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缓步走进这栋三层洋楼时,里头阵阵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老爷子坐在上首,靠他坐的最近的是沈老爷子沈文军。 老战友许久没见,好容易从香山后头的疗养院回来,自是热络。 陈景尧不动声色走到正厅,礼貌地同各个长辈打招呼。礼数周全,挑不出错来。 “是景尧吧?远远瞧着我还当是景容呢。”沈文军笑呵呵地说。 老爷子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摸了摸拐杖上的纹路沉声说:“到底还年轻不稳重,见笑了。” 这属实是客套话了。 整个大院里哪还找得到第二个如陈景尧一样的人物? 他们这一辈生来物质颇丰,没挨过刀子吃过苦,亦不像上一辈的懂拼命。 享受着祖辈积攒下来的福荫庇护,大多都沾着些纨绔子弟的习性。 陈景尧出息,有胆有谋,年纪轻轻独当一面,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他沉稳坐下,兀自喝口茶,没出声。 沈文军满意笑道:“嗳老哥你这就谦虚了不是。” 老爷子一双浑浊的眼睛犀利明朗,慢条斯理的把话题带到下首端坐的沈初棠身上。 “还是姑娘家的贴心呐。初棠有好久没见你景尧哥哥了吧,你们小时候还经常在一块儿玩的呢。” 坐一旁试图插科打诨的沈初棠笑笑,转身喊了句:“景尧哥。” 陈景尧慢条斯理放下茶杯,朝她点了点头,算打声招呼。 两位老人家相谈甚欢。 沈文军年纪大了,没多逗留,同老爷子闲聊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走之前沈初棠朝二楼看了一眼,她拉住沈文军的袖子笑道:“爷爷我还想跟嘉敏说会儿话,我晚点回去好不好?” 陈老爷子笑起来,他起身摆摆手,“让她去吧,成日跟你这老头子待一块儿有几个意思。”说着他看了陈景尧一眼,“晚点让景尧送初棠回去。” 沈文军自然懂个中道理,意味深长地睨一眼沈初棠,转身先走了。 等送走人,沈初棠也上了二楼,老爷子脸上笑意才逐渐淡下来。 他转身打量陈景尧这一身,浑浊的眸子愈发沉冷,“穿成这样是刚从哪个温柔乡里出来?” 陈景尧笑道:“瞧您这话说的就不正经了。” 老爷子冷哼声,见他还有心思同自己嬉皮笑脸,忍不住敲打他,“沈文军这趟回京,就是为着沈初棠婚事的,你怎么看?” 陈景尧眉骨轻扬,漫不经心回:“您问我呐?” 老爷子抬手敲两下拐杖,发出沉重的闷响声,他举起来对着陈景尧指两下,“别跟我打马虎眼。” 说着他坐回到位置,呷口茶。 他不摊牌,陈景尧也就不动声色地坐下,不接话。倒真像无事上他这儿喝两口茶的。 这么些年,他性子磨的是愈发透了,到底是没白培养。 老爷子见状,觉得事态隐隐有些失控,不得不放狠话:“陈四,你爸那什么态度你心里自是比我更清楚,一心向着他那个小的。我在一天他是不敢轻举妄动,若有一天我咽了气,你当他会顾念你们这点淡泊的父子情?” 陈景尧清峻的脸果然沉下来,指腹摩挲过香烟表面,半敛眸没接话。 “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不需要受婚事掣肘,可万一哪天行差半步,你身后无人,谁来替你兜底?到那时有多少人恨不得趴你身上吸血你想过吗?” “你走到如今的位置,再想往上走,全凭倚仗。你外公那边,说白了也就是一个人走茶凉。别人兴许会看他几分薄面不至于落井下石,但也没有雪中送炭的道理。” 到这,老爷子似乎是说累了,他起身上楼。 临到楼梯口又关照说:“待会儿初棠下来,全须全尾把人送回去,算是把这出戏唱好了。其余的我不多说,你自去思量。” 见他迟迟不应,老爷子最后说一句:“陈四,圈子里起起落落的事,你瞧的多了。可别走到最后叫别人看你笑话。”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厅里彻底寂静下来。 陈景尧夹烟的手一动不动,眼底半分暖意没有。 直到窗边一缕风裹挟着夜露翻覆而来,他指尖微僵,这才动手将烟从中折断。 再没了旁的心思。 * 陈嘉敏的房间在三楼最右一间。 彼时她坐躺椅上涂脚指甲,涂两个抬头去看玩手机的沈初棠,她问:“你真要跟我四哥结婚啊?” 沈初棠无所谓地耸肩,“和谁结婚不都一样吗,何况你四哥长那么帅,我也不亏。” 陈嘉敏是知道的。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婚事向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别说陈景尧了,就是她也没得自己选的。 到了一定位置,钱权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通过婚姻获得利益互换,相互保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嘉敏不敢苟同,她笑着说:“长得俊有什么用,让你成天对着他那张四平八稳不懂哄人的脸你才会觉得烦吧?” 虽说在同一个大院长大,后来读了书,家里家教又严,就很少有机会碰面了。 所以沈初棠对陈景尧并不了解,顶多是迎面撞上了打声招呼的关系,浅显的很。 “真的?