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音扯了个假笑,“那就是真的了?刚才谁喊着说不存在自导自演的罪名?” 是真的,那又怎么样,是不是如果他与顾向淮身份对调,或者顾家从来不曾没落,徐聆音都不会给他薛越任何机会是吗? 他慢慢垂下脑袋,失去力气般倒靠在病床背垫。 “黎音。”薛越低低笑了声,“所以我是恶人吗?没错,我是恨不得他死了,你就当是我做的吧。”他点点头,目光沉静得像深谷里的湖面,“反正我说我根本没接触过法家的车手,也没有动过他的轮胎,你都不会信的,既然你后悔与我订婚——” “那么…”薛越哽了一声。 是室内的灯太昏暗了,沉沉地压抑住随时可能脱口的“取消吧”三个字,他反复滚动喉咙,也将仅剩的一点点自尊嚼碎吞咽。 郁结无法摆脱,他像回到了那些没有她的日子里,昏天暗地,气息奄奄,她可以有情人,但他自私地想要她永不会爱。 漫漫时光,她总有一天会疲惫吧。 他相信徐聆音很明白他本来想说却没有说出的那三个字,但她波澜不惊的眼睛没来由让人觉得慌张。 她轻叹一声,红唇轻启,“那么…?” 她什么意思啊?!薛越心里猛的一跳,立即摒弃那些做作的犹豫,改口,“那么也没办法啊,千里原项目需要合作,咱们的帖子也都发出去了…”他看向她,“所以什么时候去拍照?人家空出时间特意等我们的。” 黎音当然不会因为顾向淮的事和薛越翻脸,过了这次争吵,她很明白薛越大概率都不知道顾向淮检验出违禁药品的事,竟还一直嚷嚷着什么买凶杀人,真是好笑。 既然要查,就查个明白。 黎音耐心与他说道,“那么,订婚仪式延后一段时间吧?” “为什么?!”薛越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他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拽,“你要反悔?”紧紧抓住人家纤细的手指放到嘴边轻咬,“我不会同意,你别挣扎了。” 纸老虎一样的,黎音嗤笑一声,继续道,“我方才没有说要为他出头的。”她安抚性地摸摸他脑袋上缠着的绷带,“结婚之后我们是利益共同体,如果你真的做了错事,我们要一起想办法解决的不是吗?” 冰凉的手指轻轻撩过前额,舒适与惬意莫名其妙就冒出来,薛越眯着眼睛往她手心靠,又听见温柔冷静的声音继续与他辩解,“你就是说不得,点一句就炸掉,我还怎么好和你商量事情?”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薛越瞪着眼睛,“那顾向淮这样挑衅我,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你想怎么样啊?”黎音有点无奈,“我会管好他的,你什么身份,别理他就是了。” “我什么身份啊?”薛越哼了声,是吧,在她心里,顾向淮只是玩物而已,情绪一下就好转了,他揽住人家的鼻子吻了吻,“哪里有什么身份?我是你什么人?” 黎音刚张了张嘴,特殊的震响漂洋过海传递到她的邮箱,她眼神微凝,立即按亮手机送到面前。 Clara阅读了她的申请,也很快批复,她对黎音未来两年的学习规划很满意,并且投递了一个科研项目邀请,询问她是否能在秋季之前完成readmission。 另外——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完,手机屏幕黯了一瞬,立即又弹出一则气势汹汹的通话。 来电人:【徐正】
第95章 电话接通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黎音大部分时间接到徐正的电话,对面都并非是他本人。或者是管家,或者是白慕静,都可以成为代言人与她传递消息。 黎红曼离开了,连接脆弱的父女亲缘纽带在时光中不堪一击地断裂。新年没有祝福,生辰没有礼物,受伤住院不会过问,未婚夫就算是废物也没关系。 无论有意义的、没意义的事儿,再也没有耐心与对方说上任何一句话。 徐正有他的妻子和女儿,也有他的完美继承人。而黎音呢,从来不觉得父亲是什么必不可少的物品,于是他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了陌生人协议,井水不犯河水。 电话那头的白慕静情绪十分激动。 “聆音啊…”白慕静说道,“我听说薛三公子比赛时候受伤了,人怎么样了啊?现在还在医院没有呢?医生怎么说的?” 这样的语气,显然不止问这一件事。 黎音看了一眼薛越,语气淡淡,“你有事儿吗?我在忙。” 白慕静是知道黎音对订婚仪式有多轻视的,听说一切都由助理在做决定,估计这时候也没去看人家薛三。 她叹一声,说道,“聆音啊,姨知道自己没资格管你,可薛三公子本就年轻,就算是爱玩一点也正常,咱们做女人盼得不就是家庭美满和睦么,你这时候也不关顾他,正是将人往外面推。” 电波里的声音回扬在安静的病房,也一样流入薛越的耳朵。 “我靠!”这二夫人到底是来给人添堵的,他低低地骂了一声,拽住黎音的手臂,猛猛摇头,小声说道,“污蔑!绝对是污蔑!”他哪里又“爱玩”了?? 黎音好笑地拍了他一下,把被揪乱的袖子整整好,没理会这种习以为常的软刀子,问道,“徐董呢?” 