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博士毕业的时候,黎烟尚是初中生。 她还记得那天放学,她被同班同学的家长堵在学校门口指着鼻子骂,她像刺猬一般反击,虽小小年纪,却完全不落下风。 那天黎烟觉得自己赢了,但是当小姨出现在面前,将她搂进怀里说“对不起“的时候,黎烟红着眼,脆弱得像一只猫。 明明是那个男同学偷偷将情书塞进黎烟的书包,她却要承受谩骂。 所有委屈被小姨拥在怀里,一点点捂化,岛屿周围的水终于一点点退去,她也差一点点就要离岛。 船鸣笛,靠岸,思绪归位。 现实却是,她的雨季漫无边际,从来只会变本加厉的将她淹没。 归程时,装骨灰的瓶子最初是由孟斯奕拿着的。 男人站在她来时站的那片栏杆旁,面朝江。 她主动走上前之前,叶明州警示地拉住她:“黎烟,你想做什么?” 她没理,只挣脱叶明州扣在她小臂上的手,朝原本的目标继续行进。 “孟叔叔,可以让我拿一会吗?”她的眼神不掺杂质,看似真诚。 可当黎烟伸手要拿的时候,孟斯奕却将手往后一收。 他侧站着,低眸望了一眼手中瓷瓶,有些依依不舍的意味:“黎烟,我不拦着你,但要顾及一下你阿婆,老人不能一点念想都没有。” 她不意外孟斯奕猜到自己想干嘛。 “好。”黎烟答应了。 接过的那一瞬,黎烟的手是抖的,男人宽大的手稳住了瓷瓶。 她强迫自己镇定,打开了瓷瓶的盖子,手伸进去,而后骨灰在风中盘旋,落入江河,流往一个叫做“天涯海角”的地方。 望着阿婆踉跄而来的样子,黎烟笑着对孟斯奕说:“孟叔叔你信不信,今天之后,我连表面上的家都要没了。” 孟斯奕声音很低:“不会的。” 黎烟觉得他什么都不懂,独自转过身,迎接阿婆扑面而来的那一巴掌。 老人颤抖地抢过那瓶不完整的骨灰,恶狠狠望向黎烟。 黎烟却故作不在意地笑,说的话也像是狼心狗肺:“阿婆,您放心,我不跟您抢,这最后一把就是留给您的。” “黎烟你疯了吧?”黎雨推了她一下,挺用力的,若不是孟斯奕手掌撑了一把她的后背,黎烟觉得自己也会卷入江河。 阿婆紧紧抱着瓷瓶,老泪纵横:“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拦着你妈把你打掉。” 多伤人的话,黎烟却硬是做到毫无波澜地答话:“我也替您后悔,可惜没后悔药卖。” 老人被气的心绞痛,孟斯奕将黎烟往后拉了拉,“今天这事,怪不得黎烟。” “嫣嫣生前有两桩遗愿,其中一个就是将她的骨灰撒在烟州江里。” 老人愣了愣,沉默半天又问:“另一桩呢?” “另一桩……”孟斯奕转眸,风吹起大衣的衣角,他看向身后的少女,少女乌黑的眼睛同样看向他。 “嫣嫣拜托我,把黎烟转到北城的学校去,由我亲自管教,直到她大学毕业。” 风停了一瞬。 黎烟终于明白平安夜小姨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的是——“小烟,我绝对不会让你无处可依。”
第3章 新世界深情是一桩悲剧 寒假开始之前,孟斯奕让人为她办好了所有的手续。 那位姓陈的助理告诉黎烟,期末考一结束就会来接她,行李收拾些冬天日常的衣物就行,其他到北城重新买。 黎烟听完,大咧咧问道:“孟叔叔这是要将我当女儿养?” 小陈笑笑,没回答,转而将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孟先生的私人号码,有要紧事可以直接联系他。” 黎烟将名片揣进兜,拒绝了小陈捎她一段的提议,踩着道路上的枯叶独自往家里走,有一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 家中自然不会有人反对孟斯奕将她带走,那天在船上,阿婆甚至说:“既然你答应带走她,那就别让她再回来,逢年过节也不必,家里没人想看见她。” 冬日的梧桐树透着股凋零感,她仰头望的时候左肩被拍了一下。 叶明州把一杯热豆浆放在黎烟手心,与她并肩走。 “要去北城了?” 她笑笑:“是啊,烟州城太小,容不下我。” “还回来吗?” “当然,清明得给小姨扫墓啊。” 叶明州点点头,郑重其事的:“黎烟,我知道你嫌我婆婆妈妈,但我还是要说,到了那你要好好学习,乖巧懂事一些,尽量做个世俗眼中的好女孩,这样路会平坦好走些,毕竟没人会像你小姨一样容忍你的嚣张胡闹。还有要保暖,时常备着药,如果不开心记得联系我,等我一年,我就去北城找你。” 少年的真挚透着可笑,但黎烟还是红了眼。 她觉得一定是因为风太大。 “叶明州,我后天一早离开,你别来送。” “好。” - 黎烟没想到孟斯奕会亲自来接她。 她拖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从黎家大院走出来,长卷发在身后摇摆,身后没有送别的人,小小一个身躯,迈出的步子却生出几分阡陌纵横的迷茫来。 孟斯奕仍记得那日在轮渡上,她说自己没有家时眼中的孤立无援与故作逞强,那一刻,他明白了黎嫣嫣为什么要将这个孩子托付给自己。 黎烟有一副坚硬的壳子,坚硬之下,却是一口幽深的井。 她需要有人拉她一把,否则总有一天,她会悄无声息的溺死在里面。 毫无疑问,黎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充当那个角色。 