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并不知道她想等的究竟是什么,只以为她还想再打拼几年,不自觉怜爱地劝她不要太辛苦。 那本来是个很平常的新年。 可除夕夜之后,孟见清的手机号突然打不通,接连一个星期他的电话都处在忙线中,回应过来的永远是一片无人接听的忙音。 沈宴宁开始疯狂登陆各种社交软件,甚至打开了常年不用的脸书推特,给赵西和发去消息,但无一例外,最后收到的回复是孟见清失联了。 同一时间,新闻广播上曝出一起大型贪污案件,涉案人员从政府官员到金融企业,大大小小总共贪污了30亿余元,其数目之庞大令人触目惊心。 这个案子一度冲上了外网热榜,一时间,所有人都在义愤填膺地讨伐这些贪墨的官员。 沈宴宁在这篇报道里看到了孟见川的名字,她不知道这会不会牵连到孟见清,问人无果的情况下只好跑去问席政。 席政对这个案子的情况知悉不多,托人多方打听才了解到一些。他告诉沈宴宁,孟家虽然牵扯进了贪污案,但影响不大,只不过出事的人是在孟见川管辖的范围内,如此一来,算是折断了他在京中的一部分势力。 至于孟见清,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但席政最后在电话里透露给她一个消息说案子曝出前,孟见清曾频繁出入监察委。 她说不出那一刻的情绪是如何地五味杂陈,只是三个月后,她再次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对面电话接通响起的第一声时,她终于忍不住含着哭腔,斥问:“你疯了吗?你父亲知道你这样做吗?” 那头沉默半晌,忽而一笑:“不发一次疯的话,我这辈子都接不到你这个电话了。” 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知道他此刻应当是安全的。 孟见清让她再等等,他的护照被扣在孟长沛那儿,等时局稳定了他就自由了。 他褪去一身繁华锦绣,终于换来不再被家族支配的自由。 那是他们相识的第六年,六年的时间总算给这份感情打上了一个死结。 * 春尽夏来,长风沛雨,时隔整整一年,沈宴宁再一次见到孟见清。 那天是日内瓦的亚洲文化节,她被同事撺掇着前去观礼,当天的主题是亚洲婚俗文化,她在同事的鼓动下穿了一件饱和度较低的红色马面裙,坐下时裙褶层次分明,金丝勾勒出龙和花卉的元素,龙游之处,花开锦簇,俨然像个待嫁的新娘。 节日礼上人山人海,再回头时同事不慎与她走散。 沈宴宁怔愣之际,手中突然被人塞入一张小纸条,那上面用英文写了一串地址。 看着上面熟悉的笔迹,她呼吸一滞,抬头在熙攘人群中遍寻一圈未果后,立马拨开层层人群往外走。 她跟着地图一路往反方向走去,每往前走一步,心就不受控制地抖一下,然后越走越快。途中偶尔撞到人也浑然不觉,走出几步后才无意识地回一句对不起。 等走到目的地时,纸条上的字迹被她捏抓得已然有些模糊。 那应当是一处住宅,三面绕山,一面围湖。沈宴宁站在门口,紧张得不敢呼吸,薄薄的衬衫晕出一层汗迹,抬起的手伸起又落下,如此反复,终于轻轻按下了门铃。 入户是一个庭院,种满了各种各样她认不出名字的花卉,再往前走两步,推开一道小门,眼前是一整片碧蓝的湖水,可她来不及欣赏这美丽的令人失语的景色。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个背朝着她的男人身上,看着他缓缓转过身,微笑着朝她一步步走来,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这样的拥抱实在是暌违太久,沈宴宁感受着他身上熟稔又陌生的沉香,觉得自己眼皮发烫,好似在灼烧。 太不真实了,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她几乎不敢抬头,害怕这是一场虚幻的梦。 可孟见清拍打着她的背,轻声说:“阿宁,我没有食言。” 好像直到这一刻,沈宴宁才彻底反应过来,迟钝地抬起手,轻轻回搂着他的腰,声音哽咽:“孟见清,我等你很久了。” “我知道。”孟见清埋头在她的颈间轻嗅了一会儿,下一秒,肩膀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沈宴宁再次愣住。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男人会为她而哭泣。 仅仅是因为一场重逢。 佛说,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她牵起他的手,柔声道:“你别哭啊孟见清,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六年后的夏天,这个周身烟火气淡薄的男人,在茫茫人海中,不辞万里,自山海远赴而来,赠她一场得偿所愿的圆满。 命运在此刻终于完成了它所有使命,它叫人明白—— 勇敢者的爱可以移山倒海。
