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看见他也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难道不该问问这个人为什么在这里吗?”陈州盯着我妈的眼睛,声音仿佛不是个高中生,像是已经长大,然后独当一面。 “谢羌呢?” “你把他弄走就行。” 我妈也在看着陈州,她把目光挪向倒在地上的沈文龙,问他:“是你打的?” 陈州点点头,很大方的承认了,我没有听见我妈的回答,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是一阵嘈杂过后,客厅里的灯重新熄灭了,陈州推开我房间的门,走过来抱住我。 他身上还是那股冷冷清清的薄荷香味,灌进我的鼻腔里,让我觉得无比安心。 他分明比我要高大许多,可我觉得,陈州比我更要脆弱。 他是个没有韧性的长刀,只能折,不能弯。他拿起刀的那一刻,我的眼底好像又糊上一片血色,仿佛看见沈文龙死在我的眼前,看见我们彻底挣脱。 也看见陈州的未来从此被断送。 我知道他不在乎。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们考上大学,远走他乡,以后就全都是光明灿烂的生活,而我们据此,也不过一步之遥。 我以为我马上就要挣脱了,逃跑了的时候,命运总擅长在这时给我当头一棒。 我和陈州的幼稚的爱情也没有开花结果,茁壮成长,他先背叛了我。是的,这个不惜为了我奉献生命和未来的人,背叛了我。 和所有狗血小说狗血电视剧一样,发现这件事是源自于他身上弥漫的别的味道。那股浓香覆盖掉他身上惯有的薄荷香味,变得呛鼻又恶心。 作为当事人的他,竟然浑然不觉。 陈州靠着我的肩,和以前一样悄悄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的试卷讲题。 我完全没有听下去,脑子里被那股香味搅得混沌一团,想要问他,可无奈自己不够聪明,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迂回战术。 直到预备铃响起,陈州用笔敲了我一下:“想什么呢,脑子飞掉了?” 我皱了皱鼻子,拿着试卷跑回去,对他说:“你身上好重的味道,呛死了。” 我决定要一探究竟。 我想知道,每天不和我一起回家的陈州,究竟去做什么了。 那天放学我故意早离开一点,等着陈州。高三的放学铃声并不管什么用,即使响了,从教学楼里出来的人也是稀稀拉拉的,我很容易就捕捉到人群里最鹤立鸡群的那道身影。 他的身边,如我所料,是安娜。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从嗅到他身上恶心的味道开始,我就知道是谁。 安娜和我同桌两年,我都没有染上她身上的香味,可是陈州身上就是有。我的心中浮现无数的猜测,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次暑假吗?他们是不是在呼机上传讯,他们都会聊什么呢? 陈州,你可真是个混蛋。 我没有冲出去在这个满溢着书香气的教学楼下质问他们,而是像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跟在他们后面,看见安娜坐上陈州的自行车,两个人一起出了校门。 不得不承认,陈州和谁站在一起都是如此的俊男靓女,让人感沛。 我可耻点跟在他们后面,安娜带着陈州到了一个类似迪厅还是酒吧的地方,我不清楚,只知道里面躁动的音乐刺的耳膜生疼,或红或绿的灯光闪烁,从厚重的金属门里溢出来。 里面有人出来,是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还有染着鲜艳头发的社会青年。我没有勇气走进去,于是只好把自己缩在角落,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阴影里,慢慢蹲下裹紧自己。 我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陈州出来我该要怎么质问他,是不是还要扇他一个巴掌,借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可是真的等他出来以后,我却像失去了所有勇气,在他面前,更像是一个摇尾乞怜的流浪猫狗。不,不是摇尾乞怜,更像是反目成仇。 陈州是出来透气的,他的校服外套留在里面,身上只穿了一件白短和校裤,站在门外,和那些混混一样熟练地点起一支烟。 我走过去,看着他,把他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慌乱尽收眼底。那只刚被点燃的烟还没来得及抽上一口,就被他掐灭在手里,然后对我笑了笑:“谢羌啊,你来了。”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仰头看他,绚丽的灯光也遮不住他因为贫血而泛着苍白的脸,致使那个笑容也显得格外让人心疼。 “陈州,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我说道,好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继续咄咄逼人:“你说你爸出事了,你是在这里照顾他的吗?” 陈州想要过来拉我,我盯着他,还能敏锐地避开他递过来的手,同时眼泪还在往下流。 “我说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原来是小女友找过来了呀。”阶梯上传来一道声音,我和陈州一起看过去,正对上安娜那张戏谑的面孔。 “好同桌,你是跟着我来的,还是跟着他来的?”安娜走过来,朝我抬了抬下巴,“要不要进去,我请你喝点儿。” 我转头狠狠地瞪她,这眼神足以称得上怨毒,咬着牙对她说:“这是我们俩的事,跟你没关系!” 安娜无所谓地耸耸肩,又摊摊手,最后看着陈州,却是在对我说话:“那你让他选,跟你走还是留下来?” 我忽然觉得这个问句真是可笑。 我们十七岁,应该思考的问题是圆锥曲线和几何图形,又或者是向心力和动能势能,而不是在这里问一个人,你跟谁走。 可我就是这样做了,幼稚,可笑,回头想起都会尴尬地颤抖的事,我就是这样做了。 而且这个故事里的男主角,并没有选我。
