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云从意外中清醒过来,上前去帮着一起制服了赖金福,绑好之后,胡冰秀一个人就把他弄进了车里。 丽云看看新房的方向,“婶子,上车。” 胡冰秀小跑着坐上副驾驶,丽云发动面包车,可不能开车灯,还好路上的小灯笼和红布给了她指引,她把面包车一路开到了出村的路口,停在一片漆黑的路边。 车厢里的两个男人还在死命挣扎,把车子摇得咣咣作响,打断了刚想张口的胡冰秀。她很是来气,下车对着两人就是一顿收拾,然后拿起复合肥袋子,发现里面的绳子竟然还没用完。 “你准备了这么多?” 丽云指向赖金福:“他准备的。” 二宝气死了,铆足了劲,一下子用头撞在赖金福脸上,这一下力道可太大了,两个人痛得各自倒向一边。胡冰秀拿出绳子,麻利地把两人牢牢绑在座位上,“这下动不了了。” 直到这时,她和丽云才在那一晚的卧谈之后,再度在黑暗中面对面。 “你......” “我......” “丽云,你先说。” “你咋来了?我以为你不打算来了。” “我回去想了好几天,想你那天说的话......先不说这个,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你是打算走吗?走到哪儿去?你要带着他们两个走吗?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胡冰秀的语气惊慌、着急,还有一些责怪,丽云却笑了,她摸到胡冰秀的手:“你打算帮我吗?还是......去找王家两兄弟把我卖了?” “我怎么会把你卖了?赵前进的死,我和你可是......呃......对了,共犯。我和你可是共犯,我卖了你,不就等于卖了自己?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丽云,你得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婶子,我都计划好了,你什么也不用管。但是我得求你,把晓梅带走。” 胡冰秀不明,她反复地抚摸着丽云的手:“我明白我明白。你心里有恨,我明白。我原来不是太懂,现在想清楚了。” “婶子......” “你说得对,我劝你和王伟城好好过日子,就是想着自己心里踏实。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都是缺德事,丧良心,是要遭报应的。这样,这样,你听我的”,胡冰秀牵着丽云往驾驶室走,她打开车门,“你现在马上走,趁没人发现,赶紧走。” 说完从身上摸啊摸,摸出来一个红包和一部手机:“这是我新买的,号码登记的身份证是我的,你走到镇上之后,肯定用得上手机。还有这里,这是钱。” 说到这里,胡冰秀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丽云,丽云.....”她的头抵在车上,“我是真对不住你......” 丽云没有上车,而是关上车门锁好,扶着胡冰秀的胳膊冷静地说:“你去打场找晓梅,她应该在那边搞卫生。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出来,一直在打场待着。” 胡冰秀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丽云,你要干什么?不要吓我。” “婶子......”丽云也哽咽了一会儿,但也就是那一会儿,之后她的口气愈发坚定了:“这件事我非做不可。快去,快,去找晓梅,把她看护好。” 胡冰秀还在愣神,丽云已经朝村里跑去了,她擦擦眼泪,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跺跺脚,咬咬牙,奔朝打场的方向。 跑回新房外,丽云全身都是汗,她把厚外套脱下来,扔在那一排摩托车上,然后仔细辨认,找到了王伟城的摩托,将适才放在那里的一桶白酒吃力地提到后座上,放平稳之后,蹑手蹑脚地回到新房外,悄悄合上了新房的院门。 里面的人还喝得正热闹呢,根本没有人留意到院门被关上了。丽云喘着粗气,双手发抖,把门锁了起来。 之后,她一秒钟都没再耽搁,从外套兜里摸出王伟城的摩托车钥匙,坐上摩托车,用身子把白酒桶抵在后尾箱上,拧开白酒盖子,发动摩托沿着新房转了一圈,然后再度顺着红布和小灯笼,撒了一路的白酒。 原本因为晓梅的原因,很多狗看到丽云时也不太会吠叫了,但是她骑摩托车不太熟练,歪歪扭扭的,还是有狗先叫了起来。 丽云慌了,她在身上四处摸索打火机,才想起来打火机放在外套兜里,而外套还在摩托车那里,没有穿来。 她赶忙在一片狗吠声中赶回原地。 此时新房院里已经有人发现门被反锁了,以为是哪个小孩干的,在门后大声地咒骂着,狗叫得更厉害了。 这样下去,打场那边的妇女迟早要被吸引过来,或者,院里的人会爬墙出来,再或者,也许会有没有喝醉的人阻止她要做的事。 不能再等了。 丽云颤抖着,从外套里摸出打火机,打着之后,望向打场方向犹豫了片刻,之后猛地朝新房扔了过去。 胡冰秀到打场时,看到村里的妇女都在打场上,她不明就里,打扫卫生也用不了那么多人,都在这儿干什么? 她没空探究原因,在人群里慌乱地寻找晓梅,可是打场的光线很差,大家又都穿着差不多模样的冬衣,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她急死了,大喊起来:“晓梅!赵晓梅!你在哪儿?” “这里,我在这里。” 晓梅顺着声音跑来,手里拿着一条冲天炮。 “跟我走。” “不,我要放礼花。” “哪儿来的?” “那边,有一大堆呢!” “快走,跟我回大庄。” 