第68章 番外 我叫孟维禹, 这是母亲给我取的名,取自汉语“信彼南山,维禹甸之”, 希望我永远不惧风雨,一往直前。 我母亲并不是我阿公阿婆的亲生孩子。她是在战乱中跟着难民从叙利亚逃到瑞士,偶然间才被他们收养了。阿公阿婆只有我母亲一个孩子, 虽然不是亲生, 但也倾注了所有的爱,将她培养成一位优秀的无国界医生。 母亲告诉我他们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尤其是阿婆,她虽然看上去总是安安静静地不说话, 但心底藏着一颗非常柔软的心。 我那时下, 很多东西都不懂,只觉得我的阿婆, 她大概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严厉的阿婆。她对家里的每个人都很凶,所以我小的时候特别怕她。可是每回母亲做了甜品都让我送去, 天知道,我那个时候心里有多害怕, 我连端盘子的手都是抖的。 每每这种时候,阿公就会像个救星一样出现,救我出水深火热之中。 咳咳......中文应该是这么说的。 登登登,下面将隆重请出我的阿公——孟见清先生。 我的阿公, 他绝对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好的阿公。他从来都不凶我,虽然他腿脚不好, 但每次放学都是他来接我, 还会在回家的路上给我买一根街边的棉花糖。 另外我的阿公还很帅哦。 总之,别的小朋友都很羡慕我有这样一个阿公。 阿公买的棉花糖可甜了, 可我从来都没有完整地吃掉过一个,因为每次都会被阿婆抓到。 阿婆不让我吃糖,说是会蛀牙,影响牙齿健康。 但是我身边的小朋友每天都吃也没有蛀牙呀。 我很不服气,壮着胆子第一次反抗她。 她一句话都没说,甚至都没有生气,就只是轻飘飘地看了眼阿公,然后阿公就会立马拿走我的棉花糖,非常严肃地告诫我下次不许再买了。接着又换上笑脸,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支黄玫瑰,讨好着喊“阿宁——” 每每这种时候,我都只能气得在原地跺脚,觉得阿公坏透了。不,是所有大人都坏透了...... 当然了,我也很疑惑阿公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买的花,明明一路上我都跟着他,也没看到有卖玫瑰的地方啊? 不管怎样,这最后都成了一桩悬案,但受伤的只有我! 我舔着嘴角剩余的棉花糖看阿公牵着阿婆的手蹒跚地走进屋里,化掉的糖渍滴在手上,下意识抬起舔了舔。 边舔边想,阿公一定爱惨了阿婆。 ...... 阿公爱惨阿婆这件事我从小就知道,但阿婆爱惨阿公这件事我一直到十八岁才知道。 我十一岁那年阿公生了场大病,虽然痊愈了,但身体也不如从前硬朗了,于是接送我上下学的事就变成了我母亲,为此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儿。阿婆就是从那时起,全权揽下了照顾阿公的事。 自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和阿公阿婆住在日内瓦附近的小镇上。在我印象里,阿婆就没有进过厨房,连碗都没有洗过,所有的家务事都是阿公在做。 有一次,我问阿公,为什么阿婆不需要干活? 当时阿公抱着年幼的我坐在院子里数星星,他说因为阿婆是女孩子呀。 女孩子就不需要干活吗?我问阿公,可是妈妈也是女孩子呀,她为什么下班回到家还要做饭洗碗呢?别人家的妈妈也要做的啊。 因为阿公觉得亏欠你阿婆。 他看着我,眼角布起深深的褶皱,轻声细语说,你阿婆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吃了很多苦,阿公不想让她再吃苦了。 我那个时候天真又懵懂,和阿公立下誓言:那我以后也不会让阿婆吃苦。 阿公笑了笑,刮刮我的鼻子对我说,以后我也会遇到一个不舍得对方吃苦的人,至于阿婆,由他宠着就够了。 小镇的晚风拂在脸上,宛如细雨般轻柔,我躺在阿公的怀里渐渐睡去。 我以为阿公的怀抱会永远这么温暖下去,关于我童年的所有记忆都来自于他,所以我不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倒下去。 护士小姐一张张病危通知让我和母亲都慌了起来,我抱着母亲从早哭到晚,害怕阿公真的不会再起来了。 空荡的医院走廊,柔弱的母亲带着幼子和头发花白的老母,怎么看这么凄惨,但就是在那样的无望中,阿婆突然走过来,说:“哭什么,医生又没宣布死亡。”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当时的心情,只觉得记忆里那个又高又瘦的身影在这一刻忽然就伟岸起来,在我们母子间撑起了一片天。 但我不知道的是,那一瞬间,阿婆心中其实也在害怕。 从阿公生病,到我上完高中,那几年一直都是阿婆在照顾他。母亲怕她太累,曾提议给她叫个护工帮忙,但被阿婆拒绝了。阿婆说阿公不喜欢别人碰他。 好在阿公在阿婆的细心照料下,情况已经有了很大好转,至少能够靠着助步器自己慢慢地走一走路。医生说阿公年轻时落下太多病,老年会过得比较苦痛,只不过托了阿婆的福,那几年他虽然总是药不离身 ,但并没有遭受太多折磨。 我结束高中课程准备前往中国念大学的那一年,阿公正好八十七岁,距离他离开故乡已经有五十多年了。 阿婆问他想不想回去看看。他靠在轮椅上,望着远处一座山,沉默半晌。 到最后阿公也没有说想不想回去。 那时刚吃完午饭,阿婆陪着阿公在楼下花园里散步。阿公突然耍起小孩子脾气,坚持不肯再坐轮椅。阿婆拗不过他,只好小心地扶着他沿着护栏网一侧慢悠悠地走。 秋日午后的阳光格外柔和,阿婆挽着他的手臂,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阳光照在他们佝偻的背影上,会让人产生一种岁月美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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