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今天白日里就已察觉出弘皙的不快,想想也是,谁遇到这等事儿能高兴的起来? 弘皙从前是天之骄子,更是年轻,遇上这等事便是强撑着不叫自己露出端倪,可有心人仍一眼能够看出他的不高兴来。 老九自顾自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酒菜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喝起酒来?我记得从前你是不好这一口的?” 说着,他那戏谑的眼神就落在弘皙面上:“如今你跟在皇阿玛身边当差,可是不能喝酒,若是误了皇阿玛或咱们那位弘昼小阿哥的事儿,其中后果怕是担待不起啊!” “你这酗酒的毛病是二哥被废之后染上的,还是弘昼得皇上宠爱之后染上的?” 弘皙面上愈发难看。 若换成从前,老九每次见到他是恭恭敬敬的,哪里敢这般言语?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他许久之前就明白了,如今强撑着笑道:“九叔说笑了,我并没有酗酒,只是今日有些累了,小酌几杯酒易入睡些,至于嫉恨弘昼堂弟一事,那是无稽之谈。” 老九可不相信:“真的?” 他也不等弘皙说话,就自顾自道:“若我是你,可是咽不下这口气,暂且不提二哥如何,可一众皇孙中,你向来最得皇阿玛青睐,从小养在皇阿玛身边,可如今多了个弘昼,连你也得往后靠靠。” “当日皇阿玛唯独带了他一个去咸安宫,咸安宫里头发生了何事,直至今日谁都不知道,这份宠爱,别说你,就连二哥当初都没有过。” 说着,他更是笑了笑,道:“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我们兄弟几个私下也议论过此事,皇阿玛如今久久未立太子,未必没有立皇太孙的意思。” “若皇阿玛真想立皇太孙,也无可厚非,毕竟明朝时期就已有次先例,这位置怎么落也落不到我头上来,可弘昼这孩子是什么性子……你我都知道?若皇阿玛真要立皇太孙,我们倒宁愿立你为皇太孙。” “最起码,你能文能武,明白事理……若真将弘昼立皇太孙,怕是朝堂之上会被他搅合的天翻地覆。” 弘皙微微一愣,继而思索起这件事以后会不会发现。 很快他就意识到以皇上对弘昼的宠爱程度,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老九更是长长叹了口气,怅然道:“皇阿玛的性子你了解的并不多,甚至连我这个当儿子的了解的都不够。” “但我也曾听人说起过,皇阿玛决定了的事儿,那是再无转圜的余地,想当初皇阿玛执意将二哥立为太子时,别说满朝文武皆反对,就连故去的太皇太后都不答应,可皇阿玛还是执意如此。” “我们兄弟几个原是拥护八哥的,你也知道,自毙鹰事件后,八哥就得皇阿玛厌弃,我们兄弟几个愿拥立你为皇太孙。” …… 老九竭尽全力在给弘皙画大饼。 另一边。 皇上带着弘昼正在赏月。 天上月如银盘,漫天繁星,弘昼与皇上坐在月子里喝牛乳茶吃点心,听见耳边传来风吹动树叶的婆娑声,觉得这一刻还是挺美好的。 弘昼来到大清已有五年时间,在这个娱乐设施匮乏的年代,倒是时常赏月。 但他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广袤无垠的星空,只觉得震撼:“皇玛法,这月亮与从前咱们在京城看到的月亮并不一样,好像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坐在这里却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整个人也跟着宁静了许多。” 皇上从前曾与不少妃嫔花前月下,还是第一次带着孙儿赏月,笑道:“咱们已行至河北,大概明日中午就能到木兰围场。” “你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京城的月亮已看了四五年,如今再看别处的月亮自然觉得新鲜,觉得不大一样。” 弘昼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您说的有道理。” “这就和人与人相处是一样的道理,相处的多了,相处的时间久了,也就不稀罕了,远香近臭,想必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说着,他更是庆幸起来:“幸好我不住在紫禁城,若不然,您有朝一日就不会像如今一样喜欢我了。” 正喝着茉莉香片的皇上听闻这话差点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哭笑不得道:“不会的。” 他正色道:“人与人之所以长久相处下来互相生厌,是因为一开始时,总是看到对方的优点,等着相处时间久了,对方心里那些阴险灰暗的想法就全部显露出来,或者是再无新鲜之感,感情自然就淡了。” 说到这儿,他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虽未说话,实则心里却觉得弘昼这孩子是藏不住心思的,更无缺德阴损的想法,更不必说这孩子一会一个想法,谁会与他两相生厌了? 弘昼捧着牛乳茶喝着,觉得皇上这话很有道理,却还是道:“那皇玛法,您有相处了很久,仍喜欢他的人嘛?” 皇上认真想了想道:“自然是有的,太皇太后,孝诚皇后,曹寅……只可惜,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所以,弘昼啊,你不必担心旁人是不是喜欢你,只要你一心向善,问心无愧,总会有人将你视为珍宝的。” “至于旁人,那些人既然都不在意你,你也不在意他们,又何须理会他们的想法?” 