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心继续说,“这些天我想了很久,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原因,为什么你会在十年前开始杀人。但是对于这几个月来你做的事情,我想我是有答案的。” 林琛有些意外,“噢?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呢。你说说看?” “因为你不愿意屈从已有的规则,你要建立自己的规则。你一直都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所以从进入警校的第一天起,所有的事情你都要做到最完美——直到你发现,法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这个世界上的罪犯似乎永远都抓不完。 你想用自己的体系来审判他们,而通过杀人游戏被你控制的人都有类似的价值观——对于他们仇恨、不满的事物,他们只想通过自己认可的,但并不是正确的方式来解决。” 林琛不置可否,转过身去,双手托住望远镜的尾部,继续往外看。“我以为,十年后再见,我们之间有很多话可以说,真没想到,你一直在跟我说这个。不如让我们来猜一猜,今夜流星还会不会来?” 风把林琛的风衣猎猎吹起,在夜幕下呼呼作响。霍子心凝视着他的背影,目光澄澈如水,再无半点波澜。 “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想问我的,是邬晓君死之前要问我的问题吧?” 林琛对着望远镜点头,“我一直在想,十年了,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你会变吗?” “我爱过去的林琛,十年来只增不减。但我也有了现在爱人,我也会牢牢抓住那个人的手——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即使是林琛真的还活着,即使他现在回来了,时间会改变太多东西,就算感情上再熟悉,现实里我们可能也已经只是陌生人,就如现在的我和你。” “当爱已成往事,往前走,不停留,尽管这个答案不是我想要的,但我发自肺腑地说——我好像更喜欢现在的你。”林琛全神贯注地在捕捉着什么,声音里好像也并没有失望。 “三点钟方向、九点钟方向和十二点方向的位置,有三个狙击手的枪口正对着你。你投降吧。” 霍子心抬起头来,和自己的青春做着最后的告别。“你今天走不掉的,身为警察,你知道拒捕的下场是什么。” 林琛的身体震动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目光平静。“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局?” “也不算吧。”霍子心紧张地盯着他揣在风衣口袋里的双手。“我动用不了那么多的演员——我只是合理地利用了下我能调度的资源。” “很好。”林琛歪嘴一笑,是她没有见过的痞气张狂。 “只是,今天我和你,谁也不能离开这里——起码我们还能在一起。”林琛快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枪,乌黑的枪口对着她,就要扣动扳机。 霍子心神色平静地兀自站着,唇角竟还有一丝微笑。 陆泽言从监视器里看到了这一幕,他丢下手里的耳麦,急急地往外走。 刚刚就在耳机里,他清晰地听见了霍子心说,“但我也有了现在爱人,我也会牢牢抓住那个人的手。” 没等步子迈出,两声枪响划破了天际,惊起山中的寒鸦无数。 陆泽言猛然回头,只见林琛从观星台的护栏上向后仰倒,如同折翼的风筝,随风下坠,越来越快。 几分钟后,霍子心从天文台的楼梯上几乎是呈直线地跳下来,往地上林琛落地的地方跑去。 四面八方而来的警车和手电筒远远地交织出一个黄白的光网,隐隐勾勒出林琛的轮廓。 他后脑勺着地,平躺在地上,脸向一边侧着。空洞的眼睛望向黑暗里不为人知的地方,带着释怀。 霍子心蹲下身来,轻轻地抚摸着他的下颌,手指摩挲。 终于让她触摸到一点卷曲的薄皮,她沿着那翘起来的地方,缓缓地撕下一层面皮——面具底下,是另一张脸。 这果然不是林琛,但这也并不是什么可以接受的结局。 陆泽言疯了一般地跑过来,直到确定了她手上唯一的血迹,是来自于底下已经气绝的死者,才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望去,倒吸了一口凉气。 二十年前香港电影里的仿生面具就能做得栩栩如生,但他还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真会有人把这个技术应用到现实之中。 “原来是他。”
第75章 请君入瓮 怀疑的种子是一早就种下的。 尽管这四起复刻十年前昼魇案的案件,在作案手法、作案时间、抛尸地点等地方都做好了毫厘无差,尽管指向林琛的证据缜密清晰得就像是经过了精算一般。 但正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出现得那么刚好,反而让霍子心觉得,隐隐透露出人为操作的痕迹。 比如,这么多起案件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凶手在现场的痕迹,第一起麦田案中,却偏偏留下了和林琛大小完全相符的尺码。 又比如,作为一个刑侦经验丰富的刑警,经历了十年的隐姓埋名都可以做到不被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却偏偏在第四起案件逃离现场的时候,被路人无意之中撞破,并在监控探头下留下痕迹。 