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音伸过去一只手:“高园长好,我是行政部的程音,幸会。” 高原讷讷握住程音的手。 面前这名女子,穿得过于朴实,但五官又过于明艳,让人搞不清她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但能叫来季辞给她当背景板…… 高原送程音出门时,一口一个“程老师”,信誓旦旦要将全园的设备做个通盘大检。 “年底的检查报告,还请程老师多帮忙美言。”高园长客客气气。 “我只是个经办,写报告讲究实事求是,高院长的工作这么到位,能有什么问题呢?”程音也笑靥如花。 “是,是,不过往年这个报告,都是姜组长那儿写……” 程音看了眼季辞:“今年该我辛苦了,还劳您多配合。” “当然,当然,对了,您女儿也在我们幼儿园吧,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换个班,找个更有经验的老师?” 这个“您”字一出来,程音便知,此行已经收到了预期效果。 她笑着摇了摇头,尚未回应,季辞先于她开了口。 “老师么,只要能教导顽劣儿童,让他们知错就改,勇于道歉,就算是好老师了。” 高原愣了愣:“是,季总。” “我个人而言,不希望还有下次。” “……是。” “高园长,傅董一直惦记着,您这后花园里的那株梅树,等她从欧洲回来,或许想过来讨一口茶。” 话题落在这儿,高原终于松了口气,帽子保住了。 她笑得有些僵硬:“我留着千年古树野生滇红,等傅董大驾光临。” 目送走了这一狐假、一虎威,高原扯了把纸巾,擦了擦发缝里渗出的汗。 她毫不犹豫拨通了张太太的电话:“你现在来一趟。” “来什么啊,我来不了,警察问我话呢,警察同志,我真冤枉,我从来不骂人……” 高原等她哭完一段落,揉了揉额头:“等你空了马上来,我给你找地方,你家那位小祖宗,必须给我办退园!” 铁门外,送孩子入园的家长尽数散去,剩下一片车辙与脚印交错的肮脏冰面。 传达室的大爷挥舞着铁锹,试图铲出一条通道,一见季辞与程音二人,立即大声训斥:“谁的家长啊,明天不准这么晚才出来!” 季辞好脾气地道歉:“下次我们注意。” 程音:……您哪来的下次。 吐槽她藏在心里,毕竟还要借他当个扶手。 程音紧紧揪着季辞的衣袖,动作笨拙像个提线木偶,忽听他道:“鹿雪的平衡感不错,可以考虑让她学一些冰上运动。” ……您是说那种半小时300块教练费的烧钱活动吗? 带去什刹海滑个野冰还差不多。 程音没接茬,无力与他进行这种跨越阶级的对话,这人在工作日上午穿得好像要去拍英伦影片,她已经不配理解他的生活。 “季总,接下来是什么安排?”还是谈工作吧。 季辞没回答,反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知道柳世目前,共有几派势力?” 怎么突然问到这个…… 程音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最常见的答案:“两派。” 众所周知,东宫西宫,分庭抗礼。 “重答。” “呃,三派。” 柳董也算一派。现代企业不是封建王朝,柳石裕大可东宫西宫一个都看不上,另立个南宫北宫来接班。 “四派,”季辞给出他的答案,“你刚见过的孟老,也很举足轻重。” 柳世上市之前,原始股分出去几波大头,都在创始人和管理层。 别看柳亚斌和季辞斗得欢,真到要换届,起决定作用的票数都在柳石裕手中,基本上就是由着他钦点。 但这其中,隐藏了一个变数。 孟世学也是创始人之一,握有不小的份额,他如果与柳石裕观点相左,天平的轻重,也许会发生逆转。 程音恍然。 原来西宫真正的底气,是在这儿。 季辞这个候选人,最强砝码并非来自于傅晶,而是未来的岳丈老泰山…… 程音心里情绪涌动,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更加平静:“您说的这些,和我的工作,有什么关联吗?” 这话听着有些冷淡,季辞哪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还在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你若想在行政部立稳脚跟,最稳妥的方法,是走通孟老的路子。” 程音没应声,静静听他分析。 “王云曦没几年就要退了,很想培养一个靠得住的接班人。” 来自哪个派系,对她来说区别不大,因为不知道最终谁能上位。” “姜晓茹是柳亚斌给的人,她收下重用了。我若是想给,她应该也会照单全收。没背景的自然更好,用途更灵活……反正是买股,投资越分散越好。” “但不论是谁,能搭上孟老,一定是加分项。老人家闲云野鹤,不参与办公室政治,说话又举足轻重。” “另外,这中间还有一层关系:曦总是孟老的前妻。” 程音听到这里,总算有了点反应,看来老一辈的恩怨情仇也挺精彩。 他回忆王云曦当时的神态,欲言又止,略带惆怅,似乎还有些余情未了的模样…… “她是孟小姐的母亲?”程音忍不住问。 “那倒不是,少轶是孟老和后来的妻子生的。” 少轶少轶,喊得真亲热,以前他可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叫她“林音”。 这个念头从心头闪过,惊得程音一哆嗦,想什么呢,人家名正言顺未婚夫妻——既有商业联姻的政治意义,又有两情相悦的感情基础。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她是哪里冒出来的妖怪,妄自跟人较起了长短。
