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絮言,”书燃视线仍停留在窗外,慢慢开口, “他也被抓了吗?” 耿潼沉默了瞬。 整桩案件里,若说哪里最出乎窦信尧的预料,就是他高估了周絮言的身体素质。 藏在第二支烟里的那些东西,纯度太高,也太烈,周絮言根本受不住。短暂的欢愉过后, 他的脏器开始衰竭,喘憋、发绀、心律失常。 周絮言没能熬到被送上审判席, 就匆忙地闭上了眼睛。他比严若臻多活了三天,其中,有17个小时是在急救室度过的。 严若臻不是窦信尧亲手杀的,但他害死了周絮言,以周淮深睚眦必报的个性,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一报还一报,一命抵一命。 医生说,咽气之前,周絮言叫了一声“哥”,可能是回忆起了小时候,很小的时候,两个漂亮小孩互相依偎陪伴的那段时光。 后来,小孩子长大了,分道扬镳,美好的回忆散作烟尘,只剩恨意,刀刀淬骨。 书燃心口涩得厉害,手指攥在一处,指甲抠得掌心泛红。 无辜的人不在了,作恶的也不在了,也许,正应了曹公那句——欠命的,命已还,无情的,分明报应。 可是,小严,他的人生不该就这样潦草结束。 小严。 耿潼手指压了下眉心,“书小姐,你是聪明人,应该看得出,窦信尧和周絮言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恶毒事,就是为了在你和周砚浔之间埋下一根刺,让你恨他,让他痛苦。他们都知道,你的恨意,就是对周砚浔最好的惩罚和报复。” 书燃看着窗外,没做声。 耿潼叹了口气,别有深意地说:“所谓善恶有报,最坏的结果,就是好人离别、坏人如愿,对不对?” 书燃闭了下眼睛,指尖微微颤抖。 从茶室出来,耿潼跟周砚浔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 周砚浔的注意力都在书燃那儿,试探着说:“你还没吃晚饭吧?我陪你……” 书燃摇头,“我不饿。”顿了会儿,她抬眸,朝他看去一眼,声音很轻,“我知道这些事都不怪你,你一直在保护我,也帮助过小严,已经尽力了。” 从周砚浔的角度,能看到书燃的脸色十分苍白,肩膀也薄,她似乎比之前瘦了些,锁骨愈发清晰。厄运一股脑地落在她身上,试图将她彻底压垮。 风吹过去,书燃睫毛颤了下,继续说:“但是,我实在没办法当做一切都没发生,像以前那样和你在一起,请给我一点时间。” “我需要一点时间。” 话音落地的那一秒,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突然掉下一颗,湿漉漉的,又热又烫。 好像有匕首刺入心脏,周砚浔抿着唇,他额前碎发微乱,眼睛里的神色也是乱的,低声说:“你别哭,我会等的,多久都等。” 只要这段感情还活着,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一点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 回家时,书燃没让周砚浔送她,她查了下路线,找到附近的公交站,上车后在临窗的位置坐下。夜色渐深,信号灯闪烁,走走停停间,书燃注意到周砚浔的车子始终跟在后面。 她眨了下眼睛,单手撑着脸颊,指尖隐约摸到一丝微凉的湿。 那天晚上,书燃始终睡不着,披了件衣服开始整理叶扶南的遗物。叶扶南的东西不多,书燃并没找到什么市价昂贵的首饰,倒是发现两张存单,质地崭新,应该是近期办理的。 书燃仔细看了眼,两张单子,一张是樊晓荔的名字,另一张写了书燃,书燃名下的那一张金额多了将近一倍。 底下还有薄薄一张便签,书燃抽出来,上面写着—— 给我的囡囡: 如果你受困于眼下的生活,觉得无助或疲累,希望这些钱能够支撑你,换一个新地方,有一个新开始。 存单上有交易日期,是在书燃回赫安之后。目睹书燃一场痛哭,叶扶南并没多问,却卖掉了自己精心保存的陪嫁,兑换现金,为她铺出一条退路。 樊晓荔说的没错,叶扶南的确偏疼她,也最爱她。 