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说:“谢羌,没办法,李思凡没有办法,我们也没有办法。” 我把水槽里的水放干,手指被冷水冰得通红,擦干净之后赶忙缩进口袋里,闷声骂了一句:“真恶心,他们这真该死。” “嗯。” “李思凡和赵倩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陈州很平静地说。 我继续看着他那双被长长的睫毛覆盖的双眼,我不晓得他究竟是天真还是世故,或者两者都有,总之,那双眼里既可以容纳万物,又能片叶不沾身。 “你没有什么反应。”我说。 陈州看着我,伸手替我把跑到前面的头发给别到耳后,对我说:“难道要我去当赵倩的救世主?” 他的嘴角带着一点戏谑地笑,把这件事轻轻松松揭过去,我忽然意识到,陈州和李思凡或许才是真正的一类人。 他们同样聪明,同样豁的出去,同样狠毒。 我想,如果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是李思凡和陈州正在经历的,他们会怎么做?应该会直接上前真的拿刀捅死沈文龙吧。 可我总是在瞻前顾后,我不想失去我的未来,也不想伤害我妈。 / 榆中开学是在二月,那时寒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人人都把自己裹成一个厚粽子。不过好在澄州地处南方,到了三月初的时候,基本算是开春了。 我们刚脱下厚重的棉衣就迎来月考,估计是他们寒假在家都放纵不少,即使我的成绩没有上次好,那次还依旧是班里的第一。 中午和陈州一起出去吃饭,他问起我的成绩,我把每一科如实汇报给他,然后他点点头,像是满意的样子,对我说:“继续保持。” 我嗯了一声,把一个东西塞在他手里,对他说:“生日快乐。” 我送了他一个MP3,功能很多,可以看小说,可以听音乐,还可以背单词。我看我们班很多同学都在用这个,于是就给他买了。 陈州看了看,把它收在口袋里,问我:“里面有什么歌吗?” “有几首张国荣的,还有费翔和黎明。” 我们的高中时代还并不流行“追星”一说,那时我认识的明星也都是刘德华,黎明等天王之流,再者就是张国荣和在春晚上跳舞的费翔了。 我和陈州每年都会互送礼物,除了上一年,我们正因为某些事吵的不可开交,谁也不肯低头。 他是三月份生,我是四月份,就差了不到一个月,都是春回大地的好时候。 我记得小时候我妈跟我说过,陈州妈妈找人算了命,说我和陈州的八字都很好,这一辈子肯定是好命,顺顺遂遂,无灾无难。 我不禁觉得那算命老头肯定是骗钱的,我和陈州都倒霉成什么样了,哪里来的顺遂平安。 但要是说没有天灾,没有人祸倒也是真的,只是我们还远说不上幸福。 后来四月份,陈州回赠了我生日礼物。 是一个银镯子,上面刻着长命百岁。 晚自习结束之后,我们站在人去楼空的走廊上拆开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陈州为我调节好宽度,到正适合我的手腕。 “好看吗?”我问他。 “好看。”陈州说。 我把银手镯在手腕上晃了晃,问他:“多少钱?” “不贵。” 我知道他没有很多钱了,哪怕是家教挣得那些钱也没有很多,还要再花一点买这个东西。 于是我对陈州说:“那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他点点头说好,我不晓得,这算不算是一个承诺。 我和陈州一起骑自行车会平西的时候,发现我们家的灯明晃晃地亮着,门也大敞开来我有点害怕,想着会不会是进小偷了,可很快,我就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一抹靓丽身影。 我的脸色有些白,把陈州推去他家的方向,自己走回家,关好门,问她:“你来干什么?” 我妈脸上好像是很受伤的神情,我闻见她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和香水味混在一起,让我忍不住泛起恶心。 她回头看了一眼,对我说:“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说。 她环视了一圈这里的陈设,和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我的大部分时间都交给了学校,也没有别的功夫来增色。 我妈走进堂屋里对我说:“你来了这里以后都不给我打电话,我还怕你出什么事。” “这里都是街里街坊的,会出什么事。”我站在门边,如果有镜子的话,就一定可以看见自己防备十足的神态。 对于我妈,我或许永远没办法理清我们之间的恩怨,爱恨。 她是生我的人,我们骨血相连,可她间接导致了我爸的死,她让我的人生也如坠深渊。我想让她和我一起走,我想,她晓得了我的经历,和我一起离开,我再也不怨她了,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可是她没有。 她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对我说:“算着你钱快用完了,巴巴地给你送过来,连个好脸色也讨不到,我看我生你下来,也就是来讨债的。” 我从她的话语里品出来几分委屈,可是又不愿意拉下来脸,还要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她作为母亲的绝对优势地位。 我懒得再和她对垒,点了点头,说谢谢。 然后就久久没有听到回答,等到我抬起头,骤然对上一双满含心疼的双眼,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分不清究竟是她高超的化妆技术,还是为我而流的泪。 总之,好看的眼睛功效是一样的,就像李思凡,我看一眼,就会变得心软。 “太晚了,妈,你走吧。”