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跳下床随便洗了把脸,换好T恤短裤,披件薄外套就出了门,刚走出几步她又折了回去,把脖子上的玉观音摘下来,放进了柜子里。 出租车停在校门口,许安繁从降下一半的车窗里看见了岳照的脸。 她坐进后座,岳照主动挽住了她的胳膊,问她想吃什么。 许安繁觉得岳照今天有种说不出的热情,就像高一的时候被她听到问别人她们谁的作文写得比较好,在那之后表现出来的热情一样。 不过她没说什么,只道:“都行,你定吧。” 岳照说了市中心一家商场的名字,司机便往那个方向开过去。 正是就餐高峰,每家餐厅都排队,许安繁和岳照拿了号,前面还有十几桌,许安繁提议先去逛逛再回来。 她们进了一家饰品店,岳照在放戒指的区域前流连,许安繁走过去,岳照说:“这些都没有我……我给你看的那张图片好看。” 许安繁“唔”了声,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岳照为什么对那张图片格外情有独钟。 她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只白色抓夹,对着墙上的镜子比了比,问岳照怎么样。 “挺适合你的。”岳照说。 许安繁又把她拉过来要给她试,岳照看了眼镜子,随即就收回了目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好胖。” 许安繁想说什么,只是岳照不再抬头了,自顾自地接着看那些戒指。 她把话咽回去,摆弄了两下手里的发夹:“这个跟我哥哥女朋友用的那个差不多。” “……谁?”岳照好似没理解她的话。 许安繁想起自己没有跟岳照分享过这桩八卦:“忘了跟你说,我哥谈了个女朋友,他公司的,我哥都没透露给我,是上次我坐他车,在他车上看到女生用的发夹,他才承认,到现在应该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岳照张了张嘴,大概是因为跟许知钦不太熟,想评论也无从下口,最后说的是:“怎么会。” 许安繁说:“你也觉得突然对吧,不过我哥好像谈恋爱一直就不声不响的,我怕他不自在,从来也没过问。” 她说完打了个哈欠,放下那只发夹,换了个别的颜色:“还是不买这个了,免得我哥看见不自在。” “你昨天没睡好吗,一直哈欠连天的。”岳照问。 许安繁捂在嘴上的手顿了顿。 她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告诉岳照自己跟庄启出去旅行的事情,思虑再三,还是说了实话:“我们学校这几天放假,庄启带我出去玩了。” 许安繁把庄启的名字念得很轻,说完就去观察岳照的表情。 岳照似乎在出神,过了好半天才像刚反应过来一样说:“你们出去玩了。” 语气勉强,几乎可以称得上强颜欢笑。 许安繁的心脏变得有些沉。 她觉得自己和岳照应该都在保守一个不想让对方了解的秘密,在心里的重量与日俱增,转圜的余地越来越少。 她转移了话题,不再提庄启,转而问起岳照这周在学校的生活。 岳照答得心不在焉,断断续续地说觉得自己跟同桌冉臻的关系变近了,以前还以为对方是严肃寡言的学霸,原来也会在晚自习跟她传纸条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许安繁敏感地发现她们之间的气氛不像她刚上车时那样好了,直到去吃饭的时候,岳照也没有再表现得跟她那么亲近。花了许久才排到的座位,只吃了很短的时间,岳照就说饱了。 见面潦草结束,许安繁和岳照坐车回去,路上或许是各怀心事,话都没讲几句。 车停在七中门口,岳照打开车门,许安繁说照照拜拜,外面的风吹到她们的脸上和手上。 “拜拜。”岳照回头笑了下。 昏黄的内灯照亮她的眼睛、鼻子和皮肤上淡淡的红斑。 车门关上,出租车重新发动,夜色朦胧,岳照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 那时许安繁还不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她。 第30章 无夏 “试问从前谁误我。” 回学校以后许安繁还是困, 爬上床又迷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晚了,才半梦不醒地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 手机上多了一个未接来电。 是岳照的。 她边擦头发边准备拨回去, 对方改成了发消息。 岳照:“安繁, 可以给我庄启学长的号码吗?” 许安繁擦头发的手一下子不动了。 湿意顺着毛巾的孔隙钻到了她手上。 她很想问岳照要庄启的号码做什么,但又清楚对方不会把实话告诉自己。 岳照仿佛怕她不答应,又接二连三地发来解释。 岳照:“你们快要在一起了吧。” 岳照:“我提前留一下他的联系方式, 要是哪天找不到你还可以问问他。” 看着岳照笨拙地找着理由, 许安繁抿了抿唇, 淡淡的酸涩缓慢升起,像洗澡时产生的水雾一样笼罩了她。 其实无论岳照跟她要什么,只要她有, 都不会不给。 许安繁一直是这样坚定地以为着的,但此时此刻,她却那么分明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迟疑和不情愿。 过了很久, 她还是把庄启的号码发了过去。 时差还没完全倒好,夜里许安繁睡得很沉, 第二天起床是新的一周,她去上课、吃饭,回许知钦关心她的消息, 很规律地过着日常生活。 直到岳照用一张照片打破了她的平静。 在几天以后第二次去警局时,许安繁向警官沈执展示过这张照片, 发送时间是晚上十点十四分, 岳照晚自习放学后的第三十四分钟。 