这才说到此通电话的重点。 今早上徐书明进书房没多久,里头叮铃哐啷一阵响动,徐正好不容易养稳的病情再次复发,人直接从椅子上晕倒,送到医院去了。 白慕静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问徐书明,徐书明也抿着嘴巴什么都不肯透露,加上黎修联系不上,可把她急晕了。 送到医院做了检查,“却不想外边那样多的记者…”白慕静忧心忡忡,“管家过去问过,才知晓是一个什么赛车比赛的选手在这里住院,还有薛三公子也受伤的事儿。” 徐正情况稳定下来,就喊着要见黎家那两个,白慕静问什么他都不回答,和徐书明一起变了哑巴似的。 她实在没法子,只好打电话给黎音。 “聆音,你现在过来一趟吧,关心一下薛三公子,顺便也看看你爸爸,他们现在都在宜和医院,一会儿我把病房号发到你手机好不好?” “也喊上你哥哥。”白慕静补充。 黎音无意识地昂着脑袋听着,脚步却慢慢踱往落地玻璃窗。天色完全暗下来了,灯光葳蕤的医院建筑群沉浸在纯粹的夜幕中,待命的七辆救护车安静停在篷棚里。 偶然有人从昏斜的路灯下走过,带着金色的晖光进到黑暗。背光的藤椅隐藏在整齐的圆柏后边,几个目的不明的娱乐记者常年蹲守在篱笆深处。 “知道了。”黎音挂掉了电话。 她不知道黎修是否和她想得一样。 徐书明这样一闹,却歪打正着给他们递送了一大助力。血液突然急速地沸腾翻滚,她顾不上回复Clara的邮件,也没有查看顾向淮的信息,甚至于薛越的呼喊,或者teambition里面两个@也没有理会。 “别闹。”她拨通黎修的电话,顺便回头瞪了薛越一眼,示意他安静。 无波无澜的电子播报音告知机主已经关机,黎音打开定位共享,他的位置停留在麓山。 黎音轻轻呼了一口气,重新点开屏幕,手指划了两圈,找到麓山别墅的座机号码。 而黎修已经在沙发旁边等她太久——等她从那些分心的事务中回神,再敲响通向他的铃声。 “安排的人已拍好足够多的照片。”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他们签署完那些繁琐的文件,只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宣布”。 “嗯。” “这样好吗?”黎修轻叹,“阿音,那毕竟是你的订婚宴。” “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么?”她挑了挑衬衫上精致的枫叶袖口,黑亮的眼珠凝视着树梢间隙中若隐若现的月色,竟就这样漾出了温柔的笑意,“哥哥,谢谢你。” 谢谢他这样大方,谢谢他情愿在幽暗的沼泽中无名无份地沦陷,一分后路也没有留给自己。 “没关系。”黎修尽量宽慰地轻笑,为她奉送所有只是从来而往的习惯而已,“好好准备吧。” 挂掉电话之后心情依然难以平复,黎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余光一瞥,病床上的那人鬼鬼祟祟地盯着手机,也不知在看什么。 薛越与顾向淮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前者虽然脑袋笨一些,但眉眼桀骜,眸色疏冷,矜贵优越的外貌上完全看不出草包的样子,是外冷内热的巧克力夹心酒。 而顾向淮呢,与她一起时常常是个爱笑的模样,唇边的小酒窝陷下去,尖尖虎牙带着些稚气。可惜到底心思太重,切开来看,一肚子芝麻糊糊。 黎音心情好,忽然一手捏住人家的下巴,低头看了看。好可惜,薛越的牙齿又白又整齐,没有任何一颗能长成尖尖的模样。 “干嘛啊!!”薛越的脸都被搓变形了,他莫名其妙地瞪着黎音,“你在我嘴巴里找什么呢?” 黎音没回答,把人松开,又有些殷勤地环住他的肩,“宝贝,你可得快些好起来,否则五月十八那天还打个绷带就不好看了呀。” 她凑到他的侧脸轻轻吻了一口。 怎么接个电话回来又变了个人似的,而且顾向淮那事儿还没个准话呢,薛越有些别扭移开脸,低声咕哝,“你还在乎订婚仪式好不好看?几个月了,从来都没关心过一句的…” 什么事儿都交给颜然或者甘云星处理,去现场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哪里不在乎?”黎音说,“我在这里陪你好不好嘛?” “在这里陪我?!”薛越才不信,“那你的工作呢?” “休息几天也好。”黎音笑笑,“你没听见我白姨让我多‘关顾’你么,否则你可得往外面跑了?” 到底是谁往外面跑啊?!薛越气不打一处来,可他又不想破坏掉此时融融的气氛,只好把人家捞过来些,低声埋怨,“你们家那个二夫人真是不知好歹,捕风捉影在那坏我名声呢…” 自与她分手,他从来没有去哪里“玩”过。 “好好好,我们薛三三最乖最听话呢。”她摸摸他的脸,心不在焉地就把哄顾向淮的调调用上了,那薛越回想她方才捏他下巴的意图,这下简直是怒火中烧。 顾向淮是长着一对讨喜的虎牙来着。 他按住她的肩,“徐聆音!!!你别晕头转向搞不清楚我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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