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显然,有人不喜欢场面这么平静。 “林鸢啊,你这身衣服挺好看的,哪里买的啊?”坐在韩知希身边的女生突然开口问。 林鸢不用推敲,都知道她接下去想说什么。 抬眼看过去,林鸢无所谓地说:“你喜欢?那你别想了,买不到了,”随即报了个商场里快消女装的牌子,“它们家去年的款。” 女生一噎,半口气哽在喉咙里。 像漓江上套住脖子的鸬鹚,叼了条大鱼咽不下去。 庞浩然看她又张嘴,赶紧打断:“谷斯嘉你这老毛病没完了?一天到晚关心的不是穿的就是戴的,你就不能有点儿别的追求?” 谷斯嘉闻言,刚要发作,看见神色淡淡的江随和仿若未闻的韩知希,硬是住嘴。 “我不就是随口一问吗?”她笑得讪讪,“老同学见面本来不就是随便聊聊。” 菜品上桌,这一点前菜都不算的话题迅速揭过。 焦点很快又聚集回男女主角身上。 问韩知希这些年在英国的生活,研究生毕业后的打算。聊江随的游戏公司,羡慕庞浩然跟对了人。 不知是不是受当年江随保送北理计算机系的影响,他们那一届理科班不少人选了这个专业。他们班更不例外。 话题又不可避免地绕到林鸢身上。 “林鸢你当时听随哥的留在他们公司多好,”有人惋惜,“不比在谢师哥的齐柏强?” 她为何没去江随的公司,外人怎么传的,林鸢不知道,但她自己一律说:“没什么适合我的岗位。” 而真实原因如何,只有她自己清楚。 “听说前俩月谢师哥公司的会计被诈骗,到现在都没个说法儿。”庞浩然瞥了眼林鸢,叹气感慨,“齐柏这两年账面上本来就没什么钱,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林鸢垂了下眼皮,无声吃菜。 “你小子连齐柏账面上有多少钱都知道?”那人问。 庞浩然笑:“都是这个圈子的,谢师哥当年在北理又那么出名,可是仅次于我哥的存在,传来传去自然听到点。” 说完又补充,“谢师哥去年就在和人谈投资的事儿,我朋友那个秦时,还有杭城的一家公司,都找谢师哥谈过,但都没成。” “秦时今年不是要上会了吗?这都不答应?谢师哥在想什么呢?” 有人意味不明地怪笑了下:“谢师哥可是有理想的人,哪会被金钱迷惑了双眼。” “没人会永远在高峰的。”全程没主动参与过话题的林鸢抬眼,看向那人。 庞浩然愣了愣,下意识想说你是不是忘了你同桌? 但眼看林鸢脸色认真,语气笃定:“师哥当年能靠着一个人一台电脑创立齐柏,以后也不会永远在低谷。毕竟有‘梦想’的人很多,天赋配得上梦想的却不多见。” “你……” 眼看气氛又要紧张,庞浩然赶紧打圆场:“对对对,谁还没个暂时的低谷了。嗳小鹏你现在还在瀚铭吗……” 全程闲闲吃菜的江随,后知后觉地看向林鸢,仿佛想听听她对这位有理想又有天赋的谢师哥,还有没有其它高见。 只是对方已然低头,把注意力重新献给了面前的熟醉罗氏虾。 话题没两句又绕到江随身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也以韩知希为中心聊了起来。 林鸢突然觉得有点儿没劲。 有人怀念的,还是当年操场上的摇旗呐喊,有人能想到的,早已是谁和谁的未来发展。 很正常,但还是没劲。 后半程,林鸢不知道谁起的头,起哄让北城的纳税大户,请大家去最近新开的一家会所长长见识。 这样的事儿也不是第1回 发生,只是学生时代还是火锅烧烤,如今更费钱了一些。 江随同学,一如既往地被当成狗大户。 已经开始上餐后甜点,林鸢起身去洗手间。 问了服务生,在花园另一处,林鸢走出餐厅。 从洗手间出来,林鸢看见离得不远处站着一个瘦高男人,背对着她,正在低声打电话,声音有些耳熟。 “和你先约好的,我已经出来了。”声音温和带笑,“你慢点,不着急。好,挂了。” 并非私密的聊天,林鸢走过去,看清人,是高一和她做了一年前后桌,高二高三又同在一个班的数学课代表路遥。 林鸢明白他是要先走了,刚想和他道个别,就见他转过身,非常正式地叫了她一声:“林鸢。” 林鸢下意识:“在。” 路遥微愣,随即恢复平常神情,轻缓笑道:“别紧张,我就是和你打个招呼。待会儿你们玩得开心,我就不去了。” “好的好的,那,再见。”林鸢也有些好笑,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像极了刚去一中时跟不上进度,每回数学作业都拖拖拉拉,最后被她后桌拿笔帽轻戳戳肩,吐字规范地叫她一声“林鸢”,然后问她“好了吗”的画面。 那时候她也总像刚才那样,紧张得在他刚叫她名字时,就规规矩矩喊一声“在”。 林鸢说完,路遥却没有立刻就走,反倒说:“因为,我约了五一时相亲的女孩儿,准备晚上向她表白。” 林鸢微讶,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些,却还是唇角漾笑,点点脑袋:“这样啊。” “不是因为合适,而是觉得心动。”路遥像当年解数学题一样,语气严谨,表情却是轻松的,“所以明年同学聚会,我应该……不来了。” 