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当年作为全省系统内最优秀的刑警,曾经留下过不少视频音像资料用作内部观摩,只要有足够的技能,模仿他的声音并不是无法做到的事。 所以在提示假林琛附近有多个狙击手,劝说他缴械投降之时,霍子心故意提到,“作为一个警察……” “林琛”的反应自然而然,基本上霍子心可以认定,这个人本身就是个警察无疑。 钟思渺掏枪的决定迅速果决,从拒捕到被两边的狙击手击中,是不到一秒内的事情。 她还来不及问到更多的细节,但她在猜到他身份的那一刻,就已经差不多估计到了最可能发生的结果——钟思渺一直是个力求完美,凡事都要做到超出满分的人。他坦然赴约,就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连郑霖宇那样最普通的《昼魇的世界》里的玩家,在临死前都会笑着说出“我们这样的人,不该被任何人抓住。”昼魇本人又怎么可能会束手就擒,沦为阶下之囚。 钟思渺突然被揭晓的身份,让整个风城刑警大队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与神话般的存在林琛相比,钟思渺不过是平日里一起并肩作战的手足,也不是最起眼的那一个。 但当大家发现一个震动了全省的特大连环案凶手,竟然就是潜伏在风城刑警大队的一名普通干警,不禁会让对日常所看到的世界产生怀疑—— 那些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人事后面,都能隐藏着如此多的秘密。一个看上去积极正直、乐观憨厚的优秀青年,竟然手染了多人鲜血的凶手,令人喟叹不已。 马克带着颜筱晴,嘴角的油渍还没有擦干净,像一阵旋风般冲进来,目光迷茫。 “为什么他们说,钟思渺是昼魇?当时我们可是都一起差点死在了余栋的枪下……” 几乎是同时,马克恍然意识到,昼魇布的这个局是何等的精妙——没有什么比以自己的生命作饵更让人信服了。 暗中给余栋提供越狱所用的刀片的人就是钟思渺,豁出命去吃下的那三颗子弹,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一个能够为了抓住凶手付出生命的人,自然不会把他放在内鬼的行列。 而在医院养伤的漫长岁月,更是为他提供了大量没有人觉察、也不会被同僚们在意的空白时间,让他有更多机会去实施自己一环又一环的犯罪计划。 “钟思渺,我可都听见主治大夫投诉你了啊,说你逮着空就想往外跑……”依稀记得,在钟思渺的病房里,霍子心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不对啊,DNA鉴定出来的结果,明明就是林琛。化验报告是我从省厅取出来的,怎么……”马克觉得还有一个巨大的疑团,脑海中突然闪回的记忆,帮他解答了这个问题。 “我想起来了,那天心爷和悠悠姐你们给了我公函,让我去省厅去林琛的DNA报告。我每天来得晚,局里停车场没地方,我习惯了把车停在外面的小路上。那天我走到车跟前的时候,发现右后轮爆胎了,正打算打车,遇上钟思渺跟那儿开车路过。 我当时问他,怎么会不在家休养,到处瞎转,他说待在家里无聊,很想我们,所以正打算去局里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知道我有重要任务在身以后,他主动提出送我去省厅,然后来把我送到了公安局门口。路上他开错了路拐进了一条小胡同,我怕他蹭上两边停的电动车和小摊,就下车帮他指挥了一段。想必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掉包了DNA报告……” “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为什么之前不说?”宋悠悠一双杏眼纸瞪着马克。 马克摊手,“这……我们和钟思渺都是自己人,他送我去也算是一起执行任务,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我怎么会想到要说。而且,自从拿回来这报告,局里全乱了,我也想不起这茬事……” 一直悬而未决的那个在殡仪馆的案子中,进入过崔玉珠的家给衣架动手脚的人也有了下落。 老夏无比沉痛,“我们之前在视频里做人脸识别,查找的都是女性,忽略了男性。崔玉芬被稽查期间,钟思渺确实曾经进入过崔玉珠所在的小区。而且他用的是查案的名义,也没用在访客登记上留下记录。” “钟思渺是不是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家乡?”陆泽言在电脑上已经沉浸了许久,抬起头来,“他户籍上的籍贯信息改过了,我查到了原始记录,他出生的城市,就是玉川。” 诸多的碎片被这样一一串联起来,逐渐地拼凑出整个事件的脉络。霍子心不知道是该惊叹于钟思渺隐藏得如此之好,还是遗憾于自己没有更敏锐地发现其中的异常。 只是那样一个循规蹈矩、兢兢业业,为了查案可以付出自己全部精力和生命力的人,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魔鬼?霍子心百思不得其解。 “叮——”地一声,霍子心的手机屏幕亮起,提示她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在发件人的姓名上,立即汇聚成了全场唯一的焦点。 这封新邮件的标题是——钟思渺:遗言。