照片里的人是庄启。 他站在岳照对面,两个人像是正待在某栋楼的天台上,楼体在装修, 到处是碎砖破瓦,还有蒙着绿色安全网的脚手架。 照片看起来是趁庄启不注意的时候偷拍的,他低头看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五官,在黑夜里显得很深刻。 是岳照主动发的,许安繁觉得自己有追问的权利。 何况她是真的诧异。 她打字问:“照照,你找他什么事?” 岳照并不回复,许安繁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对方新的留言。 她又给庄启发了消息:“你现在跟照照在一起吗?” 庄启同样没回。 过了十一点,两个人的对话框都毫无动静。 许安繁先给岳照打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又给庄启打过去,电话线是通的,可他一直没有接,连线音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发出无人接听的提示。 隔天许安繁才收到庄启的回应。 庄启:“昨天在忙。” 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 许安繁还想再问,但已经从庄启的态度中看出,他什么也不会告诉自己。 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像一夜之间,一切事情都变得不对了。 这样的纠结没持续太久,又过了一天,她中午下课在食堂吃饭,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显示了一个本市的座机号码。 许安繁接起来,食堂太嘈杂,对方说的第一句话她没听清,只听到是什么市公安局,她请那人再重复一遍,电话那端的嗓音顿了顿,然后一字一顿道:“我是北市公安局的刑侦支队副队长沈执,你的朋友岳照已于昨天中午确认身亡,麻烦你尽快来一趟市局接受询问。” 一瞬间世界仿佛被抽成真空。 许安繁的腿都软了,喉咙像被谁扼住,五脏六腑都收紧,呼吸也变得很艰难。 怎么会。 岳照怎么会。 沈执没听到她的声音,问她是否还在听。 许安繁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她不再有吃饭的胃口,挂断电话,直接端着盘子起了身,途中险些撞到一个男生,她好不容易稳住,匆匆忙忙说了句抱歉,就绕开他接着往前走,他在身后很担心地叫她名字,许安繁恍惚间意识到那好像是盛杨,然而她已经没有心情跟他说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S大打车去市局要半个钟头,许安繁呆滞地坐在后座,前排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关心道:“姑娘,你嘴都发白了,身体不舒服吗?” 许安繁慢半拍才机械地回道:“谢谢您,我没事。” 车到市局,许安繁扫码付了钱,司机问她要不要发票她也没空回答,下车轻撞上车门,就三步并作两步地顶着烈日跑了过去。 门卫让她登记,然后放她进门。 在一楼大厅,引导员听她说是沈警官叫来的,带她去了二楼的询问室。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沈执。 二零一八年,沈执三十九岁,破获过多起重案大案,是市局公认最有前途的警官。 沈执听到开门声响,朝她投来锐利的一瞥,视线在她背着的书包上一扫而过:“许安繁吗,坐。” 许安繁在他对面坐下,沈执熟练地打开执法记录仪,对着电脑说:“跟你确认一下死者身份,岳照,一九九九年生,十九周岁,生前是北市七中高三在读学生,患有系统性红斑狼疮,是吧。” 许安繁颤抖着嘴唇说“是”,又问:“您能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吗?” 沈执干脆利落道:“坠楼,自杀他杀目前还存疑。” 他按了几下键盘:“你跟岳照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小时候是邻居,学校也一直在一起,我刚上小学的时候一开始是我哥哥送我去,后来有一天她叫住我,说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走。” 许安繁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询问时说起这些琐事,但沈执并没有打断她,她就继续说了下去:“然后我就跟她成了朋友,关系越来越好,她那时候古灵精怪的,主意特别多,能找到很多好玩的地方,每次都会问我去不去……” 岳照就像她从少年期到青春期的坐标,记录着她所有的成长轨迹,她相信自己对岳照来说也是一样。 虽然之前对两个人也许会分道扬镳有预感,但她没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 沈执听的时候未置一词,中途喝了口桌上的杯装咖啡,在她讲完之后问:“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那次岳照表现出异常了吗,有没有轻生的念头?” 许安繁控制着情绪,对他的问题一一作答:“是上周周末,我们去商场吃了顿饭,我没觉得她有想不开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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