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善因,得善果。 小的时候,林鹤梦和寡母独居,家里的生计都由他母亲一个人支撑。 有年打板栗,他母亲在山上滑倒,扭伤了腰,是颜籁外公将他母亲背回家里的。 打那之后,有事没事,他母亲都会叫林鹤梦来颜家帮帮忙。 偶尔是送吃的,偶尔是教颜籁学习,偶尔是帮着颜籁外公做些活。 村里其他人看到林鹤梦都有些怕。 只有颜籁外公不会。 在外公眼里,林鹤梦和其他小孩没有什么两样。 正是因为外公与人为善,才有了她和林鹤梦十几年的羁绊。 她常常觉得外公还没走。 外公的一部分活在了她身上,另一部分,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留存在她的生活里。 “师父,刘叔,辛苦你们,再走几步就快到了。”短暂歇口气,她重新迈开了步伐。 约莫十来分钟后。颜籁带着两个老人跋山涉水地来到了一座小坟包前。 她都做好了坟堆旁该长了不少积草,该要好好收拾一回的准备。出乎意料的,坟堆四周干干净净。 坟前还有烧过的黄纸痕迹,摆着一捧缅怀的菊花。 “小颜,你回来看过了?”张敬意外问。 颜籁困惑摇头,“最近工作忙,我还没有回来过,这花不是我摆的。” “亲戚吧。”刘越说。 她和外公是居住在林家村的异姓,并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亲戚,她也想不出村里会有谁还记得特意来给她外公扫墓。 她将已经发干的花束拿起,从包装纸中瞥见了一张卡片。她抽出卡片,纸上标着花店的店名,她翻过来一看,看见了地址,赫然写着“楠城梧桐区十字街5幢6号”。 怎么会是从楠城带来的花? 梧桐区...... 她心口一跳,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除了林鹤梦,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墓碑上刻着“孝孙颜籁”与“故祖考外祖父颜万山之墓”的字样。 刘越好奇问:“小颜,你是跟着你外公改了姓吗?” “没有,我一直跟妈妈姓。” 她将干枯的鲜花摆在坟包旁,又将包装纸折了收进兜里,好带下山。 见他们说起这个,张敬随口一提:“她妈妈是南大最年轻的数学博士,还是助理教授,马上就要升副教授了。她爸爸是国家电网的领导。如果不是意外,小颜,你这辈子的路该好走很多。” 看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大姑娘,刘越不禁又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懵懵懂懂被外祖父抱在肩膀上出席父母葬礼的小姑娘。 原本应该幸福的一家四口,祖孙三代,,就这样被一场大火烧得阴阳两隔,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能不唏嘘呢? 颜籁双手端起酒杯放于额前,闭目默言片刻,躬身将酒洒在碑前。 她不去想那些未发生,也不能弥补的遗憾。 就像外公说的。 别回头,往前看。 拜祭过后,张敬在颜万山墓前蹲了许久,太阳行将落山了,颜籁出声提醒:“师父,得下山了。” 她这一声将走神的张敬叫回了神。 短暂的片刻出神间,张敬想起了自己的青年时代,想起老大哥曾拍着他肩膀叮嘱他要沉稳,要耐得住性子,熬得住时间。 短短十几载,他老了,而那语重心长的老大哥,已埋身于这一方矮小的坟墓。 再过十年,二十年,或许也要轮到他了。 “颜籁。”他伸出手。 颜籁立刻上前一步将他搀扶起来。 张敬不是善言辞的人。至少在颜籁的印象里,他一向是沉默寡言而又肃穆的。 她没想到他会握着她手臂说:“以后逢年过节的,来家里吃饭。” “啊?”她一呆。 刘越杵杵她,“快谢谢师父啊。” “谢谢师父。”她立刻道。 过去的疑惑在此时都有了答案。 张敬为什么待她与众不同,原来全是因为她外公叫颜万山。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有些熨帖发暖。 好像冥冥中,外公已经给她铺好了所有的路。 冥冥中,外公还在庇佑着她。 人到老了,有些人见一面少一面,有些事,做了一回可能就没有了下回。 十几年前,老大哥的手掌也曾重重拍在他张敬的肩膀上,将他推出滚烫的墓道,厉声喝道:“张敬,听大哥的话,带着文物先走!” 那一推,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将他一步步推至现在的位置。 如今,他老了,也要试着给年轻人铺路了。 或许是上山的路已经走累了,下山的路三人走得格外沉默,一直到回头都已看不见那矮矮的坟包了,沉默许久的张敬问她:“你当年填志愿,你外公拦过你吗?” 她低声回答:“我填志愿的时候,外公已经走了。” “那你大学是申请了国家助学金吗?” 她摇头,“是我哥供我的。” “你哥?你还有个哥哥?”张敬颇为意外。 “你见过的,林鹤梦。” “哦,上午那个小伙子。”想起他那遗传病的显性基因外表,张敬叹道,“可惜了。” “啊?可惜什么?”她疑惑。 刘越倒是听懂了,吹胡子瞪眼地牢骚:“怎么了?我那学生还不好?有能力又有上进心,多好的小伙!” 颜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没明白这两位在打什么哑谜。 回到林家村,颜籁又将两位带去了自己以前和外公生活的房子。 那儿就是农村的自建房,是外公租来的,租期是二十年,再过几年租期就到了。 颜籁这些年都在外地,只有清明和外公忌日回来,春节她都是在外面过的。 房子里久没有人打扫,灰尘和蛛网都有可不少。 