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想替她抹去,可身侧僵硬的手指又好像在不断提醒着他,刚刚她的拒绝。 于是手指紧抠掌心,最后只化作了声不知是讥是嘲的重复: “……酒后乱/性。” 乌黑的眸没有一点光亮,他缓慢抬睫,听不出情绪,只是陈述般:“所以你只想跟我当炮/友。” 女孩藏在袖间的手紧攥,却还是紧咬着牙关吐字t: “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不是事实吗?” 他像是毫无波澜般地扯扯唇,“可以上床,但不确认关系,这不是炮/友吗?” “还是你想我说得更文雅一点。” “‘床伴’,”他看着她,自嘲般勾唇,“这样说会让你舒服一点吗?” “……” 又是一段极长的寂静与沉默。 等得梁京云几乎想扒开她的胸腔看看里面有没有心。 鸦羽般的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她脸色苍白地垂着睫。 半晌,才抬起眸,轻着嗓,问: “这样不好吗?” 就维持现状,不要想不要问,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说开? 这几分钟太短又太漫长,她脑海闪过太多念头和画面,最后却觉得,这已经是当下最合适他们的关系。 这是既不让她存在太过负罪感,又不会有过多压力的选择。 那天回到沂宁,在酒吧里看见的辛澄的身影,就像一根挑不掉的刺扎在她心口。 如果说知晓父母的离婚,是磨灭了她对永恒不变爱情的幻想,那那日辛澄字字戳心的话,就是从背后袭来的一根棍,敲碎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那点坚持。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一切影响都会渐渐消散的。 记忆会随时间淡化,淤痕会有褪去的时刻,伤口也能逐渐愈合。 可事实却是,她光是看见辛澄这个人,不愿回想的记忆就再度席卷而来。 伤口又开始冒脓,那些留在她心底的伤痕,好像只是被时间笼上了一层沙。 她的几句话就像一阵风。 吹去覆在表面的尘土,就能看见看似弥合的创口之下,鲜血淋漓的、从未痊愈的伤口。 她撑不下去了。 她没办法再这样若无其事下去。 爱太需要强大的意志力和冲破万难的勇气了。 可她没有。 就算她能说服自己忽视那些过去,她也无法保证她跟梁京云有未来。 或许是初恋,或许是梁京云留给过她太多美好的回忆。 她不想她和梁京云最后的结局跟苏女士和夏先生一样。 不想在一块生活了十几二十年,在该已经彻底习惯对方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的时候,接受两人终究会分开的事实。 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在注入了全部的真心与爱后被抛弃,不如在此刻就割断这段关系。 她就这样自私地丢下了梁京云。 和梁京云分手后,她就想,她不会再进入第二段感情了。 她就不适合谈恋爱。 她承受不住当下炽热的爱意会在时间的沙漏里渐渐冷却的事实。 她也接受不了感情中一定会出现的落差。 如果没有和梁京云重逢,她想,她连这些摇摆挣扎也不会有。 她从前以为被爱是世界上最容易也最理所当然的事。 人生来就在被爱。如果不被爱,是不会降临到这个世上的,所以也不会有人得不到爱。 直到那些本该是绝对恒久的爱意被分散,被收回,再被转移。 她才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没有人会无条件给谁爱。 哪怕是父母给予的爱,都是基于血缘。而最残忍的是,就算流着相同的血液,爱也依旧会一点点变少、消散。 除此以外的一切关系更是如此。 她能靠外貌、语言和行动短暂吸引一个人,却无法让人就此给她无限的爱。 爱能随时被收放。 交付爱意的人拥有绝对的权利收回他们投注在任何人身上的爱。 ——爱是世界上唯一一件只能被迫感知,却不可操控的东西。 接受“被爱”,是一种交付主动权的决定。 她不想自己处在被爱的弱势里。 不谈感情,不谈爱,就这样,趁着两个人或许还对彼此有欲/望,走一步看一步,不好吗? 就算不从她的视角看,站在梁京云的角度,这也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吧? 没有男人能接受无性的爱情,柏拉图式的恋爱太少了,最起码她所见过的男人无一不是见色起意。 她现在直接满足他的生理需求,这难道不是对两个人都好的选择吗? 怎么会有男人接受不了不用负责的性关系? 夏云端轻颤着耷下濡湿的睫,唇被咬得泛白,手指紧蜷,好看的眉眼是自己都不曾意识的轻蹙,似是有多少茫然和困决。 “……” ——这样不好吗? 她轻飘飘的声音让他遽然攥青了身侧的手指。 梁京云直勾勾盯着她,声音几乎是从喉底挤出来的,又哑又涩: “所以,跟一个不打算确认关系的男人上床,对你来说是一件那么容易突破的事吗?” “……” 他的声音并不尖锐,只是沉哑,却刺耳至极。 好像隐隐从他的话里觉察了什么,夏云端呼吸顿滞。 “你可以这么轻易地跟一个,” 他一顿,似是自嘲般地笑了下,才挣扎至极地将那个他一直不愿接受的词语说出来,“跟一个不爱的人上床。” “我不可以,”他说得很慢,“我做不到。” 暧昧确实让人上瘾。 可他没办法一直暧昧。 “我没法只享受暧昧,也没法永远这么自欺欺人下去。” 挺直的脊背不堪重负地弓起,他精疲力竭地开口,凌厉的喉结滑动,声音分明压着沉郁,像是最后不甘的祈问。 “你真的,一次都没再心动过吗?” 重逢以来这几个月一点一滴的相处, 你真的一点都没再心动过, 真的一次,都没想过要复合吗? 他紧紧盯着她,垂落的手指死攥成拳,眼尾都似乎泛上了些红,向来挺拔如松的脊背如同被千斤重压着,只有漆黑的眼里透出一丝希冀和孤胆。 像是…… 只要她露出一点破绽,他都会义无反顾。 心脏仿佛骤然从高空坠落,空悬一瞬后又是一阵痉挛,缺氧的窒息感从嗓底绵延至胸腔,叫她眼眶毫无预兆地发烫发热。 明明理智已经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心底却好像还有什么情绪在鼓胀攒动着要冲破嗓眼。 她真的。 一次都没再心动过吗? 发紧的喉头赫然涌上涩意。 猝然咬破的唇顺着齿间洇淌出血迹。 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做不到对着面前这个人,对着他比窗外夜色还孤寂的这双黑眸,说她一点都没心动过。 超市里替她挡下的那一刀; 医院天台抓紧她的那只手; 商场里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替她教训恶人,给她上药,为她做饭。 混乱直播间里的出头,刚刚情绪崩溃时的拥抱。 他似乎总能在她危险时及时出现,一次又一次地救她于水火之中。 一桩桩一幕幕闪回眼前,好像不知不觉间,她的生活已经完完全全充斥着他的身影。 她又怎么能自欺欺人地说,在这么多个瞬间,她心绪没有一点起伏和波澜,没有一点动心过? 思绪深陷进回忆的漩涡,连咬破了唇的刺疼都像觉察不到,只有生理性轻拧起的眉让她看起来有一丝反应。 她没发觉,在自己陷入沉寂的分分秒秒下,身前男人眼底忽掠过的光亮。 血迹从唇角蜿蜒而下,她茫茫垂睫,下一秒,温热的指腹拭过她的唇。 夏云端一时怔愣,旋即知觉了什么般仓促抬眼,冷不防对上一张放大的清隽的脸。 她错愕着颤了下瞳孔,本能想后退避开他,却被那人揽着腰重新捞回了身前。 女孩眸底闪过一丝惶乱,伸手就要推他,可抬眼的瞬间,却陡然撞进他没能掩藏住的骤亮的瞳仁。 混乱的大脑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仿佛从他这一眼看出了什么,后知后觉有一道无法明说的门关就要失守,她呼吸也急促起来,双手用力地抵上他胸膛。 “是,我不喜欢你,我就是拿你当工具!” 声音比砰乱的心还慌促,她急不择言,又咬上刚刚的破口,唇口疼得麻木都没垂手,“你松——” “我不会再信你了夏云端。” 低哑的声线沉沉在耳畔响起,她推阻的动作一僵,都还没来得及抬眼,那人便将她重新紧抱在了怀中。 “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散,却清清楚楚地钻进她的耳道,“你的沉默就是答案。” 夏云端挣扎的动作被他这声彻底定住,手指僵硬着渐失力度之时,又听见他哑着嗓出声: “你又想和那天一样说难听的话骗我,赶我走。” “我不会上当第二次了。” 头顶渐渐压下些许重量,像是他轻贴上来的下巴,温热渐渐向四处蔓延,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就在她耳畔一下下鲜活生动地跳着,他沉缓的声音也随心跳一同响起。 “你总想什么都自己扛,但我做不到让你独自面对这些。” 曲起的指背精t准无误地揩过她眼尾的热意。 “我知道有些路只能你一个人走出来,我也没有打算替你走完这段路。” 他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走会迷路。” “我想有个人能陪在你身边和你一块,可是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她咬破的唇角还在漫着血迹,他盯了许久,还是垂下头,轻轻贴上去。 小心翼翼地替她舔舐掉伤口的血迹,他又离开,垂下漆沉的眸,虔心而赤忱地看着她。 “所以,你能不能,不推开我?”
第69章 嘴硬好像她是他多么轻怜重惜的珍宝 69 他的吻虔诚地、轻颤着落在她的唇角。 他的声音沉哑地、恳切地响在耳畔。 像是要融于夜色的那双黑眸如此珍重地看着她。 好像她是他多么轻怜重惜的珍宝。 夏云端没想哭。 可她压不下眼眶和鼻尖涌上来的酸涩。 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像是心脏最空荡最空虚的那部分被人一点一点、以最温柔最珍视的姿态填满。 都说“人在创伤模式里其实是看不见别人的”。 她竖起了一道自以为是防御的墙,将自己封锁在一个密闭空间内,而一切情绪都像无声的风暴,渐渐席卷成一个巨大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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