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他来找我时还特意带上了自己的成绩单过来跟我炫耀:“以前我不学习是不学习,小爷我学起来那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吗。” “是是是,你最厉害。”我看着他的成绩单,很夸张地嚯了一声,“真牛,你爸脸上都要乐开花了吧。” “那可不,老头儿答应我了,期末考试要是继续保持的话,就给我买双阿迪达斯的新球鞋。” 我眉毛一扬,问他:“那你来跟我说什么呢?” 他看出我的明知故问,又十分娴熟地做小伏低起来:“姐,你是我亲姐,这不都还得靠你吗?” 我没有回答他这句,想到什么,干脆问起他:“款儿哥和豆儿考的怎么样?” 徐川摆摆手:“别提了,俩人净顾着谈恋爱呢,一个比一个歇菜,哪像我这么上进。” 徐川总是这样,话没有说两句就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都要高三了,还不好好学呢。”我也有些惊讶,自从回到平西之后,我和他几乎就形影不离了,对于这些伙伴自然开始疏远。 也不只是因为陈州,杨豆和款儿哥在一起,徐川这样五湖四海皆兄弟的性格也早有了新的朋友,还没有高考,仿佛就已经开始各奔东西。我早就明白,我们的轨迹始终没办法和另一个人完全的重合。 徐川说:“我们这几个人可就数你最上进了,我妈还老拿你来训我,说咱俩开学时都是差不多的成绩,结果两年了,你蹭蹭蹭往前跑,我哐哐哐往后退。” “咱俩能一样吗?”我笑了一声,对他说,“你是我这个半吊子教的,也不看看我是谁教出来的。” 我们站在走廊上插科打诨,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州已经站在了我们身后,他没有在看我们,依旧只是看墙上的成绩单,找到我的名字,记下每一科的成绩。 等我回过头的时候,不晓得陈州究竟在那里站了多久。 “考得不错。”陈州对我说。 徐川的目光落在我们俩身上,从他转向我,再从我转向他,然后自以为很识时务地跟我再见。 “就那样吧。”我也不免有些自鸣得意,然后问他,“你怎么现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州看着我说:“我跟你说一下,晚上我有点事,你不用等我了。路上骑自行车小心点,别骑太快了。” “你去做什么?” “还是我爸的事,又把自己搞进医院了,我去看看他,你放心,等我回家跟你说一声。” 似乎是怕我担心,这次陈州把他的行程说得格外详细,没有一点差错。 我问他:“你要钱吗?” 他说不用,陈国涛惜命,不会亏待自己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以为陈州是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的窘迫,于是也就没有步步紧逼。 晚自习放学铃响之后,还有很多同学坐在教室里写作业,我也没有动,死磕着眼下的几道数学题,直到教学楼的灯全部熄灭,我们才不得不打着手电筒收拾东西离开。 下楼时,又碰上了徐川。 看见他我还挺惊讶的,徐川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打球,以前一下晚自习就冲出去还要到操场上打两球的人,怎么熬到现在才走。 他也挺惊讶看见我,又看了看我身后,问道:“陈州呢,没和你一起?” “他有事,先回去了。”我说,用手电筒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行啊你,最近挺这么努力的,要考清华啊?” “我考北大。”徐川说,伸着脑袋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你自己一个人行吗,不然我当一回护花使者,送你回家?” “瞧不起谁呢。” 徐川没有理会我的拒绝,一把抢过我的书包跨在他的肩膀上,双手推着我下楼走了。 高二放学是十点半,又多做了二十分钟的题,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以前和陈州一起回家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外面的夜这么浓这么黑呢。 徐川跨上他的新车,亦步亦趋地跟在我旁边,夏天的灌了个满怀。 我们骑得并不快,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 他问我:“谢羌,你想考哪里的大学啊?” 我没有隐瞒,却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出来,好像认真说出自己的梦想是什么让人脸红的事:“当然事北京啊,要去就去首都,别的地方我都看不上。” “我是要留在省内的,离家近,我说你也别去那么远了,听没听过一句话,叫什么,父母在,不远游。” 父母在,不远游。 我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我的母亲呢?好像也聊胜于无。 说完这句,徐川立马意识到说错话了,刚想找个话题错开,就听见我回答:“我才不,我就要走。” 我总是幼稚点用这种类似于“喊口号”的方式来激励或提醒自己,口号喊出去,梦想仿佛就实现了。于是在做了千千万万个梦之后,我们终于抵达现实。 “好好好,你走,你去北京。”