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赶上白菜运过来,老板站在小山堆一样的白菜山上,跟阿姨奶奶们讨价还价。 墙根下已经码上了一排一排的大白菜,就像一大片白绿相间的海,杭攸宁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突然有一天秋天街道上,就摆满了白菜。 白菜来了,冬天就要来了,有酸菜汤和大饺子也不远了。 一片欢快的氛围中,杭攸宁主动跟那些阿姨们婶婶们唠了会嗑。 她现在孤身在外,越多人知道这里有个她,越安全。 随后,趁人没注意,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单元楼。 这是这一片采光最不好的房子,很僻静,这里住着一个有名的酒蒙子,叫郝明贵。 郝明贵也是厂里的职工,不过成天吊儿郎当,本来是工人,现在就在厂里打更。 杭攸宁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小时候有一次从他家门口经过,见他蹲在单元楼门口,那姿势像是拉屎一样。 他裤子拉链里却露出一节古怪的、短粗的东西,他不停地揉着,见小姑娘经过,非但没有停止,还招招手让她过来。 她觉得吓人,就跑了,回家一说,张淑芬堵着门把他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一顿。 但是这个人有个点:他特别恨许野的爸爸。 恨到什么程度呢?每次喝酒,都要去许野家尿尿,被许爷爷拿着拐棍打了一顿,才算完。 过去太久了。 许野他爸对院子里大多数人来说,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形象,“他这人,有点傲,总感觉看不起人。” “他当厂长的时候,可抠门了,不是扣工资就是罚款!” “就是!” 最了解他的,除了亲人,还有敌人。 杭攸宁敲了敲门,叫了一声:“郝叔?你在家吗?” 一连敲了十几次,门才被猛地打开,郝明贵顶着鸡窝头,吼:“谁啊!” 一股酒臭味扑面而来,杭攸宁面不改色,她举起手中的酒,和两斤橘子,道:“郝叔,我是辽西晚报的记者,想来采访你一下。” 郝明贵愣了。 眼前的女人,皮肤白皙,烫着头发,穿着连衣裙,像他垂涎欲滴的那种女大学生。 但是,她脸颊上横搁着一道疤,这让她平添了几分凶相,让人又升不起色心。 杭攸宁坐在小板凳上,整个屋子里都是酒瓶、烟头、散发着又潮又臭的味道。 “你们晚报采访我干啥啊?”郝明贵翘着二郎腿,抽着说:“我又不是啥大人物!” 杭攸宁道:“我们呢,就是要采访最真实的老工人,看看他们的生活怎么样,是不是遭受过不公平的对待。” 郝明贵猛地坐直了:“我说了你真能报?” 杭攸宁说:“如果是真的,能。” 郝明贵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从现在的厂长,曹国静这个死老娘们,骂到组长不是好人凑的。 杭攸宁安静的听着,她没有审讯的经验,所以也没有引导他任何。 终于,他说到了许野他爸。 “许建邦搞腐化!以为我不知道呢,把厂里的钱都给外面小娘们儿花了!” 杭攸宁说:“郝叔,不能胡说。” “我胡说啥啊!”郝明贵急了,一拍桌子道:“你问问,他当副厂长那几年,我们过得啥日子!” “那说明厂里效益不好啊。” 郝明贵急道:“你就查吧!我们厂里,他搞研发之后那废品率,一年产多少废钢,这些都到哪去了!” 杭攸宁道:“那跟小娘……那跟女人有什么关系?” 她希望郝明贵曾经目睹过赵明明跟许建邦幽会的场景之类的…… 却没想到,郝明贵烦躁的揉揉头发,最终说出来的是:“他跟曹国静搞破鞋!” 曹国静,是现任的厂长,原来就住杭攸宁家那栋楼,现在应该一早就搬走了。 杭攸宁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她非常高,且漂亮,她老公是很矮,且敦实的男人。 所以有人说他们是武大郎和潘金莲,她那时候太小,也不懂什么意思,只记得爸爸似乎呵斥过那些人。 杭攸宁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打更!我什么不知道啊!”他说:“我亲眼瞅见他俩夜里去办公室,第二天我就被打了!” “被打了?被谁打了!” 许建邦看着斯斯文文,绝对不像是能挥拳头的人。 “应该是,许建邦他儿子?或者他雇人打的。”郝明贵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那杂种养的从后面偷袭,我到后脑勺留疤了……” 许野? 杭攸宁在心里又记了一笔,她重复道:“所以,你看见许建邦跟曹国静在一起走,你就被打了?” 她说完一遍,看着郝明贵躲闪的眼睛,心中有了猜测:“然后许建邦回家了,你是对曹国静,又说了什么吧?” 比如,我有了你的把柄,让我占点便宜。 郝明贵涨红了脸,嚷嚷道:“那咋了,只许他们当官的吃肉,我喝点汤不行啊!”
