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勖自然听得出这是讥讽。 “一来,我不会去玩弄女人。二来,我同林万良曾在生意场上有些……不愉快,他肯定不高兴我同他妹妹来往。” “于是你就找我去搭讪林小姐,因为我不介意玩弄她的友情?”宋绮年再度讥嘲。 傅承勖终于反击:“这种众星捧月长大的小公主,想得到她的友情可没那么容易。你顶多只能做她一个傍友。” 就像覃凤娇和冷怀玉,想必她们两人心底也都不会将对方视作朋友。 宋绮年哂笑。 她并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有几分带劲儿。 她确实很久很久没有和人这么直白地口舌较量了。 做了宋绮年后,她收起了獠牙和利爪,努力做一个淑女。即便面对冷怀玉的刁难,她也一直很克制。 林小姐已喝得快瘫倒在吧台上。保镖正在劝她离去。 傅承勖忽而道:“听说宋小姐已经离开了‘小巴黎’,走前还闹得不大愉快。” “傅先生的消息倒是灵通。”提起这事,宋绮年难免不悦。 傅承勖道:“李老板的岳父是《沪生日报》的老板。这虽然是一份不入流的小报,可销量可观。我得到消息,明天的日报上,会刊登一篇捕风捉影的新闻,说某服装店学徒焚烧了店里的衣服,还殴打了东家,行为很是恶劣,请其他服装店警惕,不要再雇佣她。” “殴打?”宋绮年不以为然,“早知道他会给我泼这个脏水,我昨天就该真揍了他。” “宋小姐不像是行事这么不顾及后果的人。” “傅先生是在指责我?”宋绮年不悦。 傅承勖不说话。 宋绮年道:“我当然知道得罪了李高志的后果,但我也有不能被触碰的原则。李高志可以在行业里封杀我,但他剽窃我的设计一事,同样也会众人皆知。” “伤敌八百却自损一千。” “傅先生,”宋绮年目光灼灼,“你知道在我走前,‘小巴黎’里有几成订单用的是我的设计吗?足足四成!不光如此,‘小巴黎’六成以上的客户都由我亲自维护。相信我,我确实有损失,但他也会受到重创。光是今天一早,就有三家服装店给我来信,想请我去做事。他们看中的就是我的手艺和客户人脉。不过我打算单干了。是,最初可能只能接一些小客户。可万事开头难,我也不是第一次置于死地而后生。” 那一头,保镖已扶起林小姐,准备离去。 “她好像要走了。”宋绮年提醒。 可傅承勖跷起腿,不慌不忙地打量着宋绮年。 “宋小姐是西装裁缝,却整天穿着中式旗袍,梳着传统的发髻,有点儿挂羊头卖狗肉呀。” 宋绮年更加不悦:“我做的衣服好就行了。管我爱穿什么?” “可你不爱呀。”傅承勖笑,“你要不是真心喜欢西装,不会以做它们为生。你这般打扮,只是为了讨张公子的母亲欢心,不是吗?” 宋绮年一愣。 罗太太确实很排斥西方文化,不喜欢西装,尤其是西式晚装。 “又露胸脯又露腿,头发还剪得那么短。放在我年轻的时候,最不要脸的窑姐儿都不敢这么穿。真败坏风气!” 还有。 “跳起舞来手舞足蹈,就像中了邪,一点儿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 宋绮年投其所好,留长发,穿旗袍。即便穿西装,也都是保守端庄的样式,同她设计出来的那些华丽多姿的服装截然不同。 她也确实因此颇得罗太太的称赞。 可也仅此而已。 张俊生温柔却也矜持,对自已的感情一直不温不火,两家之间如沟壑般的阶层差异不是几件衣服就能抹去的。 “金盆洗手的江湖人很多都犯了宋小姐一样的毛病。”傅承勖道,“你们太迫切地想融入新环境,太迫切想得到认可,却不免失去了自我。‘玉狸’擅伪装,在江湖上有‘百变狸猫’一称,可那都是为了工作。要想和人建立真实的感情,非得用真面目相交不可。难道宋小姐觉得真实的自已不堪入目?” 宋绮年一掌拍在桌上,杯盏咣当作响。 林小姐正由保镖扶着从旁边经过,扭头望了一眼。 “可我没想和你建立真实的感情!”宋绮年怒不可遏。 傅承勖会意,瞬间扬起油滑的笑:“别这样,甜心,我们之间显然是存在着一点什么的……” “你没有资格说这个话!”宋绮年提高了音量。 周围的客人纷纷侧目。 宋绮年悲愤控诉:“三番五次出轨的是你,一次次求我原谅的也是你,死不悔改的还是你。就算要分开,也该是我来说,轮不到你甩了我!” “绮年……” “我们就此结束!”宋绮年拍案起身,拿起喝剩的半杯咖啡。 “可以泼你吗?”她小声问。 “最好不……” 傅承勖的话未说完,咖啡就已泼在了脸上。 “……” 四周响起一片低呼声。 宋绮年重重一哼,抓起手袋怒冲冲地离去,极“凑巧”地撞上了林小姐。 两位女土的手袋都落在地上,杂物洒落一地。 林家保镖随即将宋绮年推开。 “别无礼。”林小姐显然已对这个和自已有着相同遭遇的女子产生了怜悯。 宋绮年低声道歉,抹着泪捡起手袋,匆忙告辞。 “又是一个傻女人。”林小姐朝宋绮年的背影递去怜悯的一瞥,在保镖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了。 傅承勖整理完了衣服,这才离开了咖啡厅,坐进了前来接他的车里。 