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成为温呈礼的秘书已有十年。 准确来说,他是温家挑给温呈礼的秘书之一,被温呈礼最后选中,不只是在温成集团。 温呈礼十几岁起已在温成集团处理一些事物,在集团里的秘书室共有数十名秘书,那才是只负责公事的。 “您得罪祝小姐了?”宋言按下电梯,问。 “能让你得出相反的结论,只能说,你的眼力还需要锻炼。”温呈礼说。 宋言哦了一声,所以是祝从唯得罪老板了。 很难理解,老板屈尊降贵去探望,还被病人的家属得罪。 宋言看他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玩笑道:“祝小姐敢得罪老板,那刚才的果篮应该收回来。” 电梯门打开,温呈礼落下一句话。 “你想毁我声誉?我时常怀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 - 祝从唯没把刚才那件事告诉奶奶,在医院陪了她许久,傍晚七点才离开医院。 天色已经暗下来。 夏珺正在让人按摩脑袋,她刚陪老太太打完麻将,还打不过一个老太太的技术,正郁闷着。 别人是存心放水,好给豪门婆婆送牌送钱,她是不想送也得送。 祝从唯坐到她旁边,“珺姨,下午做什么了,累了?” 夏珺无奈:“老太太最近从插花变成迷上麻将了,经常约着人过来,我可不得上桌。” “赢了吗?” “你看我赢了吗?” “应该没赢,我看电视剧里,豪门里打牌都是人精,一张牌桌上桌下都有用。” “我的技术还不到这种地步。” 闻言,祝从唯和她一起笑起来。 她还没见过温家老太太,但从珺姨的嘴里听过各种描述,譬如人老心不老,爱美,连老花镜都有无数款,是与人工阻止变老无关的自然追求。 曾孙子曾孙女回来住的时候,让厨房做一些年轻人吃的甜品油炸等高糖高油,老太太也会吃。还曾经因为熬夜玩手机被医生和温呈礼责备过。 祝从唯安慰夏珺:“不能小瞧老人家。” 夏珺笑着说:“我可不敢小瞧,她年轻时也是在公司里叱咤风云的。” 她睁开眼,“今晚你回来的早,正好一起吃饭。” 不能再拒绝了,祝从唯乖巧点头:“好。” 按摩结束后,夏珺简单洗漱一番,才带她一起往餐厅那里去,老太太也是被温呈礼扶着走进。 老太太穿着身黑色刺绣旗袍,银发一丝不苟,气质优雅从容,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美。 她没戴老花镜,看见站在夏珺身旁的祝从唯,微微一笑:“这姑娘真伶俐。” 罗瑞芝的曾孙辈有六个,但女孩只有两个,一个比一个时尚潮流,脾性不说嚣张,但也不是温柔的性子。 她一见祝从唯,就知道是外冷内柔。 夏珺的丈夫是她的长孙,论起辈分也是太奶辈,于是祝从唯用宁城话叫了声太太。 罗瑞芝“诶”了声:“好听。” “……” 祝从唯都被这直白的称赞弄得不好意思了。 温呈礼轻笑了声,很淡。 周嫂过来说菜上齐了。 等真进了餐厅,祝从唯看到餐桌上丰富的菜品,也呆滞了几秒,这真的是一顿普通的饭吗? 确实都是家常菜,但菜品繁多,荤素搭配,摆盘精致,倒是每样的份量大约是估算过的,以免吃不完浪费。 温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他们看来,吃饭时聊天,才是平常家庭。 祝从唯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默默吃菜,只有老太太偶尔问起时才会放下筷子,认真回答。 “在温家住得可习惯?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 “都很好,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不愧是一家人,连问题都是一样的。 “昨天忙那么晚,下班时间不稳定吗?” “是有点,没事的时候四点就下班了。” “听夏珺说,你在殡仪馆工作?当时听到还惊着了,真不一般,还是考上的呢,平时有没有被吓到?” 祝从唯实话实说:“一开始会,后面就习惯了。” 老太太显然对她在殡仪馆的工作日常很好奇,见话题往这方面转,她下意识看向温呈礼,目露询问。 适合和老人家说这些? 温呈礼挑眉,并未给答案。 老太太眼尖,“看他做什么,也就他们说这些生啊死啊的话题不吉利,我从不在乎这些。” 祝从唯想了想,柔声:“太太,您说的是对的,但生死话题很严肃,您要是想知道,吃完饭后我和您说怎么样?大多数不适合吃饭的时候说。” 对自己的工作,她一直是认真的态度。 此时白净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却让人生不出来随意的想法。 罗瑞芝一想也是,笑着点头。 然而等吃过饭,老太太就没那个时间去关注这些了,毕竟要散步、吃药……还得早睡。 亲眼所见,祝从唯信了,温呈礼真有哄老人的诀窍。 - 次日。 之前忙了一周,这两天反而清静下来。 连洪百泉今天上午都休息了,范竹一问,他随口说:“还能什么原因,因为新馆咯。” 新馆建的新,又漂亮,大家选那里也很正常。 