第55章 你不要离开 杭攸宁还要再说,突然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准确来说,是拍门声。 “谁呀!”郝明贵伸手刚打开门,就被大力地扯开。 是许野,他面容冷漠的扫视了一下屋里,随即伸手拉起杭攸宁就走。 “哎哎哎你干什么啊你,这都采访呢!” 郝明贵醉眼朦胧,也没认出来他,追上去想骂人,被许野亮出的警官证给逼退了。 杭攸宁被他扯了一个踉跄,那边晾晒秋菜的邻居们,也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着。 许野深吸一口气,把手从她胳膊上拿下来,转而牵住她的手。 “哟,小两口还整挺浪漫!” “可不咋地!宁宁——有时间上家里来吃饭啊!” 杭攸宁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好。” 就被许野强行拉到了屋里。 门重重地关上了,许野压制住的脾气,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他刚才回来不见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无比恐慌的状态,到处去问人,才知道她去了郝名贵那里。 杭攸宁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她说:“我问郝叔一些事情!” 许野道:“你找他问什么!你不知道他是个色狼,又是酒鬼吗?” 杭攸宁道:“我知道,但是我可以对付他。” 她身体已经恢复多了,而郝明贵多年烂醉,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许野深吸一口气,道:“你找他想查什么?告诉我,我替你査!” 杭攸宁没有说话,她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他的怒火。 “我们昨天已经说好了,不要再查案,不要处在危险中,还有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对吧!” 杭攸宁仰头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在许野身上看到了张淑芬影子。 他们同样强势、站在制高点告诉她应该干什么,声音大得像是能包裹下整个宇宙。 许野看着杭攸宁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心中升起一阵暴躁,声音不由得提高:“你说话!” “没有说好!”杭攸宁道。 “什么?” “你说了,但我没答应。”杭攸宁道:“我就是要查明白!” 这是她第一次跟许野顶嘴,这一刻,她不再是妹妹,而是一个平等的人,跟他对峙。 许野并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区别,他只是又急又气。 “你现在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你明白吗?你那么好的天赋,你应该做的是上学!你才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刑侦,你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他把上午去排队复印的卷子,拍在桌上,到底说出口:“吴教授不同意带你工作,你必须得走高考,你需要大量的时间做卷子!” 他句句肺腑,苦口婆心,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她看:“宁宁,现在这个时代,就是你往上走就能鲤跃龙门的时代,机会稍纵即逝,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杭攸宁看着那沓试卷,他出去这么久,应该也是好不容易搞来的,他巴心巴肺地为她好。 她却突然走神,想起了那次喝醉酒,她问他:“以后结婚,我就是跟着你,而不是跟着我妈妈了吗?” 跟着张淑芬,是守着小店,蹉跎时日,跟着许野,是卧薪尝胆,鱼跃龙门。 他们都如此强悍,如此正确,他们可以主导她的人生,她连反抗的理由都没有。 杭攸宁想说什么,可是她不太会组织语言,千言万语就只有一句:“那我走。” 许野拉住她,道:“你什么意思?” 杭攸宁抬头,看着他道:“我不想跟着你了。” 许野呆在原地,仿佛一把冰凉彻骨的剑从后脊背直接刺入。 杭攸宁道:“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住在这里,就要听你的话,我不想听你的话。” 一句话让她说得颠三倒四,许野却听明白了。 他刚才的满腔怒火,一瞬间消失殆尽。 两人僵持了许久,他终于干涩的说出口:“别走。” 杭攸宁没有说话。 “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灰败,他道:“但好歹把身体养好吧?” 他又说:“我走。” 说罢,他就出了门。 杭攸宁听见他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迟疑了一下,随即转身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 许野站在单元楼门口,烈日滚烫,白云悠悠地从他头顶游弋而过。 他本来想一直在门口守着的,让她哪里都去不了。 但是他觉得不应该这样。 她是聪明、强大、自由的女孩,他不应该困住她,试图困住她也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去买了点水果和烟,去了他刚工作时呆的派出所。 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大家伙忙忙叨叨,见他来了,都很惊喜。 “你小子行啊!还知道回来!” 又道:“听说黑蜘蛛案子终于破了,多少年了,你可算圆了念想了。” 许野没有什么心情寒暄,只是勉强对付了几句,就找到了管卷宗的同事。 问道:“郭哥,我能看看咱们所卷宗么?” “黑蜘蛛的?不是都已经破案了么?还看?” “不是。”许野声音低沉,道:“我要看一下,杭叔办过所有案子的卷宗。” “杭寻?” “对。” 当初杭攸宁失踪的时候,许野也知道,她肯定是去查那个同伙了。 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找出更多的线索,才能找到她。 他按照之前的思路,再次提审了顾其行。 电厂少女被杀案影响极其恶劣。况且顾其行招认了年轻时犯过多起凶杀案。 他多半是要判死刑的。 因此,没有下半身的老头靠在椅子上,一脸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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