他那么凶?” 陈嘉敏盖上甲油盖子,唔了声,“也不能算凶吧,我从来没见他跟谁红过脸。而且,他其实还挺护短的。” 沈初棠不置可否。 她放下手机,推开阳台门,外头有个小露台正对院子。稍稍低头往下看,便意外看见陈景尧站在那棵枣树下,叼着烟在打电话。 陈嘉敏趿上拖鞋跟上,站到她身边。 陈景尧在跟谁打电话,说了什么她们一概不知。 只知道他背影萧瑟,身高腿长,夹烟的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插兜,模样冷峻,还有种放松下来的慵懒随性。 沈初棠心口忽然直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陈嘉敏喃喃自语,“我哥这么晚跟谁打电话呢。” 她说完,陈景尧适时转过身。 他吸口烟,两颊深陷,薄唇微微扬起,眉眼懒倦,却是和刚才的模样大相径庭。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低声笑,目光柔软温和,仿佛还有些迎合的低哄。 沈初棠呆呆看着,一时连呼吸都放慢了。她只知道她心跳的很快,好似有种不知名的情绪慢慢泄出来,跳得她心悸。 叫她忍不住去猜,电话那头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向来稳重矜贵的陈四露出这样的表情。 陈嘉敏似乎也没见过陈景尧这样,她的狐疑不比沈初棠少。 两人脚下钉了钉子般,一下顿住了。 直到陈景尧挂断电话,他走两步似有所感,抬头时俊脸已经恢复往日的淡漠疏离。 他视线单单落在陈嘉敏身上,无声冲她挑了挑眉。 陈嘉敏咽下口水,识相地连忙抓着沈初棠回屋。 回到屋里,冷意驱散。 沈初棠还有些愣怔,坐回到沙发上。 “我就说吧,我四哥那张脸绷下来谁受的了。” 沈初棠回神,她摇了摇头,“你看到他打电话了吗,你哥有女朋友了?” “没听说啊。”陈嘉敏抠手,“不会的,我哥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就算有也只是玩玩而已,还能让人进门不成。” 沈初棠没接话,心口没来由的烦闷。 等她再悄悄望出去,那棵枣树下的人早已不见。只余下几颗姜红的枣子落下,孤零零滚到暗处。 * 从三亚回来后,陈景尧又忙起来。难得能空出时间,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 这天他带向晚去的是家私房菜馆,落座后免不了又把她抱腿上亲了阵。 直到服务员敲门出菜,两人才各回各位。 陈景尧给她递筷子,又倒了杯茶浅呷一口。他举止隽肃,眼神却是轻佻,睇着向晚说:“最近很忙?” 向晚嘴里嚼着菜,含糊说:“组里要评级了,事情挺多的。” “你转正后那点工资,养活的起自己吗?” 向晚拿筷子另一头戳他,“陈公子瞧不起谁呢,那我也没饿着肚子啊。” 陈景尧笑起来,拿勺子喂她喝汤。 “就怕你太辛苦,挣那三瓜劣枣的给谁玩儿呢。” 他其实想说她不用那么辛苦,又怕话过了伤她自尊。 小姑娘看着不声不响,气性大着。 向晚故意咬住勺子一角不给他动,“我乐意。” 陈景尧低头,替她布菜。他撩下眼皮,不动声色问:“晚晚,你有没有想过出国深造?” 向晚明显一愣,抬头与他对视,红唇微张着问:“什么意思?” 气氛陡然凝滞。 有两相试探的意思,悄无声息从两人之间流动而过。 向晚抓筷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终是陈景尧率先出声,他神色如常,眸光重新落下来,低笑声说:“就随便问问,没什么。吃吧。” 他去夹远一点的藕盒给她,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摸她发顶。 向晚垂眸,亦没再问,却多少有点食之无味了。 陈景尧像是看出她情绪变化,伸手去抱她。“真就随便问问,别多想,嗯?” 这个念头这些天有在他心头一闪而过。 但在向晚看他的这一刻又被他彻底打消。 她惯来清高自傲,哪里是能被世俗红尘困住的。更不是那个愿意乖乖呆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随时在那等他回来的人。 向晚点头,轻松地笑起来,“我也没说什么啊,陈公子心里有亏心事哦,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意有所指。 陈景尧眉眼松开,低声说:“又变着法儿埋汰我呢?” “您自个儿心里清楚。” 向晚见他没有要说别的话的意思,只抬头去接他落下来的吻。 亲吻间,她指尖抓上他的衬衫衣领,轻轻攥住。又缓缓向上,去按他那处凸起的喉结,使了劲儿,像猫爪一样,故意的。 陈景尧抵不住地抓住她的手,哑声道:“晚晚,你知道吗,我的命门不在这。” 向晚问那哪里是? 他目光灼灼,呼吸比刚才更加喑哑低沉。 向晚倒抽一口气,掌心似被桌上滚烫的汤灼到。她不敢相信地睁圆眼,满脸通红,倏地翻转,伸手去推他。 陈景尧身子朝后仰,笑的恣肆,凑到她耳边说:“向晚,你要真想弄死我,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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