范竹哀嚎:“那这个月工资就要降低了呀,应该多宣传宣传我们馆,比如打打广告。” 洪百泉看她一眼,训道:“你和我们说可以,别人面前别这么说,殡仪馆哪儿适合这么娱乐化,听着像咒人多死。” 范竹捂住嘴:“我再也不说了。” “不过正常宣传是可以的。”洪百泉说:“前两天副馆长还和我说,下周去社区开展绿色殡葬宣传活动,让我准备准备。” 吃饭的时候,范竹问祝从唯:“这个活动难吗?” 祝从唯笑了笑,“不难,科普居多,只要知识牢固,不会有问题。” 范竹哦了声:“那我放心了。” 祝从唯对这件事持随心态度:“我们这个部门谁去还不一定呢,得看他们怎么安排。” 下午,副馆长叫走了师父洪百泉。 洪百泉回来后,目光在祝从唯脸上转了圈,“小祝,副馆长叫你去聊聊。” 祝从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遗体美容只是殡殓火化部里的小分区,而整个部门则是副馆长负责的范围之一。 虽然都见过,但平日里,他们压根不会和上面的领导有接触。 孙新正在喝茶,用的老干部玻璃杯,等祝从唯进来,笑着让她坐下,“别紧张,找你不是什么工作上的事。” 他也没拐弯抹角,“小祝,你今年好像二十三了吧?” 祝从唯意识到什么事,沉默地点头。 “有男朋友吗?” “没有。” “做咱们这行的,尤其是你又接触尸体,一般人确实很难接受。”孙新打量她,“小祝你其实很优秀,找对象有什么要求吗?” 祝从唯直言:“暂时没想找对象。” 孙新放下茶杯,老神在在道:“这个年纪也该找了呀,我跟你讲,我这边有个不介意殡仪馆工作的,要不要见个面?” 祝从唯细眉不明显地拧了下,再度拒绝:“领导,我平时除了工作,还要照顾患癌的奶奶,真的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问题。” 孙新之前就知道,也听说她那奶奶最多也只能活个几年,他是觉得家庭普通,但外甥看上了,他说也没用。 “这些都不是问题。”他吹了吹茶叶,“老人家应该也想看小辈成婚吧,我这外甥比你大几岁,长相端正,他呀,就你们年轻人现在说的颜控,才拖着没结婚,上次一见到你,正好缘分来了。” 祝从唯垂眼,掩住眸中厌烦的情绪。 对于这个所谓的外甥,她一点印象也没有,甚至都不知道见过对方。 察觉出她抗拒的态度。 年轻气盛。孙新呵呵地笑:“别拒绝得太早,我也就跟你说声,回去好好考虑。” 祝从唯站起来,嗓音清脆:“非常谢谢您为我费心介绍,但我现在家里情况不适合,最近工作也忙,况且我也与您外甥的家庭不匹配,谢谢您的关心。” 她推门离开时,孙新意味深长说了句:“你这个工作确实有点儿累,可以换个轻松点的嘛。” 所以祝从唯不喜欢和活人打交道。 她转过身,搭着门,弯了弯唇:“您应该误会了,如果为了轻松,我当初怎么会考这个位置呢。” 回到办公室, 范竹凑过来问:“副馆长找你做什么?” “介绍对象。” “你是不是拒绝了?”她看出来了,小声说:“这是我入职以来,第五个要给你介绍对象的——这要是拒绝不会被穿小鞋吧?” 洪师傅,其他部门的同事,甚至还有往生者家属,现在连不能得罪的副馆长都来了。 就是除了个别是好心,其他的介绍对象条件都不怎么样,亏得好意思介绍。 “这应该去问他。” “我感觉副馆长是笑面虎,其实小心眼呢……上次偷听到其他部门同事吐槽的。” “实在不行换个馆。”祝从唯没什么好怕的,淡然道:“我能考得上第一次,就能考得上二次、三次。” 范竹崇拜不已:“不愧是我师姐。” - 因为明天是程教授的遗体告别仪式,下午,有人来部门里叫祝从唯他们去布置告别厅。 范竹阴谋论地将这件事归于拒绝了领导。 祝从唯忍不住笑,“为了给我穿,也叫你们去?” 范竹说:“反正都是干活,多一个也不嫌多呗,这叫不动声色的找事。” 好在临时通知有往生者要被接来,洪百泉干脆安排祝从唯和范竹去负责,不用去布置告别厅。 第二天天色不好,昨晚夜里下了雨。 市殡仪馆门外依旧车流不息,送来的花圈与花篮一直沿着外圈摆放,延伸至远处。 程教授桃李满天下,早年毕业的学生都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不乏精英,还有如今宁城大学的学生自发前来吊唁。 祝从唯和范竹她们没过去。 但也能看出来人多,除去宾客,也有媒体,还有本地新闻在直播这件事。 不止一个领导来了,就连平时难见的馆长都出现了,几个领导们交谈着。 直到温呈礼的到来。 媒体记者们都知道他会来,所以今天才会蜂拥而来,闪光灯比拨开阴云的日光还亮。 温呈礼神情淡淡,没有回答任何一家媒体的提问,径直往台阶上走。 很快他和几位领导们碰上,互相握手,一起进了里面。 窝在办公室里看直播的范竹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说:“都是大佬们啊,温总是里面最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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