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行,没亲到,扯平了。” “所以你也用不着难堪,大可以告诉我,这是一报还一报。”时序抽了张纸,按捺住想帮她擦眼泪的冲动,塞她手里。 祝今夏没好气地拍开了,自己用手背擦了把脸,“那你跑来绵水是干什么的?就为了勾引我行差踏错,最后被你拒绝,一报还一报?” 时序似有无奈,“祝今夏,你讲讲道理,我怎么勾引你了?” “你借口有会连夜赶来,又是照顾我奶奶,又是说我不哭了就不算白跑一趟。”祝今夏越说越站得住脚,终于从刚才的自怨自艾里抽身而出,开始把炮火转移到罪魁祸首身上,“还敢说不是你勾引我?” 她继续往下罗列罪状。 “你跟我逛夜市,拍我挫照,吃我剩饭,还开玩笑说要娶我,刚才我睡着了,睁眼一看,你手都要落在我脸上了,怎么,你准备告诉我你是要打蚊子吗?” “这个天哪来蚊子?”时序反问。 你看他,到这个时候了还逻辑清晰。 祝今夏问:“那你说啊,你伸手是准备干嘛?” 时序沉默良久,才说:“不知道。” 祝今夏怔愣片刻,正欲追问,就听见他说:“大概想做和你一样的事,想触碰,想靠近,所以在自己都不知道意图的时候,手已经自有意识伸了出去。” 她倏地停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刚才还万念俱焚的脑袋又被点燃了,那些负面情绪被他一句话烧得精光。 最后只能嘀咕同样一句话:“那你还敢说你没勾引我,就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时序无可奈何地笑了,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她气鼓鼓抱着抱枕,他随意地侧坐着,双手交握,手肘抵在腿上。 “告诉我,祝今夏,你现在到底在气什么?气你没亲到我,还是气我拒绝了你?” “有什么区别吗?” “有。”男人侧过头来,黑压压的眼神向夜幕四合,铺天盖地压下来,“我拒绝的只是你当时的举动,不是你。” 这听上去很荒谬。 祝今夏问:“你要是没拒绝我,干嘛拒绝我亲你?” 顿了顿,她低声笑笑:“怎么,嫌这张嘴亲过别人,怕脏——” “祝今夏。”时序的脸色蓦地一变,几乎是厉声打断她,他眉头紧蹙,一字一顿道,“这跟你结没结过婚,亲没亲过别人没有半点关系。也请你不要随便使用脏这种词形容自己,你明知道婚姻不会影响你的个人价值。” “是吗?”看他这样疾言厉色,祝今夏心念骤起,故意说,“可我看最近大家给我介绍的对象,不是二婚三婚的,就是玩够了准备收手的花花公子,像乔师兄那样没有结过婚的优质对象,倒是没有人替我撮合过。” 时序目光沉沉看她半晌,说:“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但你不能这么想。要是将来有人因此看轻你,用离过婚来贬低你,你让他来找我。” “找你?”祝今夏一愣,“找你干嘛?” “吵架或者打架,随他选。” 有那么一瞬间,祝今夏想笑,但她绷住了,只是没好气地说:“怎么,你被顿珠附体吗,动不动要跟人吵架打架?” 不待他说,她又问:“还有,你在山里,我在绵水,隔这么远,你怎么跟人对线?” 时序抬眼看她,淡道:“隔这么远,我现在不也在你面前?” “……” “这次怎么来的,下次还怎么来。” 祝今夏彻底说不出话来。她的眼底一直有一层模糊的雾气,起初也许是因为被拒绝,后来却是因为他着急的语气,和再严肃不过的话语。 她能看出他无法克制的关心,和不得不拉远距离的决心。 两人在沙发上坐了片刻,窗外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势很急,斜风卷着湿意闯进纱窗,吹得阳台上的衣物东摇西晃。 她赶紧冲向阳台,因为过于着急,也没摇下升降衣杆,只踮着脚尖去够,前两下都没够着。 第三次尝试时,身后有人来了,一手摁住她,一手轻而易举摘下衣架,嘴里问她:“放哪?” 噼里啪啦,雨点砸在雨棚上,动静很大。 凉风将雨水吹进纱窗,打湿了裙摆,也沾湿了面颊,她回过头去,一言不发接过几件衣服,转身往卧室走。 脚步声跟在身后。 她率先进屋,砰的一声关上门,没两步又听见他敲门。 “祝今夏。” “干嘛?” 她其实并未生气,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怕他看见她脆弱的样子,更希望在他离去前这短暂的夜里,她是坚强的,是足够独立的。 所以她克制住眼泪,瓮声瓮气地说:“十一点了,学校也该熄灯了,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我家和学校一个规矩。” 敲门声停下,没有说话声,却也没听见远去的脚步声。 祝今夏本能地屏住呼吸听门外的动静,没想到下一秒,睡裙兜里的手机忽然嗡动两下,吓她一跳。 拿出来一看。 时序发来消息:“那我在这说?” 祝今夏冲着大门外又喊一声:“微信也不行!” 隔了几秒钟,Q|Q消息又来了。 “那这呢?” 不等她说Q|Q也不行,很快,短信也涌入屏幕。 时序:“1” …………………… 1你妹啊1。 祝今夏想骂,想笑,热泪却忽然涌出,像春冰瓦解。 她没再犹豫,低头擦着仿佛永不干涸的泪,转头大步流星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拉开。 他看见也好,没看见也罢,祝今夏就是祝今夏,原原本本地站在他面前,英勇的士兵不惧于接受一切嘲笑或褒奖。 门外的男人收起手机,安静片刻,似乎在想该如何开口,最后眼神微定,落在她湿漉漉的面上。 他的喉咙因那片银河而暗哑发紧。 “祝今夏,你谈过几次恋爱?” 祝今夏一怔,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起感情史,稍作迟疑,还是回答了:“就一次。” “我就不必多问是和谁了。”时序说,“不然有人该杀过来了。” 祝今夏:“……” 他又问:“那你喜欢过几个人?” 除了卫城…… “小学六年级随大流地关注过班里一个转学生,高中的时候懵懵懂懂喜欢过隔壁班的学习委员,后来大学本科,也偷偷欣赏过教我二外的法语老师。” 祝今夏以为时序要跟她聊情史,但她猜错了。 时序不假思索抛出下一个问题:“那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都在想什么?那些懵懂稚气的时刻,过了就过了,她几乎只记得一些特别的片段,却拼凑不出太多完整的记忆。 “我能想什么?”她奇怪地说,“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我什么都没想,只想喜欢他啊。” “是吗。”时序静静地看着她,说,“我恰好相反。” “……” “十几二十岁时你遇见一个人,什么都没想,只想喜欢他。而我三十多岁遇见一个人,什么都想遍了,却唯独不敢喜欢她。” 那一天,时序说的话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 他们总是插科打诨着,总是说说笑笑的,鲜少有过这样认真的时刻,这一次是他来说,她听着。 他说很多人喜欢一个人,也许是因为对方容貌较好,因为她在某一刻闪闪发光,因为她能补全自己过往遗失的人生碎片,又或许紧紧是希望有一个人陪,有一个精神依靠,或是满足生理欲望。 “可我对你不是这样。” “不是只有牵手拥抱接吻□□才会满足,吃饭时听你和顿珠一起闹我,或是备课时看你反复排练,哪怕只是安静地听你碎碎念,时间也变得很慢。” “你在山里的时候,每晚看着小楼灯光熄灭,我都在想着要是下一秒天亮就好了,天亮了就能和你见面。” “后来你走了,我开始手机不离身,它每震动一次,我都会第一时间查看是否是你来消息。它要是不响,我就隔一阵检查自己是否有所遗漏。” “没有消息的时候,会揣测你是否在上课,我甚至能想象出你站在讲台上娓娓道来的样子。有消息的时候,我就一遍一遍地看,希冀于那些阴差阳错被我错过的雪月人生,在你这里都能尽善尽美。” 他很少回复,即便回复也总是少言寡语,因为他不愿成为她人生里的一线天,禁锢她的视野,限制她的自由。 他更想做经过她世界的一阵风,如果可以,助她一臂之力飞得更高些,更远些,而哪怕做不到,也能悄无声息或远或近存在于她的生命里,看她活得自由自在。 “人生的身不由己太多,老天爷对我比较苛刻,安排了更多枷锁给我,可你不同。” 她的离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说他有私心鸠占鹊巢也好,说他大公无私推波助澜也罢,她总之是从牢笼里飞出来了。 他又怎么能把她拉进自己的世界里,剪掉她好不容易挣脱的翅膀。 那不是爱,那是自私。 那一晚的对话像是意识流的散文诗,漫无边际,没有中心,和他们的关系一样没有落点,有种无拘无束的畅快。 窗外有一场大雨,将世界变得充满诗意,即便是暗无天光的黑夜,世界也并不暗淡。 风摇碧浪层层, 雨过绿云绕绕。 恍惚间,祝今夏回到了离开大山的那一天,那时候还是夏末,山里下着暴雨,铺天盖地仿佛要将世界吞没。 她和时序留在方姨小小的院子里,听暴雨如注,听雨打芭蕉。 她没有说过,其实她从前很讨厌雨,她讨厌雨水带着泥沙钻进鞋底的冒昧,也讨厌衣袖裙摆粘在皮肤上的黏腻,她不喜欢暗不见光的白日,也不喜欢过分嘈杂的夜里。 可是那一天她无比感谢那场雨,它把他们困在了四方小院里,得以多停留一日。 后来回到了绵水,从夏末到秋天,再也没下过雨。 祝今夏却仿佛被困在了那个夏天,再也没有走出来过,她从那一天起一直在等待同一场雨。 而今终于又下起来,淅淅沥沥是城市的秋雨。 他们站在卧室门口,说着说不完的话,彼此脸上都有湿意。 她说如果她还是十八岁的祝今夏,一定会不顾一切回到山里,奔向他,奔向那群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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