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虽说早就退了,却是耳聪目明的很。每晚那电视一准开着,生怕落了什么大事。 商晔也是无意间看到陈景尧的采访,多问两句便知晓个中原委。 “嗯。”陈景尧应了声。 商晔嗤一声,“不应该啊,资本家什么时候大发慈悲了。” 面对他的揶揄,陈景尧没做答复。他身子向后靠,神情略显疲态。 商晔草草两句,让陈景尧又想起向晚那张倔强清高的脸。 天真的很,却叫人不忍心戳破。 后来想想也是,他跟她计较什么。 几杯酒下肚,商晔提议去后头跑两圈。陈景尧没反对,两人起身朝外走。 赛车场傍山而建,俱乐部飞扬的旗帜迎风摇曳。一盏盏明灯照耀着盘旋的赛道,晦暗幽深。 陈景尧叼着烟走进更衣室,他有几套赛服放在这儿随时可用。 他身量高,宽肩窄腰大长腿,此刻在略显逼仄的更衣室,连着动作都不禁放慢。 更衣室后头是个露天草坪。花草修剪得宜,被布置成户外休息区。搭建的帐篷、锅炉,临时要用即刻就能升火烧烤。 从更衣室的窗户瞥出去,能看见草坪上围坐着一群人,有男有女,聊得正欢。 陈景尧仰头拉上拉链,抓了几把头发,抱着头盔刚要掀帘子,就听到那处有人开腔。 “林少求你了,别再看你那破手机了成吗?” “就是,你一晚上看八百回也没用。人心里头就没你。” 林峻豪心里烦躁极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许是那天话里话外受孙巍的影响,他到底还是冷了向晚几天。可没想到他不找她,她也能默不吭声。 他喝了口酒,不肯承认,“你们懂个屁。” 另有人接话:“要不然我们帮你打电话给向晚呗,就说你喝醉了,看她来不来。” 林峻豪眼皮翻了下,还没回答,又被打断。 “来了又怎样,还不是要走。” “……” 精准踩雷,成功让林峻豪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 他放下酒杯不屑道,“合着除了向晚我林峻豪是找不到女人了呗。” 这话引得众人肆笑。 “那可不,咱林少什么身份。” “你别说,这回我站孙二。就一破记者,拽什么。” 林峻豪喝口酒,也不知是真喝多了还是心里真不舒服。 向晚性子倔,也不大会哄人,以往吵架大多都是他哄着她。想到这,林峻豪自顾自说了句:“这些年是太宠着她了。” “听见没,咱林少可是最会宠女孩子的。” 众人笑着插科打诨,他们身边还围着几个电影学院的女生。 有人冲林峻豪努了努嘴,“看见黑裙子那个没,今年电影学院的新生,是不是够劲儿。” 林峻豪兴致不高,但还是朝那儿瞥了一眼。 就一眼,他猝不及防皱了下眉。 对方看他反应,“怎么样,还成不?” 为什么这么说。 是因为那女生长的和向晚有几分相像,黑长发,清冷挂,一双眼睛要比向晚大些。只不过向晚的眼尾是微微上扬的,辨识度高。 而这个女生,长相过于模板化了。 见林峻豪没说话,对方冲人招了招手。 商晔就是在这时候,伸手掀开陈景尧的衣帘,“你还没好?” 陈景尧应了声,唇齿轻抿咬了下烟嘴,淡淡的苦涩味蔓延开来。 他嗓子有些哑,回了句:“来了。” “外面等你。”商晔走远。 等陈景尧的视线再次漫不经心看过去,那个女生已经在林峻豪身边坐下,正给人倒酒。 烟快燃到尽头,陈景尧嗤了声。 他眼底眸光深晦,动手掐灭烟。没再看,转身出了更衣室。 * 向晚周末临时接了个兼职。地点在东槐胡同一栋私人洋房。 她到时,秦语岚就站在门口迎她。 “学姐。”向晚打招呼。 秦语岚见到她明显松了口气,她声音嘶哑道,“晚晚,你能来可真是太好了。” 向晚是被秦语岚一个电话临时喊来的。 今天周末,这阵子跑外勤格外疲惫,她原本打算睡到自然醒。谁知刚过九点半,就被秦语岚一通电话吵醒。 秦语岚是她学姐,播音主持专业,目前是名电台午夜档的主持人。 和向晚一样,她平时也会在外接些兼职。 今天的场子是熟人介绍,不算商演,纯私人场。听说是圈子里哪家老爷子过寿,找个主持人撑下场。 “学姐,你声音怎么这样了?” 这地儿车开不进来,向晚是从胡同口跑进来的,这会儿微微喘着气。 秦语岚咽了下口水,“前两天淋了雨,感冒。本来以为就会好,没想到越来越严重。” 她脸上带着歉意,“要不然也不好意思临时麻烦你。” 这活儿是前几个月就说好的,不好因为她个人原因给搅黄了。 再者说,今天过寿的不是小人物。虽说如今退了,到底身份还在。 秦语岚不敢轻易得罪。也怕惹恼了中间人,往后失了挣钱的机会,这才找向晚来救场。 向晚新闻传媒出身,大学里考了播音主持人资格证,专业能力没问题。 她形象好气质佳,人也稳妥,不是那种会来事儿的。 向晚摇摇头,“没事,今天刚好休息。” “先进去,边走边说。” 秦语岚带着向晚进了洋房。 三层的洋楼占地面积不大,上海式里弄建筑,保留了些许民国时期老派的建筑风格。石库门、方形天井,木质的旋转楼梯,放眼望去复古又奢靡。 秦语岚将手稿递给向晚,“你先看下稿子。” 