先前愤怒离去的宋绮年正坐在后座里。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泼汤水。”傅承勖道。 “凡事总有第一次。”宋绮年笑容可掬,“傅先生该庆幸那是一杯冷咖啡!” 傅承勖张了张口,还未出声,宋绮年又道:“关于我的私生活,傅先生还有什么观点要发表,不如趁此机会一口气说了,然后我们好谈正事。” 她始终笑着,可眼含愠怒,如一只炸了毛的猫。 看着依旧娇媚可爱,但熟悉猫性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再伸手逗弄:必然是会被挠的! 傅承勖立刻低了下头。 “我不该说那番话。是我过界了。我向你道歉,宋小姐。” 这男人这么爽快就低头道歉,倒是让宋绮年有些意外。 如此一来,她再咄咄逼人,倒显得自已没气量了。 宋绮年不免没好气:“我知道傅先生刚才是故意激怒我,好演得逼真一些……” “但戳穿别人内心弱点不是绅土之举。”傅承勖道,“每个人心里都有柔软之处,我不该拿这个来讥嘲你。” 宋绮年不语。 “但是,宋小姐,我从来不觉得你的出身是一个污点。”傅承勖又正色道,“你过去只是没有选择的权力罢了。可你从来没有放弃,终于抓住了机会,改变了人生。很少人有你这样的果决和勇气。” 他凝视着宋绮年:“你的毅力和胆识让我钦佩。” 面对这么真诚的道歉和赞美,宋绮年无法不软化。 只是,被一个认识不久的人看得如此透彻,让她很不自在。 因为被人看透,便意味着对方悉知自已的弱点,有能力掌控自已。 对于宋绮年这种性格独立强势、反感被掌控的女子,不免脑中警铃大作。 可是傅承勖这男人,成熟世故,又在尔虞我诈的金融界混得如鱼得水,必然双目如炬,老奸巨猾。宋绮年的阅历同他没法比,在他眼中也自然如一本打开的书。 宋绮年抿了抿唇,退了一步:“我也很抱歉泼了你咖啡。” 傅承勖耸肩:“是我活该。” 宋绮年不禁莞尔。 气氛彻底缓和了下来。 “这是你的新身份证件,新名字叫宋玉梨。”傅承勖将一个信封交给宋绮年,“取这个谐音是便于你适应,请别多想。我还给你安排了一处临时住处,公馆里面已有我派去的下人和司机,只管放心使唤。我就没有为你准备服装了,但备下了几套首饰。同林小姐这样的人打交道,你会用得上。” 准备得如此周全,让宋绮年不禁回忆起往日还在帮派里的生活。 本以为再也不会重温那段岁月。 “宋小姐,想必你也清楚,要假装富家小姐,衣服和珠宝是不够的。你的法语说得怎么样?” 本以为宋绮年会摇头,没想她张口道:“bonjour madame. voici le menu du jour.(您好,太太,这是我们今日的菜单。)” 傅承勖困惑。 宋绮年解释:“有一次,我要从法国参赞的夫人身上偷一个珠宝。我假扮成了法餐厅的招待,临时学了一句法语。” “只学了这一句?” “我只需要这一句。” 递上菜单的时候,宋绮年就已将参赞夫人的珠宝偷到了手。 “那英文呢?”傅承勖又问。 “比法语好多了,可以应付日常交谈。”宋绮年有些自豪,“我还可以用英文背诵《圣经》。” 看傅承勖不信,宋绮年流畅地背诵起了《旧约:创世纪》。 “ln the beginning god created the heaven and the earth. And the earth was without form, and void; and darkness was upon…” “好了!我知道了!”傅承勖惊叹,“‘千影门’居然会教英文?” “怎么可能?”宋绮年大笑,“是我偷偷跟着一个英国牧师的太太学的。我给她做针线活,她用《圣经》教我英文。” 师父年轻时被洋人羞辱过,极其厌恶西洋文化,甚至生病了都坚决不去看西医。要是知道宋绮年私学英文,没准会割了她的舌头。 也是在这位善良又寂寞的牧师太太那里,少年宋绮年学到了一些日后派上用场的知识:西餐礼节,西方文学和艺术,世界地理知识…… 宋绮年第一次看到了国外的时尚杂志,从那一道小小的门缝,望见了对面的大千世界。 “接下来,宋小姐有什么计划?”傅承勖问。 “先想个办法,从林万良身上把钥匙偷到手。”宋绮年从文件夹里抽出林万良的资料,“他真的很难接近?” “很难。”傅承勖道,“在这之前,我曾试过,一直没成功。还有,他曾遇到过女刺客,对不熟的女人也相当防备。美人计对他没用。” “他难道不近女色?” “他的情人就住在公馆里。他不同外面的女人来往。” “所以,”宋绮年思索着,“能靠近他的女人,除了情人,就是他妹妹了。” “宋小姐想到了什么?”傅承勖眯眼。 宋绮年道:“既然不能接近他,那就让他来接近我好了。” 傅承勖皱眉:“林万良对女色非常警惕。况且,如果需要你出卖色相,这我很不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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