我说,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路上小心。” 我妈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我,看着我说:“看看,这小脸都瘦成什么样了,我不在的时候,别亏待自己。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道电流,过边我全身,最后直冲向大脑。 在她眼里,连这些也是可以被轻轻掀过去的。 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在你眼里,什么都会过去的是吗?你想我怎么过去,你告诉我。妈,我真的不明白你,你就……就那么喜欢钱吗?” 我以为这些话会让我招致再一个巴掌,可并没有。 她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最后妥协了叹了口气:“谢羌,我承认,我是过不了苦日子。从小到大,你姥姥姥爷没让我吃过苦,我不到一年的工,嫁给你爸,你爸也没让我吃过苦。现在你爸走了,你让我怎么养你……” “是,现在这套房子你是住的好好的,可那是厂里的,是公家的,我们只能住,不能卖,到了年限,还得收拾出来麻溜滚蛋。你指望着我再去给别人端盘子端碗吗,不要说你,连我自己都养不起。” “沈文龙……我知道他是个混蛋,可他在钱上不会亏待我们娘俩,能给你最好的资源,能随随便便给你请家庭教师,就连以后你上大学,找工作,也能帮你。谢羌,我给不了你这些,你爸也给不了你这些。你不要以为这世界都想你想的那样干净,见不到光的事儿多了,是我们把你保护的太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直觉告诉我这是不对的,只是我太笨,想不出辩驳的话语。 我想问她,可我为了这些所谓的现实,就要经历这些吗,谁都没问过我的意见,谁也没给过我选择。 但我好像又有了答案,谢羌,因为你命不好。 我后退一步,这样我在她面前就不会显得那么渺小了,然后才对她说:“妈,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吗?我想杀了他。我一定会这么做的。”
第41章 41 这话不晓得是说给我妈听的还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好拿这个借口来为我的懦弱做遮掩。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这一天到底何时来临, 始终没有一个期限。 沈文龙像是横亘在我和我妈之间一个无解的命题, 谁都没法把对方拉到从属于自己的阵营里, 于是就这样僵持着,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等我妈离开后,我去桌上数了数信封里的钱,很多,我几乎从没有见过这么多,我想我妈一定把陈州的那一份也算在了里面。 第二天我就把钱分出来一半给了他, 陈州骑自行车等红灯时问我:“昨天你妈来了?” 我怔了一下, 忘记陈州就在隔壁,也可以听见, 随后点点头:“来给我们送钱的。” 陈州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后问我:“谢羌, 你为什么回来住?” 我说:“想回来就回来了。” 陈州又问:“那个男人对你不好吗?” 我想起沈文龙, 只觉得一阵反胃,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指尖颤抖被他看到了, 他想过来握住我的手,我却在感受到那触感的时候下意识猛抽了出去。 “陈州, 去上学吧。”我说, “我只是想和你们在一起。” 我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红灯,绿灯,绿灯。 一直到学校,冷风刮在我的脸上, 带着三月潮湿的水汽,质感仿佛温热的泪。 我们到了高二下学期,已经把整个高中的知识都学完了,每一科都开始加紧复习,然后就是无休止的考试和错题。 就连一贯吊儿郎当上课睡大觉的徐川也开始要紧学了,晚自习还经常来找我问题,顺带吐槽款儿哥和杨豆。 “你没见着那俩你侬我侬的样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天天牵着手在操场遛弯呢。” “在这里做一条辅助线,把它分割一下。” “昨天咱俩以前同学撞见他们俩,跟杨豆说,呵,又遛狗呢。就这款儿哥都不生气,恋爱里的男人没智商啊。” “然后就能得出来这个条件,三个条件放一起,就能证明出来了。” “哎,你还真有两下子。” 我揉了揉眼睛,翻出数学书给他找例题:“你把书上这些例题吃透就好了,基础分都能拿到,对了,你这次考试多少分啊?” “四百出头。”徐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又很滑稽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他拿着试卷和书本下楼以后,我转过身想回教室,才陡然看见站在走廊上的陈州,他对着墙上的成绩单,手里的拿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一个一个在记我的成绩。 “你大学想学什么?”陈州问我。 我想了想:“想学法律。” “为什么?” “正义使者啊。”我咧嘴一笑,想起什么,又问他:“李思凡还是没回来吗,这都开学多长时间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4 首页 上一页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