闻明棠说打,她便指哪打哪。 她与鸣琴那一股子怪力不同,从龙卫手里有千百种折腾人的法子,拾月晓得明棠看重院子里的丫头,这就是要出气了,上去就揪住那女郎,反手两个耳光,听着不重,却打得那女郎觉得面皮都要裂开,失声尖叫起来。 拾月哪听她尖叫,腰间手帕一扯,揉成个团塞进她嘴里,不许她发出一点儿声音。 她动作极快,身边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正欲上去推开拾月,便听得明棠轻飘飘的嗓音传来:“谁动,那就一块儿打。” “这庄子是我的,佃户自然也是我的,你们一伙子人在我的庄子里欺侮我的使女,谁给的胆子?” 明棠说话惯来是温润的,脸上甚至还噙着一点儿淡笑,半倚在椅子上,像是一团软和模样。 可她的眼神之中冰寒刺骨,绵绵细细如同透骨钢针,配着拾月那个干净利落的手法,几人皆不寒而栗,停下了动作。 听见明棠话语,那男子还是满目阴霾,忍不住说道:“在下不是佃户……” “不是佃户,因何出现在我家郎君的庄子里?是贼盗不成!” 阿丽也是瞪着眼开口,大声斥道。 而明棠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看过他们,与他们说过一句话。 她反而吩咐鸣琴去将肖管事请来。 这庄子是她的,她倒要看看那个看上去忠心耿耿,开口便是哭穷要钱的管事怎么与她交差。 当然,他交不交差,这个管事都留不得了。 * 肖管事刚回房坐下烤火,便听到那头匆匆来传,正皱着眉头想这小郎君人抠门事却多,就见他的小徒儿从外头跑进来,说是后院那一家子人与明棠撞着了。 小徒儿满脸的惊慌:“师父,您说这可如何是好!毕竟不曾知会主家,如今叫这位小郎君晓得了,怕不是要怪罪……” 他说到这里,又不说了,转而斥责那一家人:“这家人也是,说了这几日安分些,怎么生又冒出来乱走,当真不知这些人有什么用处!” 肖管事却一抽烟斗,吐了口烟圈,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外走:“急什么,他要怪罪,也怪罪不到我的头上来。” * 明棠等了又等,才见肖管事姗姗来迟,他一张老实脸上堆满了歉意,见面就点头哈腰:“郎君,临近年关庄子上事儿繁杂,刚才在外头看佃户的收成,耽搁了些时间。”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肖管事也觉得明棠拿他也没什么法子。 却不想明棠问道:“看的是哪一户,今季度收的是什么?” 肖管事一时答不上来,明棠便笑道:“先前我去信,只觉得你是个安分老实的,却不想在我的面前也打马虎眼。” 她也不容他分辨,只叫他看庭中那四个人:“说说,这是何意。” 肖管事早便打好了腹稿,只道:“郎君不知,这几位是姨太太的家眷。” 姨太太? 明棠着实很久不曾听过这个称谓了,转而想起来所谓姨太太,应当是她母亲沈氏的姊妹。 肖管事不卑不亢地说起:“郎君兴许不知,这位姨太太是先夫人的长姊,从江南远嫁上京。只可惜那一家家道中落,竟是落得个家破人亡之境,姨太太与姑爷先后撒手人寰,留下四个孩子,便是郎君面前这几位。” 他一顿,便说起:“小的是先夫人的陪嫁,跟着从江南一块儿来的,这几位小主子流落街头,求到小的这里来了,小的便去信给了江南沈家,家中首肯,小的这才叫他们住到这里来。只是小的也晓得这是郎君的庄子,故而正房一应没叫他们碰,只住在后院。” 那几个脸上便终于有了些理直气壮之意。 明棠挑眉,这是觉得自己找着靠山了? 第74章 小郎越发像九千岁了 不会他们是所谓姨太太的亲眷,便觉得自己是明棠的表兄表妹,能在她面前拿乔罢? 明棠最是不信这所谓血脉亲情,更别提她早年曾听阿娘与爹爹闲聊,提起她家中只有她一个嫡出,庶出姊妹一堆,皆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常盯着她这个嫡出眼红,很有些不痛快的过往。 所谓姨太太也不过就是那些个不好相与的庶出之一,明棠还会纵着叫自己阿娘不痛快之人的子嗣撒野? 她明棠两个字倒过来写算了。 只是她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眯起眼来微微一笑:“肖管事所言,听上去也很是稳妥,按理来说应当看赏才是。” 拾月无端觉得有些胆颤,只觉得这个神情常在九千岁的面上瞧见,但那往常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肖管事脸上的褶子都透出高兴来,却还是拱手作揖:“为主子尽责原是小人的本分。” 明棠弹了弹指甲,有些微哂,问起:“肖管事如今在庄子上做了几年,可有家室,膝下子嗣如何?” 肖管事闻言,以为明棠果然有意赏赐,忍不住面上喜色:“回小郎君的话,小的跟着夫人从江南北上而来,而今十六年矣,妻室亦是当年夫人的陪房,如今膝下有三个孩子。” 明棠点了点头,转转眼睛:“肖管事对沈家这般忠心,自然是该看赏。拾月,你去替肖管事将东西收拾了,将他一家子叫出来。” 收拾东西? 肖管事有些没听明白,便听得明棠的话音落了:“……这般忠心,合该回江南让我外祖家好好赏赐,正好,顺路也可将这几位姨太太的子嗣带回沈家去,免得亲眷流落在外。” 肖管事的笑容僵在脸上,那几个更是几乎跳起来。 方才被打的那个女郎肿着脸,怒目而视:“你这是何意,要将我们家扫地出门?” 明棠不耐烦与这等人浪费时间,羡慕起周时意身边有个很会说话的丫头,想着自己也没个喉舌,倒瞧见阿丽一步上前来,挺着胸脯说道: “什么你们家他们家的,这是我们郎君的庄子,你们一伙子人即便是亲戚,在这儿住着也是客居,怎么敢对主子大小声,三番五次冒犯撒泼,是当真把这儿当作自个儿家了?” 双采平素里温声细语的,如今也是生气地怒目而视:“你们在我家郎君的庄子里住着,我家郎君却丁点不知,不请自来,还好意思质问主人家?” 明棠便在后凉凉插一句:“肖管事这般守规矩之人,怎会不来信知会我?必是什么猫儿狗儿将信件衔走了。” 肖管事看着丫头堆后的明棠,只看见那郎艳独绝的小郎君一团好脾气模样地揣着手,迎着他视线还勾勾唇角,好似那红白脸的话不是她与她的使女唱的一般。 肖管事还要辩驳,可心中权衡利弊,才发觉自己过来至今,早被明棠三言两语套住了,架在火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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