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理却对此毫无所知似的。他的神经正处于高度兴奋状态。 他的眼眸流光溢彩,语气相当从容,“你们原本要把那些人怎么样?” 话一出口,其他人才刚刚回神似的。白衣人恼怒,嗤笑了一声,“你很快就知道了——”他的眸光幽暗,充满了恶意,“——因为,你将成为我们最理想的试验品。” 壤沙人得天独厚的人种优势竟似乎比不上眼前这个男人分毫。假如以他为本体,想必能培养出更加优秀、更让那位大人满意的奴隶们。 “哦,你们是把那些人拿去做实验了……什么实验呢?”他微笑,语气却冷了下去,“是什么非法的人体改造吗?” 危险! 白衣人瞳孔紧缩,怎么可能,在眼前这种情势下,裴不理居然还能让他瞬间生出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一向以自己的敏锐直觉为傲。于是他果断按下了扳机。 砰地一声。大放厥词的那个男人就这么倒了下去。 他愣了愣,而后嫌恶地啧了一声。这还真是条失了神智的疯狗。他还以为裴不理真要放什么大招了,结果就是为了在临死前再装一通? “蠢货。” 他摇了摇头,向离尸体最近的两个人摆了摆手。 “把他搬到手术台上,小心点,别伤了皮壳,”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了狞笑,“如此完美的样本,我真是等不及了。” 他手里的离子铳是经过改造的,功率大大降低,但精度提到了最高,可以瞬间断送目标的生机,却无损其肉身。没想到阴差阳错遇到了这个家伙,正合心意。 裴不理的身体被搬到了台子上。冷色的灯光照下来,打在他苍白的脸上。也许是流失了生命力的原因,这张脸像褪色了一般,再也没有能够感动人的力量。 白大褂男人按了台子一侧的按钮。水色的光晕将尸体笼罩起来。他拿着手术刀,等待光晕消逝。 而后他将手术刀对准了尸体的脑袋,沿着太阳穴刺了进去。 …… 裴宿戳了戳终端,开始怀疑是不是这玩意故障了。她在跟裴不理分开之前,告诉了他自己的行动计划。她打算从这些明显不对劲的工作人员上入手。 但他最后的回复还停留在那个孤零零的“好”上。对于她的询问,他没有再回应。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这家伙居然还没回信息。这有些反常。 于是她果断得出了结论,一定是终端坏了。 正这么想着,终端忽然又亮了起来。 “我在玻璃外。这里不对劲。” 距离她的上一条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居然回这么慢—— 她将终端摘了下来,放在手里一捏,终端就变成了光粼粼的齑粉。她松开手,终端的骨灰落了下来。 嗯,绝对是终端的问题。 这玩意的回复靠意念,哪怕再忙也能偷出一瞬工夫回通讯。裴不理向来都是在一分钟内回应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察觉后背有一道炽热的目光,但回过头,只看到阿玫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有着和佩佩一样的蓝色眼睛,他们也都是货物。 佩佩就是她救下来的男孩,此时正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阿玫,我走了,谢谢你。” 阿玫没有表情。 “我会再回来的,到时候,你会跟我们一起离开。” 阿玫依旧没有表情。 裴宿对此不以为意,对他温柔地笑了笑,还习惯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她让他离开,看着他的身影在走廊的拐角消失。 然后,她将佩佩护在怀里,向着那面玻璃走去。不能让阿玫待在附近,这会牵连到他。 即使怀疑终端有问题,但原先她就准备离开。她必须亲自查看外面的情况,而且,佩佩在里面也不安全,既然救他,她就准备救到底。 她走到玻璃门前。根据佩佩的说法,没有身份卡,门不会打开。他是跟着几个醉鬼似的家伙进来的,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眼下,身份无法识别,门不对她开放。 于是她伸出手,握成拳,砸了上去。 玻璃安然无恙。佩佩倒是吓得在她身后抖了抖。 “大姐姐……” “靠后一点,别伤着你。” 她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再次砸了上去。 玻璃訇然碎裂。凛风迎面而至。她将佩佩及时拉进怀里,避开了下雨似的玻璃碎片。 长长的玻璃护罩,就这么被她硬生生打破了一个口子。 原来她体内沉睡着这么强大的力量。虽然刚刚苏醒,但她对这力量的掌控却很熟悉。她倒是想知道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在他们离开后,一群“长老”才姗姗来迟。他们对着这足以通行一人的裂口,长久地沉默了。而后,带头的人发出了一声暴喝。 “——妖风这么厉害吗?!” ----