张敬和刘越在里面转了一圈,忍不住唏嘘。 和城里比起来,这儿真算是要什么没什么了。 要离开时,颜籁回身看了看房子,她同张敬说:“师父,今天我想在这住一晚,收拾收拾房子,明天一早我就下山,不耽误工作,行吗?” “这房子电都停了,你晚上在哪吃饭?又睡哪?” “村里人我都认识,不妨事。”颜籁笑了笑。 知道她肯定是想外公了,张敬思量了会儿,“那也好,你明天不用急着下山,有什么事打电话。” “嗯!谢谢师父。” 把两老送上车,颜籁又和司机交代:“师傅,车开到县宾馆,钱我先付给你,麻烦你一路开稳点,辛苦了。” 她这话说得客气又漂亮,钱也给得爽快,司机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我开车肯定稳稳妥妥的。” 一直到目送他们离开了,颜籁才转身回了小楼。 楼里已经脏到依稀可见厚厚的灰尘和明晰的脚印。 用了十几二十年的家具已经脏旧到脱了漆色。 外人看了都觉得落魄。 可这里的一桌一凳、一门一梯都是外公一点一点凿出来的。 颜籁站在大门后,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还没门闩高,费劲地用手掌拍打着门闩的画面。 在降临的暮色中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幼时的身影,一次次欢快地奔出家门,投向外公的怀抱。 那时候,少年也站在外公身后温和地笑,草长莺飞,她所爱之人与落日余晖都曾触手可及。 她从不觉得自己的童年贫瘠,她自认为自己已经胜过许多孩童,她被爱滋养大,她有着最富有而充实的童年。 那是她一生的宝藏。
第十四章 家里的东西都没有搬走,外公的物品用一个房间集中收集了起来。 厅堂上挂着外公的照片。黑色的奠花也脏了,落了一层的灰。颜籁踩着凳子爬上去,摘下外公的相框,仔仔细细,一层一层地擦干净,再将相框挂上墙面。 她拿着毛巾的手臂垂下,仰头看着照片上年迈的外公,看了很久。 好像只要看着,外公就还会精神矍铄地出现在她面前,欢欣地叫她:“满满!” 泪管发热。 颜籁低下头去,将毛巾按进水盆里,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啪嗒”一声掉进盆面,溅起小滴涟漪。 她抹干净眼泪,将一楼的桌椅板凳都擦了一遍,整个屋里已经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她也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在椅子上坐了会儿,看了看手机消息,信号显示E,显然山上信号也不大好。 手机电量还剩不到百分之七十,没有电,没有火,在身上发热的那一阵过去之后,颜籁感觉到了冷。 她将扎起的袖子扯下,决定去村口小卖部买几根蜡烛。 -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了,颜籁却还在院子里倒腾。 大约是之前大雨的缘故,主屋旁边的柴火屋已经被冲刷得摔碎了不少瓦片了。 她搬来梯子,将一垛瓦片抱在怀里,口中咬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拉着梯子,缓慢地爬上屋顶。她踩住木梯上缘,半匍匐在屋顶上,伸手将屋顶上被风吹来的塑料袋,瓶子,废纸都扔下屋,清理了碎瓦。 瓦要怎么摆,也是一门学问。 颜籁掀开旁边的瓦片研究了下摆放的结构,谨慎地拿起瓦片,按照自己刚刚看到的方式将瓦片一片接一片地铺放下去。 她的方式是正确的,尽管有点儿慢,在半个多小时后,她终于完成了空瓦区域修补。 大功告成。 她拍了拍手,将放在屋檐上的手电筒捡起来,一只手扶着梯子,小心地一步步往下走。 最后几个台阶,回头一眼可以看到地面时,她吊着的那颗心放了下去。 她麻溜地下了两个梯级,在最后一个梯阶时,她太着急了,自然而然地,她这一脚没有踩到底,整个人猛地一失重,“嘭”一声摔下了楼梯,接着“哐”一声巨响,楼梯也倒在了一旁。 有那么几秒,她眼前都是黑的,好像摔着后脑勺了,脑瓜子嗡嗡的,然后是后知后觉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疼痛。 心脏跳得抽痛,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颜籁咬住了牙,用不那么疼的手撑着地坐了起来。 她伸手够到摔落的手电筒,照了照疼痛的手肘。 被碎瓦片擦破,手肘一道道的红。 她又摸了摸自己后脑勺,脑瓜上端是疼的,摸不出肿没肿,接着又挽起裤腿看了看,脚后跟流血了,其他位置太黑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都是外伤,除了疼没感觉有别的什么,也还没摔傻。 得出这个结论,她小松了一口气。 她正想再看看其他部位,院子的小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颜籁咬牙站起来,脚踝疼,身上也疼,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心脏猛的一跳。 她靠住墙壁,心说不会那么背吧,想了想,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正要按报警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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