说着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件珍珠白的高领旗袍,和同色系高跟鞋。 “知道你来不及,我都准备好了。你先穿我的吧,洗手间在这边。” 秦语岚身高和向晚差不多,两人都属于高挑的个子,只不过秦语岚要比向晚更瘦些。 向晚接过,“好。” “我在门口等你。” 推开洗手间的琉璃门,向晚将旗袍拢开,挂在背后的衣架上。洗手间里点着香氛,味道淡雅清香。 她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换上秦语岚的旗袍。 单拿在手上不觉得,穿上后向晚才发现,这旗袍是高开叉的款式。 颜色是素净淡雅的珍珠白,领口处延伸至胸前有几颗精致的盘扣。 向晚是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型,看着身材削薄,实则该有的一点儿不少。 秦语岚比她瘦些,胸围也窄些。她的衣服穿在向晚身上,莫名就多了几分道不明的风情。 饱满的上围,纤细的腰身,还有高开叉下那双若隐若现细长笔直的腿。 向晚扣上盘扣,紧致的包裹感让她忍不住深吸口气。想着就忍一时,活动结束就立马脱了。 她换上高跟鞋,没多想拉开洗手间的门。 弯腰调试鞋跟,也没抬眸,只感觉到门口有道人影,就靠在墙边。 向晚想也没想便开口:“学姐你看下我穿的对吗,好像有点小了。” 说完她直起身,抬头一看,蓦地顿住。 眼前哪里还有秦语岚的身影。 陈景尧正拢火点烟,在见到向晚的那一刻,他指尖轻颤下。打火机啪嗒一声,烟火错位,没点着,倒像是擦枪走火。
第6章 向晚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手攥紧稿件,看向陈景尧。半晌定神,打招呼,“陈先生。” 陈景尧收手,将烟拢回到掌心。 明明生活轨迹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偏总能遇见。 “向小姐又是来采访的。” 陈景尧话有揶揄,惹得向晚脸上一阵臊意。 她想过,如若有机会是不是应该为自己那天的“出言不逊”给人道个歉。又觉得太拿自己当回事,她道不道歉的,于他而言不痛不痒。 总之能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哪知缘分的齿轮就是这般神奇。 向晚摇头,“不是,来做兼职的。” 她说完,听到旋梯口有人喊陈景尧。 男人侧过身。临走前借着二楼天井照进来的细碎日光,重新睨了向晚一眼。 他眸光清寂,被掩饰的恰到好处的兴味如冬日里的一把焰火,烧的人浑身滚烫。 陈景尧意有所指回了句:“挺好的。” 留下三个字,人便起身走了。 向晚没来由觉得热,想松领口,又想起现在穿的是旗袍。指尖摸到那复古繁冗的盘扣,停了动作。 秦语岚从另一头来,见她已经换好,带着她往宴会厅旁边的休息室去。 洋房三楼摆了三四桌,不大,胜在喜庆。是老人家会喜欢的样子。 向晚对了下手稿上的流程,将细节记下,坐等开场。 等了没多久有人来唤,她喝口水,攥着手稿往前台去。 场子精致利落,人坐得齐。 第一排正中央的圆桌铺着红色桌布,今儿过寿的老爷子就坐那。 人年有八十,精气神不错。一双浑浊的眼带着笑,却不难看出凌厉威严。 向晚流程走得有条不紊。她吐字清晰,生得漂亮,偶尔说几句吉祥话讨人欢心,不谄媚,分寸拿捏得准,只当锦上添花。 唯一令她有些分心的,是坐在老爷子右侧的男人。 陈家和季家是世交。祖父辈是同个级别退下来的,交情颇深。 陈景尧现在接手的那摊,明里暗里少不得要季家人帮忙斡旋的时候。季家老爷子过寿,身为晚辈,他自是要陪个笑场。 他拿着煮好的茶,老爷子喜欢明前的碧螺春。 许是见惯了旁人趋炎附势,陈景尧如今身量压得低,左手给老爷子看茶,右手又奉上去。 礼数周全,倒不显卑微,全然是小辈应有的姿态。 做完这些,他身子微微向后靠。眼皮轻掀,才将目光放到主持台上。 向晚一头黑长直发挽在脑后,用发簪固定。发簪上荡着几根细流苏,随着她说话的频率微微晃动。 她动作幅度不大,亦没走动。 就这样在陈景尧一错不错的注视下,走完整个流程。 随着老爷子一声铿锵有力的开席,场子逐渐热闹起来。 戏班子进场,余音绕梁,演的是那出梅派的《霸王别姬》。 向晚退场,回到后台。秦语岚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稳健的台风,声音清脆悦耳。纵是台子底下坐了不少大人物,也照样不急不缓。 向晚满心都在旗袍,和秦语岚说了两句,就连忙拿衣服去换。 另一边,陈景尧陪老爷子喝了两杯,起身到外头抽烟。 走廊尽头的门推开就是露台,门阖上,绵长的京剧板鼓声顿时被阻隔在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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