第37章 鹿宴 程音从前好色, 如今好学,季辞愿意点拨她职业道路规划,她感激不尽。 “多谢季总的提点, 您说的, 我都记下了。” 一旦摆正位置,与他相处其实也没那么如芒刺在背。 程音看出来了, 季辞怕是真的念旧,念她母亲的师恩,因此才会待她与旁人格外不同。 果然,他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早年要有这么乖巧,老师哪会那么头疼。” 程音照例陷入了沉默,这话她不想答。 季辞说之前颇为犹豫, 毕竟每回提到往事,都勾起程音的伤心事。但今日,或许是窗外在落着雪,气氛莫名怀旧,或是时隔这么多年, 时机总算接近成熟…… 他忍不住旧事重提:“老师不是自杀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 程音诧异转头。 他的口吻过于笃定,完全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有证据?”程音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声音微微发了抖。 季辞意识到自己还是冒进了, 低声承诺:“一定会找到的。” “一定?”程音笑得讽刺,“这种话,十几年前你就说过了。” 窗外, 车已行至远郊, 将北京城遥遥甩在了身后。拐过一道山隘,风雪猛然大作, 北风卷着巴掌大的雪片,一张张自高空拍下,打得车顶噼啪乱响。 雨刷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混乱中,季辞忽然伸手,握住程音的胳膊,将她转向自己。 “这次,你要信我。” 程音试图看清他的脸。然而天气太差,光线太暗,她什么都看不清。 这些年的人生路,唯一让她看清的,就是谁也不能相信,除了她自己。 趁着下一个拐弯,她稍一使劲,挣脱了他的手。 “多向前看吧,季总。老是回头,不是个好习惯。” 车入山谷,雪势渐弱,路牌显示前方私人领地、闲人免扰。 今天到底是要见什么客户,来谈哪种生意,程音暂时没想明白。 下车时季辞打量她的衣着,薄西装外罩一件薄棉衣,他从车后座取出一件厚大衣:“拿上,待会儿可能会冷。” 程音摇头:“我不冷。” 季辞无奈:“我会冷。” ……他刚才是表达的这个意思?程音表示怀疑。 这人衬衫马甲三件套,在风雪中连脖子都不缩一下,这种气温对他来说,恐怕甚是宜人。 但老板说会冷,她只能拿着,再随他一同乘坐路旁等待的摆渡车,往风雪深处行去。 穿过忽浓忽淡的雪风,一座中式庄园在林场中隐隐若现。 摆渡车长驱直入,直开到暖廊下,廊外造景颇具雅致匠心,一山一石,看起来均造价不菲。 京郊遍地农家乐,如此品味和规模,显然是金玉堆出来的富贵。 迎面走来之人亦是富贵满身,乌黑油亮的貂绒帽,蒙满风格的骑马服,放在百年前,高低得是个八旗子弟。 男人看着年逾四十,鼻子颇大,目光犀利似鹰隼,所谓有福之相。 虽然穿得与印象中大相径庭,但以程音的记忆力,她觉得自己应该见过这张脸。 “等你一上午了老弟!”男人笑声爽朗,与季辞热情握手。 “抱歉,毅哥,早上有个重要会议。”季辞张口就来。 这一声笑,外加这个称呼,让程音记忆复苏——是那位重要投资人,她上回在行政电梯里撞见过的。 金主爸爸眼睛毒,一眼发现季辞这次带了新面孔,见程音穿着打扮朴素,他随口猜问:“新换的助理?” 季辞笑答:“程小姐是我朋友。” “季总的朋友个个都是美女,这带出门来的还是头一个,不怕其他红颜知己伤心?”索毅笑着揶揄,从墙上摘下两根马鞭,一根抛给季辞,“走,趁雪还下,跑两圈去!” 雪还不小,外面纷纷扬扬仿佛盖着白纱,工人从廊下远远走来ῳ*Ɩ ,牵着一黑一白两匹马,高大神骏。 “去找个暖和地方待着,喝点热的。”季辞边戴头盔,边与程音叮嘱。 暖廊曲折迤逦,往高处建了个以玻璃封闭的亭子,里面有人伺候茶水,他示意她上去等。 那边,索毅已大步流星去牵了黑马,扬鞭催马窜进了雪地。 季辞却还在慢吞吞戴手套,不肯叫工人帮忙,偏要伸出手去,让程音帮他系手套的扣子。 趁机他俯身,与她耳语:“别听毅哥乱说,我没有任何红颜知己。” 有或者没有,跟她解释做甚,多此一举。 程音的脸有点热,亭子里却有点冷,她拣了个角落位置坐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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