小陈为她开门,黎烟坐进去,跟孟斯奕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好,而是:“孟叔叔,你不用把我养到大学毕业,我们非亲非故,您管我到成年就算您大发善心。” 明年九 月,黎烟就满十八。 他饶有兴致地反问她:“那么成年之后,你准备怎么活?” “北城那么大,总有打工的地方吧。” 孟斯奕不置可否,朝车内视镜使了个眼色,小陈遂将副驾上的东西递给黎烟。 清冽的香气随着花束移动飘散,小陈递来的,是一束用浅紫色纱纸包裹的缅栀,圣洁至净白。 为了油纸伞上的绘花尽可能生动真实,黎家人都是啃着《花草图鉴》长大的,黎烟自然懂缅栀的花语—— 新生与希望。 她捧着花,露出不解:“孟叔叔当真要对我负责到底?” 孟斯奕:“我给贤礼高中捐一栋楼,可不是为了让你日后成为打工妹的。” 黎烟被惊到:“孟叔叔,我还不起。” “不是所有馈赠都需要偿还。” “可我会不安。” “如果你觉得不安,”他转头与她对视,木质香调与缅栀花香混在一起,“那就考进北城大学,考进去,就算你还了。” 烟州到北城,车程近六小时。 黎烟以为孟斯奕所谓的“负责”顶到天是衣食无忧、容身之处、塞满名牌的衣柜、无微不至的保姆,而现实是,他将她直接带回了孟家。 门口戒备森严,保安看清车牌后立刻开门,宾利缓缓驶入孟家院子。 孟宅四周种满了绿植,院子里安装了专门的灌溉系统,整座院子任意一角都是风景,角落那架秋千椅斜对着花圃,再歪一寸都失掉氛围。 茂盛的香樟静静伫立在院角,挑高的门庭有几分肃穆,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晃人眼睛,踩在院中草坪的那一秒,黎烟想到一本书名——《美丽新世界》。 眼前的房子,像是虚幻的乌托邦。 而面对这么一个地方,孟斯奕却告诉她:“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小陈帮她拿行李,进门之前,孟斯奕叮嘱她:“等会进去见到老爷子记得叫人,家里今天除了老爷子应该只有我妹妹孟颖和我侄女孟晚晚,孟颖和你一样大,孟晚晚六岁,你放轻松,她们很好相处。” 黎烟点点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孟斯奕觉得好笑:“拿出你和别人干架的气势,没人敢轻视你。” 黎烟倒是直白:“我现在寄人篱下,总得收敛点吧。” “还挺有自知之明,”孟斯奕按响门铃,“但你是我带来的,就算狐假虎威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黎烟脑子里却想到了狐假虎威的一个近义词,叫做“狗仗人势”。 来开门的是孟家的保姆:“先生您回来了。” “老爷子呢?” “正在里面等你们。” 宋姨接过他们的外套,拿出一双新拖鞋放在黎烟脚边,是简易的条纹款式,黎烟低声道了声“谢谢”。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饿死了!”这个说话充满感叹号的女孩就是孟斯奕的妹妹孟颖。 见到黎烟,孟颖十分自来熟地上前挽上她的手臂,盯着黎烟的脸问:“你就是我们家的新成员?单看颜值还挺像我们家人的。” 黎烟笑笑。 孟颖将她带到餐桌前落座,黎烟朝着上座的老人颔了颔首:“太爷爷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黎烟。” 老爷子不苟言笑,只点点头,嘱咐她:“来了就安心住下。” “太爷爷什么时候吃饭啊,我好饿!”孟晚晚坐在儿童专用椅上,早已对盘子里的菜动了心思。 老爷子十分懂孟晚晚,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在小孩的碗里,难得露出几分柔情:“开饭。” 似是看出她有几分不自然,孟颖也夹一筷子菜给黎烟,笑问:“黎烟,从刚刚开始我就想问,你用的什么牌子护发产品,发质这么好?” 黎烟吃了口青菜,答:“海飞丝。” 孟颖大呼没有天理,自己各种名贵的护发素、精油往头上抹,头发仍是细软塌还一把把掉。 老爷子看不得孙女成天咋咋呼呼的样子,白了孟颖一眼:“大呼小叫什么?少熬几个夜比什么都有用。” 孟颖瞥了眼孟斯奕茂密的头发,问:“大哥,你晚上一般几点睡。” “两三点吧。” 孟颖:…… 基因真是个玄乎的东西。 拜孟颖所赐,一顿饭吃的还算轻松。 饭后,小陈帮黎烟把行李搬上了二楼,木质的楼梯上铺了层厚厚的地毯,即便是高跟鞋走在上面大概也寂静无声。 黎烟的房间朝南,壁纸是浅淡的绿色,和落地窗外那棵香樟交相辉映。 床头悬挂了一幅油墨画,画的是清晨的雨雾,叫黎影想到宫崎骏笔下茂密的森林。 看得出来,这个房间是特地为她准备过的,因为床头柜上还放着仇英的《桃花源图》,《翘色斑斓中国画二十一种中型鸟的画法》,限量的《山海图》,齐白石的《草间偷活》等等。 从新手入门,到进阶难度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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