林鸢还没来得及为他庆幸,有些不明所以:“嗯?” 路遥顿了顿,轻“嘶”了声,笑起来:“我觉得……你也有我这样的想法。” 林鸢蓦地了然。 高中三年,林鸢一直觉得路遥是比她还独的存在,满心满眼只有学习,数学更甚。 当年高考出分后,填志愿时回校参加指导会,林鸢知道他所有志愿都填的数学系,如今读研依旧是,往后大抵也是走科研方向,对这样早没了当初少年意气的同学聚会,大概也已兴致缺缺。 “那……”林鸢不知道该给他怎样的祝福,最后抬手在身前竖起两个大拇指,像他们当年校园会时讨论的庆祝动作,真心实意道,“祝你成功!” “好。 “路遥扬起笑弧,语速有些慢,“谢谢你,林鸢。” 最后冲她点点头,转过身。 许多人年少时,或许都有个熟悉却不可及的背影。像青春赋予的成长的礼物。 礼盒里的秘密迷惘、酸涩,也甜蜜。 不是所有的礼物都非要拆开,怀抱礼物时的欣喜,已足够有意义。 送走学委,林鸢想了想,往餐厅去。 她刚刚来洗手间没拿包,这会儿回去拿,顺便打声招呼,干脆说她还有事也要先走好了。 却冷不丁闻到一阵,夹杂着烟草味的木质甜香。 是江随,侧身站在路灯下抽烟。 细白烟身,夹在他修长微屈的指骨间。一点猩红被他抬至唇边,在昏暗里忽明忽灭。 他头发有些长了,微低头去凑烟嘴时,一缕额发耷拉到眉骨上。头顶路灯拓下一片昏影,像博物馆打在雕塑上的光。 即便不言语,依旧是令人神往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就看见她了,他虽未抬头,却将未燃完的半截烟抵到垃圾桶白色的石英石里捻灭,向她走来。 “道完别了?”他声音懒洋洋的,有轻微的游离感,像浮起的青烟。 林鸢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那股沾了烟草味的木质清香来源何处终于明了。 江随看着她,蓦地低笑了声,语气多了几分玩味:“终于知道关心我了?” “……”林鸢无语地都想抽一抽嘴角,低念了一句“神经”就想走。 江随不说话,抬手,勾住一缕她披在肩骨上的头发,指尖微绕,缠了一圈。 突然间的拉扯感,林鸢下意识抬手捂住发根,半回头低声质问:“江随你干嘛呢?有病啊?” “急什么?”男人抬了抬眉,尾音拖得像问句,“刚不是挺能聊。” 指节微张,那缕黑发自然垂落,发尾带了点儿余温,荡过她锁骨。 林鸢被搔得有些痒,快速拿指背蹭了下,诡异的触感让她有些羞恼,又觉莫名其妙。 她和路遥聊什么了就挺能聊?高中三年和今天加起来的话,还比不上她骂江随“有病”来得多。 江随视线在她一闪而过的小动作上停了一瞬,像是知道她下一秒就要发火一样,淡淡道:“我都不知道她会来。” 又是突如其来的一句解释。 林鸢绷紧的神经,没出息地有一瞬松动,又强迫自己重新拉紧。 她干脆转过身,抬头盯着江随,没给他刚才那句回应,只一副“聊,你聊,我看你要和我聊什么”的强硬表情。 微抬眉,江随的散漫劲儿又回来,语气欠揍地说:“那天怕你又生气,我都没好意思说,你的眼光真是……” 林鸢瞪大眼睛,满瞳孔“你敢说下去我就敢跳起来打人”的威胁。 江随盯着她的架势舔了舔上唇,话音里含着笑,戏谑般:“还不如那路……路什么来着?就刚那个,我们班数学课代表。” “路遥。”林鸢无语。好歹高一就在他们后排,连人名字都不记得。 哦,对,还有她眼光差。那可不,眼光好能看上你吗? “记得挺熟啊,”江随笑了笑,盯着她,“有想法儿?” 林鸢一滞,都震惊了:“你没听见他说,待会儿约了人家女孩子要表白吗?” “那不是还没表白么。”江随无所谓道。仿佛只要她愿意开这个口,路遥就会答应,她就可以横刀夺爱一样。 林鸢只觉得心脏一闷,又被胸腔里蓦地滚起的一团火燎过。 一时竟不知道,是该为他对自己的情感问题操心而难过,还是因为他对男女之间的事,没有一点道德底线而愤然。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来者不拒吗?”她突然开口,呛了他一句。又用力捏了捏手指头,干脆挑开毕业时那点龃龉,语气不善道,“再说了,我有想法就有用了吗?” 林鸢微顿,喉间干咽,自嘲般,“毕竟谁会看得上我啊,是吧?江大少爷,陆二公子?” 似有一瞬怔愣,江随嘴角笑意淡了两分,垂睑盯着她。 片刻后,仿佛终于回忆起那天俩人争执的场景,他唇角又漫不经心翘起,薄薄的眼睑上下缓耷,仍是那副闲适懒散的语气:“别冤枉我,我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鸢微眯了瞬眼,眼底没来由地一热。 肉里那根刺,像有人瞧着新鲜,捻着指尖,往深处轻轻一转。 原来妄图用自贬引起对方在意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自找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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