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这个姓氏她们都不陌生。 距离这座小城约20公里的一座丘陵之上,有一座名为H的硕大古堡,是欧洲赫赫有名的城堡。 方舟本以为这个姓氏早已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但实际上它只是被小心翼翼地隐匿于公众视野之外。 而穆勒,这个在德国最为大众的姓氏,显然只是汉娜的假名。 “汉娜?是你的那个室友汉娜么?她竟然是贵族小姐。人这么随和,一点都看不出来。” 是的,一点都看不出。 或许她并不像自认为的那样了解这位室友。 --- 回到住处已过了晚上11点,公寓内如去时一般死寂。 方舟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和恐慌,拨通了好友杜依的电话。 杜依是她的初、高中同学,为了逃避家里人安排的接连不断的相亲局,大学毕业后她便跑来德国读研,和方舟抱团。 即便是半夜,方舟仍能毫无顾虑地问:“我能去你那儿过夜么?” 杜依没问缘由,直接答应下来,“我开车过去接你。” 杜依的住处离得并不远,走路过去大约就七八分钟。 不过彼时是2017年,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德国接受了近百万的难民,治安受到了不小的挑战。 前不久,在他们这座民风淳朴的小城里也发生了恶性案件。 夜晚独自出行变得不那么安全。 方舟刚收拾好过夜的物品,杜依的车已经到了楼下。 见了面,杜依才开口询问:“出什么事了?” 方舟知道汉娜信奉天主教,教义里似乎有规定,不可夺取人性命,包括自己的。 因此她暂时隐下了部分实情,只说:“汉娜生病住院了,我不敢一个人睡。” 杜依先前在公寓里和汉娜一起吃过两次饭,关系不甚熟稔。她并未多问,载着方舟回了家。 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方舟脑海里不断闪过今日所见的各种情景。 时而冰冷时而柔和的诺亚,路上行色匆匆的陌生男子,浴室里的血红,面色惨白的汉娜…… 半梦半醒间,方舟被一阵手机振动声惊到。 十二点半,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对方迟迟没有出声。 方舟等了片刻,试探地问:“诺亚……?”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方舟打断他的寒暄,“没事,我还没睡。汉娜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剩下半颗悬着的心终于也落了下来。 “抱歉方才走得太急,忘记把你捎上了。” “犯不着为这个道歉。”方舟犹豫了下,又开口问,“你还好吗?” 事后方舟才发觉,方才处于震惊中的诺亚面色惨白,大汗淋漓,神情茫然,感知迟钝。他的状态像极了她之前见过的急性应激障碍发作的病人。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敏锐的直觉告诉方舟,他或许会开诚布公地谈些什么。因此,她也沉默着,耐心地等待。 诺亚终于开口:“我十三岁那年,我的母亲,选择了同样的方式离开。我不知道怎么救她,等救护车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同样的场景,同样是至亲,自然勾起了他少时的回忆,难怪他会那样震惊。 “所以,谢谢你今天救了汉娜,舟。” “很抱歉,舟,方才我没能派上用处,让你一个人处理那些。” 会真情实意地表达感激,又会意识到问题、主动诚恳道歉的男人,真是稀奇。 可惜不是她能够觊望的对象。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如果我有同样的经历,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一定会比你表现得更镇定。” 触及了隐秘的痛苦记忆,方舟替他感到痛心。此刻特别想抱抱他,给他一些安慰。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来陪陪汉娜。” “等她明天出了重症再来吧。到时候我把病房号发给你。早点睡吧,舟。” 挂了电话,方舟依旧思绪翻飞,神经紧绷得睡不着觉。 辗转反侧许久,不得不吞了一粒Zolpidem(安眠),才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一片温暖祥和。 方舟梦见了年少时丢失的那条小狗。 小狗对她相当信任,翻过身,四脚朝天,露出自己最脆弱的、软乎乎的肚子给她摸摸。 第4章 杜依 舟舟她是铁了心不结婚的 翌日早晨,卧室外一阵谈话声将方舟从睡梦中唤醒。 天已大亮,日光透过窗帘的狭小缝隙透进屋里。 方舟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七点零六。 每周四早上七点,杜依都会和国内的母亲通视频电话。 起初杜母放心不下,每天都会来一通电话,在杜依的强烈抗议下,才变成了如今的每周一次。 杜依特意选在这个时间点,也是因为杜母每周四下午一点半,都必须参加单位里的例行周会,雷打不动。 如此一来,留给她训话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小时。 卧室门虚掩着,方舟一面换衣服,一面听着屋外母女二人的对话。 杜母似乎又在不遗余力地给杜依介绍男孩子。 “他是车辆工程师,88年,属龙的,跟你属相很配的。