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见四爷这般模样,即便为了当日四爷没按着他的头叫他与李四儿赔不是的份上,也该多说上两句:“阿玛,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与哥哥给嫡额娘请安时,也听嫡额娘说了,说是太医说了,年额娘这病是郁结于心,心情好了,这病才能好。” “若不然,您请年额娘家里人来陪陪她,兴许她这病就能好了。” 他是真心实意替四爷出主意的。 谁知下一刻四爷就冷声道:“不必了,难道我还嫌王府泄露出去的事情不够多吗?” 声音是斩钉截铁,仿佛这话不是从伤心欲绝的他嘴里说出来的。 弘昼:得,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得不说,四爷如今就能瞧出日后严酷帝王的形象了。 耿格格连忙出来打圆场。 四爷是真的伤心,沉着脸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倒是耿格格心里是惴惴不安,她一想到要陪年侧福晋说话,就浑身不自在。 平素她可和年侧福晋没什么来往,若是她过去时,年侧福晋又咳血了或病情恶化,她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钮祜禄格格便替她出主意,要她这几日称病躲在院子里,年侧福晋差人来请,她则借病不去,实在挨不过去了,年侧福晋请三回就去一回。 到了最后,钮祜禄格格更是道:“……就算这事儿闹到王爷跟前,你也是站得住脚的。” 说着,她的声音更轻:“如今她落得这般境地,怕也不敢与王爷说三道四,若她在病中还这样不安分,只怕王爷与她那最后一点情分都要没了。” 耿格格听闻这话却是摇摇头,道:“罢了,王爷既要我去与她说说话,我去就是了。” 但她还是担心的很,临去年侧福晋院子之前,不仅又是洗头又是洗澡的,更是连香露都不敢用,更是将身上的首饰都褪了下来,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 弘昼见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自告奋勇道:“额娘,我陪您一起去。” 他也怕年侧福晋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耿格格仔细想了想,也点点头,有弘昼在,她与年侧福晋也没那么尴尬。 很快,弘昼母子就牵着手到了年侧福晋院子。 院子,还是从前那个院子,依旧收拾的干净利落温馨,好似就多了些药味儿而已。 可若仔细一看,好似又觉得这院子少了许多东西,比如,人烟气儿。 等到弘昼见到病榻上的年侧福晋,更是吓了一跳,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年侧福晋就瘦的没了人形,原先秀美的一张脸瘦的颧骨都凸了起来,看着怪吓人的。 也难怪,四爷会对她网开一面。 年侧福晋在看到弘昼这一刻是眼前一亮,咳嗽一阵后还叫锦瑟给弘昼抓糖吃:“……这牛乳糖是我二哥从四川带回来的,与寻常的牛乳糖不一样,里头加了干果,味道不错。” “我每次喝了药,总要吃上几颗,弘昼你定会喜欢吃的。” 四爷并未不准年家送东西过来,只是每一样东西总是要细细检查的。 弘昼就乖乖坐在一旁吃糖。 年侧福晋的眼神时不时落在他面上,只觉得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是越看弘昼越喜欢。 她一直都想有个孩子。 有个她和四爷的孩子。 而弘昼,就符合她对孩子的所有幻想,虎头虎脑,活泼可爱,会逗得她和四爷哈哈大笑,叫她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过了好一会,年侧福晋的眼神才从弘昼面上挪开,低声道:“耿格格,今日……我是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说的。” “我与王爷说想找你说话,也有这个原因。” “就我这身子骨,有些话若是再不说,只怕以后就再没机会说了。” 锦瑟当即就要带着弘昼下去,弘昼想了想,便跟着她下去了,不过,他远远守在外间,能看到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并不能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 等着里间只剩下年侧福晋与耿格格两人,年侧福晋这才虚弱道:“耿格格可还记得几年前你曾生了一场怪病之事?我已与王爷说了,这件事是我做的手脚。” 她像是没看到耿格格面上的惊愕之色似的,咳嗽几声后道:“那时候我就喜欢弘昼,想着若是你没了,弘昼就能养到我身边来。” “今日我要与你赔个不是,我也知道当初差点害死你,不是我轻飘飘与你道个歉,这事儿就能了了。” “你恨我、怪我,也是我活该的。” “如今我落得这般境地,许多时候都忍不住想是不是我作孽太多,所以我腹中的孩子没保住,是不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可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是一片痴心为了王爷的……”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了下来。 