徐川笑起来:“到时候我要见你得先打报告,报告首长,小弟申请见面。” 我们的车骑了没有多长时间就到了平西,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的事,于是催促着他赶紧走。 而徐川显然没读懂我的隐喻,不满地批评我:“喂喂喂,谢羌同志,你有没有一点觉悟啊,我大老远送你回家连口水都不让我进去喝?” 我还没有想好应对的话术。 就在这时,家里的门被从里面打开,陈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羌,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路上出什么事了,差点报警。” 徐川看看我再看看他,又是那种了然的神态,然后摆摆手:“那什么,我先回去了,我妈叫我回家吃饭呢。” 我站在门前看向陈州,月光和路灯的灯光一起撒在他脸上,把他的疲惫映照地无所遁形。
第43章 43 陈州过来拉住我的手腕把我带进去, 里面亮着灯,那时我有种错觉,他好像是早出晚归忙于生计的丈夫, 因为他脸上的疲态是那么明显。 我解释说:“在写数学作业, 就回来晚了。” “你可以拿家里来写的。”陈州说, “不会的我可以教你。” “没事,已经写完了。” “谢羌,现在太晚了,我是让你以后早点回家。” 我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隐藏的信息,收拾书包的手停顿了一下,问道:“陈州, 你以后不和我一起回家了吗?” 陈州没有说话, 我晓得他是默认了,那时我赌气似的哦了一声, 什么都没有问。 题目在学校里已经解决,作业只剩下一套英语报纸, 两个阅读, 一个完形填空,我很快就做完, 对着答案看了一下,竟然错了很多。 我烦躁地对着词典查单词, 在原文中找句子, 发现都是一些很幼稚的错误, 至少不应该存在于我身上。 陈州如果看见的话,一定会训我。 我看着他们家的方向,想着刚才见到陈州的样子。他的皮肤很白,以至于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难以隐藏, 十七岁,快要十八岁的陈州,皮肤苍白,眼神忧郁,沉默,好像还有沧桑。 我不知道陈国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这么劳累。 我咬着笔,坐在学习桌前,眼前是一个一个堆积成山的英语单词,单词书上贴着天安门的贴纸,五星红旗在门前飘摇着,仿佛在向我招手。 我完全不担心陈州的成绩会有所下降,小的时候我还这样期盼过,想着他长大了成绩不好,我妈就再也不会拿他跟我比较,可以放我一马。 然而这么多年,陈州都没有实现我的这个愿望。直到我长大,陈州还是学习很好,名列前茅,但我妈也不会再拿我和他比较了。 我和我妈之间的矛盾,早已经改朝换代。 高二的最后一次考试,我顶着头顶呜呜的风扇写完最后一道题,搁下笔,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窗户外面的蝉叫得十分厉害,仿佛要把嗓子扯烂,新长出来的梧桐叶也在摇曳生姿,我看着头顶的蓝天,平白想到了我爸过世的那个下午。 也是这样的艳阳天,已经将近一年了。 我们马不停蹄地向前奔忙,只有他一直停留在原地。 泪水似乎在那个下午流尽了,现在再想起我爸来,尖锐的痛苦已经被时间磨平,变成了积沉在胸腔里的闷痛。 我回忆一次,就好似重锤敲击一下,声音长而慢,余声震震,回荡许久才舍得消散。 考完试的下午我们就出了成绩,陈州依照以前那样,下楼先过来看我的分数。 那时同学们沉浸在即将放假的喜悦中,走廊里乱哄哄的,我站在陈州身边,看着那观感尚可的数字,笑嘻嘻地问他:“怎么样陈老师,你还满意吗?” 陈州说:“继续保持。” 我切了一声,对他这不痛不痒的评价很不满意,但没办法,陈州就是这样的人,十几年来都是如此。 从来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开心。 “你考得怎么样?”我反唇问他,尽管知道答案不会有什么更改。 陈州说:“就那样。” 这句话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在他身上却丝毫没有违和,他一站在那里你就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人。 或许老师也急着回家,各科试卷加起来也只讲了半天不到。原本工程量最大的数学只用了二十几分钟的时间,其余各科更是一笔带过,语文只标注个别文言文字词的意思,英语只讲单词和作文,以至于放学的时候连天都还没黑。 安娜坐在我身边,埋头在课桌底下涂着亮粉色的指甲油,味道熏得我险些睁不开眼。 数学老师讲完试卷,她也终于完工,把手指递到我面前对我说:“怎么样,好看吗。” “不好看。”我说,又补充了一句:“丑。” 她皱起眉,甩甩手:“小屁孩一点审美都不懂。” 说着,她又把胳膊伸过来,把短袖袖子卷到肩膀上面,原本被遮住的地方有一大片的青色文身。 我吓了一跳,在我的印象里,只有那种街头混混或者古惑仔,□□之类的人身上才会有文身。尽管安娜如此地离经叛道,可她的第一身份终究还是个未成年的学生。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4 首页 上一页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