现在外派在柏林……” 杜依立马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回道:“柏林在德国东北角,我住的地方在西南角,我去碰个面还得穿越整个德国,多不方便啊。” “据说男孩子人品很好的,为人很老实,以后能安稳过日子。”杜母被回绝惯了,仍尽心竭力地推荐。 杜依冷笑一声,“除了老实,他就没别的优点值得吹嘘了吗?男的但凡有一分的好都能被夸成一百分。要是他最值得称道的只有老实,那大概率就是没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优点。老实人发起癫来才叫可怕。” “你这小囡……”杜母气得声音颤抖,“德国现在这么不安全,你一个人在外面,总得找个男人照顾你吧?” 实际上,杜依身边断断续续一直有所谓的“男人”,只是他们没有一个重要到让她愿意称之为“男友”,也从未把他们介绍给她家人认识。 “妈,你别成天瞎看那些案件新闻报导。我这儿太平得很。何况我也不是一个人呐,不是还有舟舟吗?” 说曹操,曹操到。杜依看到方舟的身影,脑筋一转,嘿嘿笑道:“妈,要不这样吧?舟舟比我大半岁多,等她先结婚了,你再考虑给我找对象的事,好不好?” 对于好友的“出卖”行为,方舟并不介意,她先前甚至代替杜依去过几次实在推脱不掉的相亲饭局。 方舟走上前,和屏幕中的杜母打招呼。 杜母冲方舟慈祥地笑笑,又凶着面孔冲杜依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舟舟她是铁了心不结婚的。现在的小孩子,怎么一个个都不想结婚呢?” “你自个儿浴火重生了,干嘛老想着把我们往火坑里踹呢?” “你不能因为我的坎坷,就胡乱推测婚姻是坟墓。我和你父亲还是有过愉快时光的……” 杜父杜母早年间离了婚,后来不知如何,又重新复了婚。如今过着互不干涉,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 杜依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了这茬事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那你这个夏天还回来伐?” “哎呀,我还要准备两门考试呐。” 德国大学有不少科目的期末考试都会安排在暑假、寒假的最后几周,好好的假期都过不安生。 “在家里也好复习的呀。你帮舟舟一道回来吧……” “舟舟她要写毕业论文了,很忙的。” 杜母接着又是老生常谈的一番叮嘱唠叨。宝贝女儿远走他乡,实在是放心不下。 每回看到杜依和杜母视频,方舟打心眼儿里羡慕。她的父母在她刚进初中时就离了婚。如今远在加拿大的母亲只会给她定期发问候邮件,另组家庭的父亲则完全不联系她,好像这个女儿压根不存在似的。 杜母清楚方舟的家庭情况,只要她在场,总会连带着问候她。 挂电话前不忘对她叮嘱一句:“依依老是像小孩子一样的,你帮我看好她。” 同样的话,方舟不知听了多少遍,每次她总是笑着回:“好的阿姨,依依老乖了,您放心。” “每个礼拜都要这么来一回,烦死了。”杜依挂了电话就嘟着嘴抱怨,语气却带着些许撒娇的味道。 杜依家境富裕,一人独享一套单身公寓,无人打扰。 二人分坐餐桌两头吃着早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 “听说你们专业的林淼退学回国了?” “嗯,她都已经修完一半的学分了,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也不算可惜吧,应该算及时止损。她在这儿已经耗了四年了,每次一到冬天就自can,陆陆续续进出医院好几次了。放弃对她来说还真不一定是坏事。” 网上有个评论德国留学的搞笑段子:不要害怕在德国留学的三年,因为这五年将成为你人生中最有意义的十年。 事实确实如此。德国大学课程艰难,德语又难学,大部分教授要求很严苛,毕业门槛极高。求学期间,罹患抑郁、焦虑症的留学生不计其数,能按时毕业的只有极少数。 漫长的冬季尤其难熬。本就昼短夜长,太阳公公还极为吝啬,常常一连数日都不见它露面。 在杜依来图宾根的第一年,方舟就及时送了她过冬防抑郁三件套:维生素D补剂,鱼油,安神草药茶。 虽然选择了读研,杜依实际上是一枚无可救药的学渣,两年书念下来,并没能修到多少学分,毕业遥遥无期。 虽然她在学业上磕磕绊绊,可家传的做生意挣钱的天赋满点。 杜依打小熟知各类奢牌,刚巧距离图宾根不到半小时的地方就有一座德国最大的奥特莱斯打折村。她顺理成章地做起了代购生意,事业蒸蒸日上。 方舟的手机振动。 【四楼VIP病区9号病房】 方舟放下筷子,“我得去探望下汉娜。” “我送你去吧。” “我自个儿去就成。你下周四不还有场考试吗?临时的佛脚赶紧抱起来。” “哎,挂了就挂了吧,课听得雨里雾里的,也不是一个礼拜的功夫就能补救得回来的。反正已经有两门挂了,怎么着都不可能按时毕业了。” 方舟对杜依心怀愧疚,如果不是想来陪她,以杜依的家庭条件,她可能会去往更好毕业的英美澳加留学,而不是来德国这个天坑。 “你那专业,再多挂一门可你就得被迫转专业了,到时候学生签可能会有麻烦。还是认真对待吧,别回头又被你妈念叨。” 虽是同龄人,方舟天生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气质,杜依总把她当成姐姐。虽然她平时总爱和自己母亲唱反调,但方舟的话她总是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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