正吃着蟹粉酥的弘昼抬头看了眼皇上,道:“皇玛法,是不是您也知道有些叔伯和堂兄弟不喜欢我,所以今日才借着赏月的由头来安慰我的?” 皇上:…… 没想到他的心思被弘昼看穿了。 但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从前弘昼住在乾清宫或进宫时,旁人看向弘昼的眼神虽不喜,但没有像如今这般带着嫉恨。 皇上只是年纪大了,并不是糊涂了,眼瞅着老八,弘皙等人看弘昼的眼神都变了,心里很是不舒服。 但这种事吧,却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总不能叫皇上说“朕就是喜欢弘昼,你们得与朕一样喜欢弘昼”这话吧,他要是这样说,只怕旁人定会对弘昼恨之入骨,所以他便想着开解开解弘昼。 心思灵巧的弘昼咬着蟹粉酥道:“皇玛法,您多虑了,我才不会在意旁人喜不喜欢我了。” “我只在意我在意人喜不喜欢我。” “有些读书人还觉得银子带着铜臭味,更别说我了,我做的再好,也会有人不喜欢我的。” 说着,他更是转过头安慰起皇上来:“皇玛法,您不必替我担心,若是我连旁人的不喜都受不住,以后难受的时候还多着了。” 皇上赞许点点头:“你这话倒是说的在理。” “你啊,比你许多叔伯都活得通透……” 他正与弘昼说话时,一旁的魏珠就快步走上前来,低声道:“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 弘昼听闻这话,下意识就要起身,道:“那皇玛法,我去池塘边看看鱼儿。” 皇上却回收制止道:“不必麻烦,你就好生坐着吧。” “如今已至深秋,池塘边风大,可别吹了风染上风寒了。” 他俨然一副没将弘昼当外人的样子。 魏珠窥了眼皇上,这才低声道:“回皇上的话,方才,方才……九贝勒去见了弘皙阿哥,两人不知道在屋子里说了些什么,出来时九贝勒是笑容满面。” 弘昼一愣,不知道老九与弘皙之间会有什么来往。 皇上似是一点都不意外,颔首道:“好,朕知道了。” 魏珠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皇上看着一脸疑惑的弘昼,含笑道:“弘昼,你可知道老九为何去找弘皙吗?” 弘昼面色有几分迟疑,却还是摇了摇头。 皇上扫眼看向他,道:“你直说便是,朕恕你无罪。”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是一点就通。 若换成寻常人听到这话,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已经跪下了。 但弘昼却是沉吟片刻,低声道:“皇玛法,我觉得九叔没安好心,兴许他是想借机挑拨弘皙堂兄与您,与我的关系,想拉拢弘皙堂兄为他所用。” 皇上面上是波澜不惊,道:“还有了?” 弘昼想了想,正色道:“弘皙堂兄从小在您身边长大,与您的情分不一般,若弘皙堂兄为九叔所用,相当于就在您身边安插了一枚棋子,总有以后用的上的时候。” “到了关键时候,若有弘皙堂兄替他们美言几句,兴许就能左右您的心思。” 皇上微微颔首,道:“这个道理,连你都明白。” “只可惜,弘皙却看不明白。” “当初弘皙在朕身边长大时,朕公务繁忙,很少有与他这般赏月喝茶的时候,可从小朕是如何对他的,他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如今竟吃起你的醋来。” 皇上摇摇头,有些无奈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 他站起身来:“弘昼,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赶路了。” 弘昼从皇上面上看不到半分盛怒,有的只是身为祖父该有的无奈和苍凉,关切道:“皇玛法,您,您没事儿吧?” 他见皇上这般模样,很是心疼。 皇上的步子顿了顿,迟疑道:“朕没事儿,朕早知他们的心思,又怎会伤心动怒?弘昼,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在朕跟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 “年纪越大,朕越是明白孤家寡人的滋味啊!” 弘昼忙扬声道:“皇玛法,您才不是什么孤家寡人,您还有我了!”
第67章 弘昼快步走上前去, 紧紧拽着皇上的手,正色到:“皇玛法,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您都有我。” 顿了顿, 他更是道:“皇玛法, 您别伤心, 就算……就算他们都想当太子, 想惦记着皇位,可我想, 他们也都是爱您的。” 这话,皇上已无数次安慰过自己, 可却是收效甚微。 他笑了笑,道:“弘昼, 谢谢你。” “谢谢你真心实意安慰朕。” “谢谢你在心里将朕看的比皇位还重要。” 说着,他更是牵着弘昼的手,一步步往回走,更是不急不缓道:“从前朕知道他们的心思,会失望, 会伤心, 会难过……可如今, 朕已经习惯了。” “在朕看来,惦记皇位并不可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人都想万人之上, 若想得到储君之位, 就该在朝政上多努力些,而非用这些阴险手段对付自己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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