第93章 失语行星19 === 玻璃之外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来到壤沙后那一套,勉强抵御了空气里的严寒。 这些瓦棚挤挤挨挨,甚至还高不过她的个头,看起来就像大型的犬舍……却不足以容纳一个人类。 佩佩的脸冻得发青。他将裴宿的手指攥得更紧了些。 “你……住在哪里?” 脚下是掺杂着秽物的积雪,偶尔还能看见几片红褐色的痕迹,种种都透着令人不适的气息。面对这副场景,她的话也问得有些艰难。 “这里都可以算是我的家。” 佩佩勉强地笑了笑,故意挺起了胸膛,像个小大人。 流浪的人居无定所。所有的阴暗之处皆可栖息。 裴宿在窝棚里看到了一双恐惧的眼睛。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你好,打扰一下……” “请、请不要过来。” 传出来的是一个性别难辨的声音,嗓音有些不符年纪的沙哑。裴宿的脚步顿了顿,连带着心中某处也出现了几分异样。 “我没有恶意。” 她将身后的佩佩往前推了推。 “请不要过来……” 依然是重复的、恐惧的哀求。窝棚内光线相当黯淡,她只能看到一个缩成一团的影子,不明就里的人可能会以为那是一条疲惫的狗。 “姐姐她是好人,”佩佩也轻声安慰道,“是姐姐救了我。” 裴宿又等了片刻。终究是又弯着腰从棚底下退了出来。 她长长叹了口气。据佩佩所说,自他记事起就已经在外面流浪了。他们被称作“货物”,玻璃内的是他们又恨又向往的存在。他们羡慕里面的光鲜,却痛恨那里的恶魔。 他们不准进入玻璃内,却常有玻璃内的人从里面出来,掳走他们这些人。 偶尔,也会有进去的同伴又被赶出来。但被丢出来的…… 她忽然觉得脚下的触感有些怪异,不禁低头看去,瞬间目光一凝,连忙退开,而后蹲下身,将覆盖的积雪拨开。 从肮脏的雪里,露出了白色的布料。 重见天日的人,却永远合不上眼睛。 这是一具尸体。男人的躯体被用暴露的衣服勉勉强强遮盖着,裴宿掀开他的领口,看到了青色的玫瑰烙印。 血迹在他黑洞洞的眼窝里干涸。有人挖出了他的眼珠。 “他……他一定也是触犯了那些人……” 佩佩咬唇,身体有些颤抖。被丢出来的,即使不是死人,也是半死不活的残废。他们被丢在雪地里,运气好的会被同伴捡去照顾,但这只是极少数,毕竟他们连活着都是奢求,更别提还有余力帮助其他人了。 更多的人,就在雪地里、在严寒里,悲惨地死去了。 佩佩是不堪忍受这样的生活,才找机会溜了进去。可即使在里面,他依旧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一眼就能被看出是货物的身份。 货物就是货物,生来被使用、被折辱,这是天经地义的。假如有人对货物表示同情,说明他是宾主里的叛徒,同样要遭到残忍的驱逐。 裴宿从地上站起来,握紧了拳头。她仰起脸。 雪依然在下,细碎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轻得几乎无法感受。只有那些间稍、微末的凉,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在雪地里。 雪覆盖的世界寂静无声。 即使瓦棚下藏了很多恐惧的眼睛。他们却不得发声。 她将外衣脱下,披在佩佩身上。寒风瞬间侵蚀着她的皮肤,她的目光也像雪一样凉。 “大姐姐,我身体很强壮,不……”但那瞬间的温暖让他有些依恋,他的小嘴张了张,才艰难地吐出了剩下的话,“我不需要。” 他将衣服又扯下来,被裴宿制止了。 “我要你好好保护自己。” 她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向前走去。 佩佩有些茫然似地眨了眨眼,萧瑟的寒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寒噤。身体比情感更本能,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 无穷无尽的窝棚。黑褐色,连成一片,让她望不到边际。 这些屈辱的聚集点,将内部这个高大而狰狞的城堡围在中央。玻璃内是繁华、温暖、香甜的所在,是销金窟,是欢乐场。 一层又一层,建筑高得同样望不到顶层。 这两个如此不可能而截然相反的极端,就这么突兀的、明明白白地显现在她的眼前。 在这巨大、庞大的怪物面前,她又能做什么? 她一次又一次地走近窝棚,等待有一个放松警惕、放下戒备,愿意让她进入的“货物”。 哀求,哀求。又是哀求。 是恐惧,是排斥。 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来到壤沙。她挨门挨户地敲着,但却无人回应。只有那个自称苏维聂尔单身汉的冒牌货,对着她充当诱饵的那袋信用点流口水。 罪恶不是从那时发端的。阴谋或许早已开始。 “我不是这个星球上的人。” “我当然知道!” 电光火石似的,这突兀的对话忽然闯进她的脑海里。她周身一震,随即被一片巨大的虚无击得粉碎,不受控制地跌在了雪地里。 冰冷的积雪狠狠摩擦着她的脸。她痛得几乎在抽搐。 “大姐姐,你怎么了!” 佩佩的惊呼似乎离她很远,她感到有只温热的小手试图将自己拉起来。但这感觉是如此的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昏暗的梦。 ……痛,真的好痛。她仿佛在被烈火焚烧,她被碾碎了。 恐怖的力量以她的心脏为起点,向四肢百骸毫不留情地碰撞、挤压,她像是真空中的一只蚂蚁,轻而易举就能被碾碎。强烈的疼痛淹没了她。 这是足以击碎神智、绞杀灵魂的疼痛。这是无比恐怖的、带着毁天灭地般的威压的,从高空传来的,最悲悯、最怜爱、最苦痛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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