第46章 46 “他们真的搞在一起了吗?天哪, 真混蛋啊。” 期末考试完,所有人都马不停蹄地收拾行礼回家了,寝室里只剩下我和留在这里勤工俭学的广东姑娘, 她姓罗, 叫罗格。 罗格昨天通宵复习了一整晚, 早上八点起床去考试,考完试回来之后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连其他同学收拾行李的声音都没能把她吵醒。 现在睡到晚上,反倒清醒起来,爬到我的床上闹着要跟我聊天。 女寝里倒也没有别的话题了,说着说着, 不免就扯到男女那点事上。罗格先跟我交代了她的丰富情史之后, 才对我说:“我的说完了,到你了, 老实交代。” 我没有别的情感经历,从小到大, 只有陈州一个人, 于是只好把关于他的事避重就轻地告诉罗格。 “不知道,可能吧。”我这么回答她。 罗格的兴奋不减反增:“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自己回家了呗。”我说, 举着小手电在她脸上晃了一下, “我走我的阳关道, 他走他的独木桥。” “啊,那你们没再见过吗?再见面多尴尬呀,要是我,再见到他们这对狗男女肯定要扇他丫的几巴掌。” 罗格的学习能力很强, 上大学刚刚半年,就已经戒掉满嘴的粤语,学着说起了京片子。 我笑了笑,没有接茬。 我想告诉罗格,陈州很好,他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他。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陈州,是在我们高考之前了,那时我已经很久没见他,每当他回来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在床上睡着,我出发去上学的时候,他还没有清醒。 时间交错之下,我们活成了两条平行线,分明在同样的空间,可是就是不见面。 学校里,教室里,都贴上了高考倒计时的标签,一模二模三模过后,上面的时间就都少得可怜了。 那天我坐在书桌前重看我的错题集,陈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我家,靠在门槛处,敲了敲我房间的门。 我回过头去看,他就冲我笑了笑。 “羌啊。”陈州这么叫我。 我转过头,重新把目光放在笔记上,手指卷曲着边角,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 陈州没理会我的漠视,继续说道:“好好考,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我忍不住问:“什么是好日子?” 陈州想了想,对我说:“能自己做主的,能吃饱饭的。” 我回头看他,他的脸上还是那种和煦的笑,大约是因为皮肤白,整个人也显得落寞而寡淡。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容,直到很久以后,某一个瞬间蓦然想起,才明了它的名字。 高考结束以后,我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半个月等成绩,半个月等录取通知书。我如愿考上了北京的大学,985还差一点,但也还算不错,是个211。 但我没学上法律,挑了里面一个中规中矩的专业,新闻传播。 通知书拿到手,我就急不可待地买了车票,带着钱和行李去了北京,同别人合租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然后继续打工,兼职,给自己赚学费。 上了大学我总算是能松快一点,于是趁着周末的时间去了一趟天安门。 北京的秋不像南方,它来的迅疾而猛烈,一场秋风刮过,叶子就落了大半,满地都是写索漠的滋味。 我围着围巾,带着薄线帽,骑自行车从学校去了天安门。 这时候正是旅游淡季,并没有多少游客,我把车停好,自己走到天安门前,拜托一位老人家用室友的相机帮我拍了照。 我不会什么别的姿势,站在那里,一只手放进口袋,一只手比个剪刀手。 想起来什么,于是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面,举起来,拍了一张“合照”。 等老人家把相机递给我,我坐在随处可见的长椅上捣鼓着看她拍的照片,其中一张,我举着陈州的照片,和煦地笑着。 客厅里昏黄的灯光撒在他身上,让我们平淡的故事多了老电影的质感。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和陈州的最后一面,他就这样笑着看我,沉默又温暖。这个表情不是其他,而是幸福。 陈州,在你的预设里,我们本该拥有一个这样的未来是吗? / 挂断李思凡的电话之后,还没等我走到机房里,又有一个不速之客的电话打了过来。 那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我没防备地接了起来,里面传来我妈的声音。 “小羌?是我。”我妈说,“我给你买了车票,过年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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