而在第四起碎尸案中的受害者身上发现了少量的DNA,即使发生纰漏的条件相当苛刻,需要同时出现指甲油、洗甲水等物体,看上去实在是很像不经意间才能发生的错误,显得格外逼真。但由于过于“逼真”,更让人觉得细思极恐。 如果不是有意而为之,所有的破绽都是由于“不小心”和“巧合”构成的,那么这一系列的证据链,也未免太天衣无缝了。 而陆泽言也有和霍子心一样的观点。与昼魇交手了这么长的时间,从心理上他已经摸透了对方的脾气——昼魇不喜欢太容易解开的谜底。 他操纵游戏用户摆布人生死的乐趣,就在于从一开始就设置无解的死局,把所有的因素都放到最完美恰当的位置,给你一个你更可能会相信的场景。 虽然从正常的心理学上来说,人会倾向于选择自己更愿意相信的事情。那么林琛是昼魇,这就属于是一个反人性的结论,可是昼魇偏偏就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让你开场就走入密室般的困局。 超出陆泽言预料的是,这一次遇上和林琛有关的事情,霍子心并没有表现得像在风城理工大学的宿舍男尸案中,面对孟司远时的感情用事、心态失衡。 “我说过,同样的错误在我身上不会发生两次。上一次我差点枪杀孟司远,是你替我隐瞒了,我才能有继续做警察的机会。我肯定要对得起你这份‘包庇’。”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合谋演出一出戏。 霍子心和陆泽言一直怀疑,公安局内部有内鬼,所以昼魇和他通过杀人游戏操纵的凶手,才能总是抢在警察的前面,让他们屡屡受挫,也因此造成了多名证人的离奇死亡。 不管这个内鬼是昼魇的眼线,还是就是昼魇本人,只有让全世界所有人都以为,霍子心众叛亲离,与整个风城公安局一刀两断;要让昼魇相信,霍子心是避过了所有人的监视,选择一个只有自己和林琛知道的“安全”的地方,那个不知真假的“林琛’,才有可能露面。 只是在计划制定的时候,还没有验证林琛的DNA。当宋悠悠做出二次结论,尸体上所发现的DNA,就是属于林琛本人,确实让他们都始料未及,但霍子心和陆泽言的信念从来没有动摇过。 “你对我说过,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管最后看到的真相是什么,一定要记得用理智和逻辑去分析——要相信你做的人物画像没有错。我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我可以用我的人格、生命、我头上的警徽起誓,林琛绝对不是符合那几大特征的人。” 于是计划按照既定的部署照旧执行了下去。 在毕羽面前崩溃、交枪,在刑警大队众人眼前神情呆滞地离开,和陆泽言在公安局门外肆无忌惮地大吵分手,这些都是在做给暗处中的那双眼睛看。 包括赴约那晚甩开楼下那些“尾巴”的方式,连被毕羽派去的马克颜筱晴、小顾小齐全都蒙在鼓里。 就连毕羽也是在霍子心准备出发去天文台之前两个小时,才知道了她和陆泽言所谋划的一切。 毕羽几乎气到昏厥,“这么冒险又疯狂的计划,你这个时候才告诉我,凭什么相信我会帮你?” “因为你也不可能真的相信,林琛就是昼魇。” 毕羽想了想,“这倒是……如果说我能相信林琛都是昼魇了,那我还不如觉得,我自己是昼魇呢。” “所以,你只能帮我。”霍子心站在走到露台边,关掉了房间里的第一盏灯。 “算你狠……”毕羽挠头捉腮,缴械投降。 而从霍子心孤身一人踏上天文台顶层,见到林琛的那一刻起,那种本能的怀疑变得越来越确定。 十年前的霍子心最讨厌黑色,她从来没有穿过今天这种风格的裙子。在天文台上林琛向她求婚那一晚。她是穿着睡衣被他从宿舍楼底下直接拽走的——那是一条白的纯棉公主睡裙。 她故意挑了这么一条风格迥异的衣服,目的是想看看林琛见到他的时候,会不会有异样或者惊讶的眼神。 但是他居然会说,“你穿这样的裙子,总是这么好看。” 除了在监控视频里看到过林琛模糊的影像,这是她十年后第一次用亲眼目睹林琛的脸。 他和十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眉眼五官下颌的曲线,鼻子上的棱角,都一模一样,岁月仿佛只是路过,没有改变过他分毫。 但就是这种与当年极限接近的相似,让霍子心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和十年前毫无区别。 可以解释这种现象的一种假设是,现在的“林琛”是照着十年前的林琛做的。因为没有人知道,一个生命停止在十年前的人,十年后应该如何合理地老去,更没有真实的图像可以进行模仿。 霍子心假装不经意地向林琛靠近,却被他笑着拒绝的时候,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绝对不是林琛——她爱过的林琛,那个十年过去了还记得在天文台上发生过的一切的林琛,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她有抗拒警惕的情愫。 最有可能的理由是,眼前这个人不愿意和她靠得太近,露出马脚,甚至是发生身体接触——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林琛的气味,触摸到他身体的感受,这些都像刀刻般在她心上,历历在目。 当然也有让霍子心感到难以分辨的地方,就是林琛的声音。 眼前这个人开口说话的音调语气,活脱脱就是一个林琛,和记忆里的声音严丝合缝。 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开始怀疑起钟思渺来。 邬晓君的案子结束后,他们结队去医院看钟思渺,曾经见到钟思渺一人分饰多角模仿卡通人物的声音,惟妙惟肖,完全可以去做配音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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