晓梅还想为放冲天炮争取一下,就听到打场外侧接近田野的空地上,一群小孩子的叫喊声伴随着“啪、啪”的声音传来,无数朵小小的烟火在半空中炸开,然后瞬间消失。晓梅笑起来,拿着手里的冲天炮跑了过去。 不知道是谁先喊起来的:“着火啦!着火啦!” 胡冰秀顺着叫喊之人的声音跑过去一看,村里四处都是火光。 家家户户门前屋后都堆着过冬的柴火、玉米杆子、秸秆和油菜杆,这些都是引火的好东西,现下一片接着一片,烧得越来越旺。 狗率先从村庄里跑出来,看着熊熊的大火叫得更厉害了。火烧坏了牲畜家禽的木门,没一会儿,猪啊,羊啊,牛马,鸡鸭......所有能逃命的,都拼命跑了出来,唯独没看到有人逃出村庄。 妇女们叫的叫,喊的喊,有的在一边拍大腿,有的被吓得哭起来,还有的着急忙慌地挑着水桶要去救火......胡冰秀的嘴巴张得老大,她万万没想到丽云说的“非做不可”的事是一把火烧光月亮坨。一滴眼泪从被火光印红的脸上滑落,接着变成了两行,最后她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一边大叫,一边大哭起来。 第五十九章 起点(1) 审讯进行到这里,有关于月亮坨的一切戛然而止,宋子君和刘文静一脸疑惑,她们不明白赵丽云何以把这么细节的经过如数交代出来,宋子君的手指慢慢地翻动着档案。根据狗鸭子镇交上来的统计,在这场大火中死亡的人数共62人,死者身份已经核对清楚,52名是本村村民,其余的是王家的亲戚。 除了一位自然死亡的老年女性之外,其余都是男性。 但是档案里没有出现二宝和赖金福。 “赵丽云,赵二宝和赖金福在哪里?你把他们也带回广达市了吗?” 此刻的赵丽云和早前讲故事的样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宋子君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笑意。这不是交代完犯罪之后,对自己的罪行毫无悔改之意的笑,更像是一种计划达成的笑。 并且赵丽云现在十分放松,眉头舒展,四肢也是松弛的,原本绷得紧紧的手臂肌肉,此时也松懈下来。 宋子君皱起了眉头,她在脑海中迅速梳理了一遍审讯期间赵丽云的不同表现。 她不是在坦白。如若不是坦白,究竟是什么呢? “赵丽云,回答问题,赵二宝和赖金福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人是你带走的,你说你不知道?” “宋警官,从始至终,我只承认我放了火,并没有说过我把人带走了。” 宋子君警觉起来,她暂停了审讯,叫着刘文静到审讯室外,“你和我想的一样吗?” “对,她绝对没有在烧毁月亮坨之后就收手,我觉得那只是一个开始。” “糟了!”宋子君终于想通了,“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讲得这么细了,我们抓捕她,打乱了她的某个计划,所以她一直在故意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拖延什么时间?” “我觉得......白凤林很可能已经被她控制了。” 刘文静当即拿出手机,给同事打了一个电话,“杨文他们正在抓紧时间确认。让她休息一下,有结果了再继续吧。” 赵丽云不知道为什么警察突然中止了审讯,等了一会儿,两个警察也没再回来,只来了另外两个女警,给她发了晚饭和水。饭盒里有一点儿米饭,不多,大概一拳大小,配菜是烧得很差的红烧豆腐,蒜蓉上海青,也炒得很老,还有一小戳青椒炒肉。 另外,警察还给了她一个小面包。 丽云一边吃饭,一边回忆那一晚离开月亮坨之后的事。 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前方是一片黑暗,丽云正红色的嫁衣被光线划割成两半,一半愈发红了,一半更接近黑。她抱着外套,任噼里啪啦的火场声和火中的尖叫声留在身后,一个人走到了村口。 途中,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冯焕菊,她很想知道如果母亲得以见证今夜的火光,会作何感想,她是会觉得欣慰,还是会觉得丽云没有入她所愿,成为一个社会认可的“好女人”,从而失望或者伤心? 坐进面包车的驾驶室时,二宝和赖金福都本能地颤抖了一下。他们也看到了那耀眼的火光,在一片漆黑的山野中,大火扑向天空,黑夜被挖出一个巨大的洞口,他们能体会到困在火里的人此刻的恐惧和绝望。 尤其是赖金福。上一次王家的火已经够大的了,这一次是那一次的数十倍,并且越烧越旺,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不断发出“嗯嗯嗯”的声响,向丽云求饶。 丽云发动汽车,驶离了月亮坨。一路开到了狗鸭子镇附近,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接近四点,她仔细检查了两个人的绳索,然后盖上外套,在驾驶室里休息到清晨。 天蒙蒙亮时,丽云醒了过来,她到后备箱里翻了一阵,拿出来几瓶矿泉水和一大袋开过封的盼盼法式小面包——王伟乡最爱吃这个,车上总是备着。吃饱以后,她拉开车门,拿掉二宝嘴里的臭抹布。 “我问,你答。” 二宝活动了一下嘴巴,“狗日的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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