耿格格本不是那等擅于言谈之人,虽心里还是怪罪年侧福晋,嘴上也只会翻来覆去说些“您别说这些,您的病会好的”之类的话,却决口不说不计较当年之事。 直到这时候她仍记得当初是多么害怕,不是害怕自己丢了性命,而是生怕自己撒手人寰,独留弘昼一人孤苦无依,所以如今只说些场面上的话。 聪明如年侧福晋,又何尝不知? 她流着泪道:“便是太医和大夫们在我跟前并未多说,但我也知道我这病好不了了,再拖下去,也只是勉强度日罢了。” “当初我嫁给王爷时,我阿玛为我备下的嫁妆不菲,我死后便将我所有的嫁妆留给弘昼吧。” 耿格格扬声就拒绝:“年侧福晋,您别说这般丧气的话,况且也没有将您嫁妆留给弘昼的道理……” 年侧福晋却摆摆手道:“不,耿格格,你听我说。” “我是真的喜欢弘昼这孩子的,便是当初有一阵曾对他不喜,也是猪油蒙了心,如今想来,这孩子也值得我这般喜欢。” “只怕我看不到弘昼娶妻生子,便将我的嫁妆留给他,一代代传下去,也不枉费我养过他一些时日……” 耿格格还想再劝。 谁知年侧福晋竟剧烈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仿佛咳的肺管子都要出来了。 候在外间的弘昼也听到这声音,与锦瑟等人一起凑了过来。 只是年侧福晋咳的话都说不出来,锦瑟连忙去请大夫了。 耿格格没法子,只能先带着弘昼离开。 回去缓福轩的路上,耿格格是一言不发。 弘昼见状不免多问了几句。 耿格格便将今日之事都与弘昼讲了,叮嘱他这事儿不得外传,甚至连弘历都不能说,最后她更是长长叹了口气:“……惹得我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恨年侧福晋了,她虽不算好人,却也没坏到了骨子里。” 若换成平日里,弘昼听到自己即将得到这样一大笔银子,定会高兴坏了。 可今日,他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弘昼一醒来就听说年侧福晋自缢身亡的消息,他惊的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连一贯嘴碎的常嬷嬷说起这事儿也是长吁短叹的:“……奴才听说年侧福晋去时穿的是刚伺候王爷时,王爷送她的新衣裳,当年她那衣裳穿的是极合身,如今却是空荡荡的。” “从前年侧福晋那样爱美的一个人,居然会悬梁自尽。” “唉,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年侧福晋怎么这样想不开?” 耿格格也跟着心情不好起来。 很快弘昼就知道年侧福晋在临死之前还给四爷留下了一封遗书,里头写的什么旁人不得而知,是由她的心腹锦瑟交给四爷的。 据说四爷收到这封遗书后是不吃不喝,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中。 今日,已是第二日了。 福晋更是派人来请耿格格等人去劝了劝四爷,只是满院子的女眷皆是无功而返。 弘昼这只小蝴蝶不光自责,也很担心,便拎着食盒自告奋勇去找四爷了。 如今隆冬已过,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可雍亲王府上下却是阴沉沉的。 弘昼只觉得四爷未免太惨了些,昨日十三爷前来探望四爷,他从十三爷嘴里知道隆科多前几日告了四爷一状,说当年皇上搜查各个皇子书房,四爷书房中没能搜出东西不过是巧合,是因前些日子一把火烧了四爷的书房。 这般还不够,隆科多更是委婉与皇上说四爷对他这个舅舅一直有拉拢之意。 十三爷说起这话时十分气愤,直说先前因老八等人告状,想必皇上心里对四爷已有微词,如今隆科多还这样添柴加火,真是过分。 弘昼更是没想到隆科多一把年纪了,竟还是这样的大情种。 一想到这里,弘昼就更自责了,到了书房门口连连叩门。 里头却无人应答。 一旁的苏培盛也跟着不眠不休,憔悴至极,低声道:“五阿哥,您就好好劝劝王爷吧,方才十三爷来了也劝了许久,可不管说什么王爷都不开门,您也知道,十三爷有腿疾,他这病犯了,腿上流脓不止,只能回去。” “您劝劝王爷保重自己身子啊,人死不能复生,王爷若有个好歹,难受的只是自己……” 弘昼点点头直说知道,可是他的手都拍酸了,仍不见四爷开门。 他不免有些泄气,转而一想,软的不行索性就来硬的,扬声道:“阿玛,您快开门,年额娘没了,您不顾自己身子就罢了,难不成连我们都不顾了吗?” “嫡额娘与额娘她们也是日夜担心,还有十三叔,如今正值换季之时,十三叔腿上的顽疾本就愈发严重,可为了您,还得日日过来。” 屋子里依旧没有动静。 弘昼索性继续扬声道:“昨日我与额娘去看过年额娘了,您想不想知道年额娘都说了些什么?” 他这话音刚落下,门就被打开了,露出四爷一张憔悴至极的脸。 弘昼原想说“我是骗您的”,可看到四爷这样子,他只觉得这话太过于残忍,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弘昼叫了一声“阿玛”,则钻了进去,更是自顾自将食盒打开,将饭菜都摆了出来。 他更是絮絮叨叨道:“昨日我与额娘去见年额娘,年额娘就已精神不济,更是与额娘说将她的嫁妆留给我。” “其实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纵然我不知道年额娘到底与额娘说了什么,可我看年额娘的神色,就知道她心里是有您的,甚至把您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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