第76章 遗言 心爷: 如果你收到了这封邮件,想必我们这场生死之约,已经有了最终的结果了——这是一封设置了定时发送的邮件。如果我最终能够活着,那么我会取消这封邮件的设置,你将永远不会看到这些话。 而倘若我死了,那么也一定是死得其所,去向我应该去的地方了。 在刑警大队和心爷及大家在一起的这一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年。 在我还是一个穷学生,还没有资格穿上这身警服的时候,我站在警察学院的门口,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穿上这身衣服时的样子,就觉得一定是一个彰显正义的英雄,可以与最凶残的罪犯生死相博,所向披靡。 这些憧憬,都是直到我从原来的分局,调到刑警大队你的手下,才开始逐一实现的。 在于曼俪的河中碎尸案发生之前,在我还是风城刑警大队一个借调刑警的时候,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外人对待过,也已经让我接触了几桩不小的案子。 昼魇连环案重新启动侦查之后,除了你在云岛度假遇到的那起案子以外,每一断复杂诡谲的追凶路程,我都从中获益良多,大开眼界,也终于能够感觉到一丝丝,在警察这份职业中的成就感——而这,是我之前从未有过的。 所以,在这封信的开头,我必须先发自内心地感谢你。感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信任和帮助,感谢你一手带我走上了这条曲折而又光明的道路。 虽然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未来有一天我扮演的角色不会很光彩,但单就我在这一年之中所得到的东西来说,我是知足而感恩的。 要怎么说起我的故事呢,就从我还是个高中生时开始吧。 我出生在一个不太富裕的家庭,爸爸是长途货车司机,妈妈在家带着我和妹妹长大。生活虽然捉襟见肘,爸爸也很少出现在家里,但我妈妈是个非常忍耐又温柔的人,所以在我青少年以前的记忆里。我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个幸福的人。 变化是从离开家到外地读书开始的。玉川是个小而偏远的城市,而我妈妈一直为我和妹妹的未来充满了担心。不顾爸爸的一直反对,妈妈用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把我送到了玉川旁边更好的学校读书。 虽然离开了妈妈和妹妹,在陌生的城市也会感到孤独,在学校里还会偶尔受到同学们的排挤。但想到坚持几年,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学,将来再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就可以为家里提供稳定的保障,对未来我还是充满了希望。 这样平静而有期待的生活开始发生变化,是从我寒假回家,看到妈妈和妹妹脸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开始的。 再三追问,我才知道,早在我离开玉川外出读书之前,爸爸的长途货车生意的光景就大不如之前了。后来再加上我转学之后的学费和生活费支出,家里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为了能够支持我在外继续读书,妈妈也开始在外做零工帮补家用,才能勉强维持东拆西借的生活。 大卡车司机本来就是一份枯燥辛苦的工作,家庭生活质量的持续下降加上风霜露宿的压力疲惫,让我本来就沉默寡言的爸爸变得更加沉郁阴冷。在一次普通的口角中爸爸突然性情大变,对妈妈动了手。 别人都说,家暴只有零次和无限次,这话确实不假。从那以后,我爸家暴的恶习一发不可收拾,只要是他在家里的时间,稍有一点小事不顺心意,便会对我妈妈大打出手。 我妹妹那时还不到十岁,但很早慧懂事,总是在我爸情绪失控把妈妈往死里打的时候,用自己稚嫩的小手拽着爸爸的衣服,甚至拿自己幼小的身躯挡在爸妈中间,试图保护妈妈——但那个时候的爸爸已经丧失了理智,通常的结果就是,我妹妹陪着我妈一起挨打。 妈妈一直尽了最大的努力保证我原来的生活,在我的吃穿用度上也没用任何减少,以至于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家中的异样。 后来我家附近的邻居告诉我,每到月头该给我寄生活费的时候,都能看到我妈拎着她那个洗得发白的蓝布牛仔包,歪歪斜斜地走到血站去—— 那里有被分配到了单位的义务献血名额却舍不得那几百CC的鲜血,愿意花钱找人去顶包献血的人。我有一部分的生活费,就是靠我妈妈用这样的方式换回来的。 得知了妈妈和妹妹在家中非人的生活,我的第一反应是让妈妈离婚——但我妈妈是个传统的女人,更担心失去了父亲这个经济支柱后,我和我妹妹的生活无以为继。她说只是寻常的夫妻口角,哪家结婚多年的夫妇不打打闹闹,让我不要多想,只用安心学习。 寒假回到学校以后,我只保留了最基本的生活开支,让妈妈减少给我汇钱的数目——虽然那份重如千斤的生活费用,还是会如期汇到我的卡上。看着ATM机上那一直增长的数字,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我妈血液的温度。 更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一天我正在教室里考试,老师心急火燎地到教室里找我,让我赶快回玉川一趟。 我搭着老师的便车回了玉川,家里却空无一人,只看到客厅里、厨房里、卧室里,到处都是殷殷的血迹。 没完没了的家庭暴力在妈妈的妥协沉默中,终于变成了几乎要夺去人性命的殴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妈妈的头肿了一大圈,看上去有原来的两倍大,眼睛都已经肿成了一条缝。听医生说,我爸那一次打断了我妈六根肋骨,而我站在病房门外的时候,她却在拼了命地挣扎着要出院——她担心付不起高昂的医药费,担心下个月没有办法再给我寄钱了。 不止我妈妈被打成了重伤,妹妹在保护妈妈的过程中,被我爸推搡到底,后脑勺磕在了桌子角,被诊断成脑震荡,还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而这样毫无人性的暴行,惊动了街坊四邻,有人看不下去报了警,爸爸也因此被抓到了派出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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