书燃握着那两张存单,慢慢蹲下来,手指捂住眼睛。 她几乎整夜没睡,坐在窗边,看着光线一点点发生变化。天色彻底亮起来时,书燃进浴室洗了个澡,之后,她推门出来,在荷叶巷的巷口,再度遇见周砚浔。 周砚浔也没怎么休息过,脸色不太好,但身上的气息很清爽。书燃猜,他应该是在附近的某家酒店开了个房间,洗漱了一番。 她看着他,“弈川那边一定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回去吧,没必要守在这儿。” 周砚浔声音不自觉地放低,“离你太远,我会不安。” 书燃静了瞬,不再说话,转身往巷口走,手腕却被拉住。 “你去哪儿?”周砚浔说,“我送你。” 书燃表情有些淡,“你说过,会给我时间。” 周砚浔眼底眸光晦暗,迟疑片刻,他慢慢松了手上的力道。 书燃赶到咖啡厅时,樊晓荔已经等在那里。 两人之间没什么客套话可说,书燃拿出张存单,写了樊晓荔名字的那一张,放到桌面上,“昨天我整理外婆的遗物,发现她那些陪嫁的首饰都不见了,但是多了两份现金存单,分别写着我们两个的名字。这是你的那一份——外婆留给你的。” 樊晓荔微怔,伸手将存单拿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目光逐渐有了些变化。 书燃垂着眸,可能是喉咙有些堵,她轻咳了下,“你说的没错,外婆的确偏疼我,但这不代表她不爱你,你是她唯一的女儿。” “小学的时候,我在课文中读到一个词——惬意,我问外婆,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外婆说,惬意就是高兴,是称心,她还说,她最惬意的时刻,是看见她的小女儿坐在秋千上吃糖,无忧无虑。那一瞬间,她觉得世界特别美好,一切都是温柔的。” 时间还早,咖啡厅里客人不多,书燃说完,周围一片安静,她没有刻意去破坏,就让气氛那么安静着。 不知过了多久,樊晓荔用手指擦了擦眼睛,站起来。推门离开前,书燃听见樊晓荔对她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让我明白,妈妈永远是妈妈,她只会爱我,不会怪我。但是,对不起,我跟你外婆不一样,做不到这么无私。书燃,你别怪我,也别再对我有期待,往前走吧。” 对面的位置空下来,书燃没有动,又坐了会儿。玻璃门在这时开合了下,进来两个年轻女生,点完单等待取餐时,书燃听见她们聊天—— “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站在路边的一个男生,个子特别高,气质超好!你说,我请他喝奶茶,再问他要联系方式,他会给吗?” “你别冒失啊,那种等级的帅哥,大概率不是单身!” “也对。而且,他看上去那么傲,肯定脾气不好,跟这种人谈恋爱,估计要整天哄着他,怪累的。” 书燃转过头,顺着两个女生的目光,她看到周砚浔。 咖啡厅前没有停车位,周砚浔将车子放在稍远些的地方,之后,他从车上下来,走到离书燃很近的地方。他依旧穿黑衣,身形有些颓,却不垮,不抽烟也不玩手机,就那么专心致志地等待着,好像他可以为此等待一生。 怎么会脾气不好呢,他明明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书燃眨了下眼睛,在两个女生惊讶的目光中,她推门出去,走到周砚浔面前。 要变天了,风有些凉。 书燃穿一条及膝的白裙子,手臂很细,锁骨清晰,她看着他,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要你走,回弈川,你是听不懂吗?” 她从未这样凶过,近乎蛮狠。 周砚浔垂在身侧的手指握了握,声音很低地说:“我不走。” 现在,除了守着她,他哪里也不去,生怕走远一步,就再也回不来。 “要你走,你不听。”书燃抿唇,“那我要你滚呢?滚回周家去!” 小姑娘说脏话说得并不熟练,语气很轻,听上去有些心虚。 周砚浔顿了下,声音更低地说:“不滚。” 书燃心跳在颤,又酸又疼,滋味复杂,她不说话了,转身就走。 周砚浔不管不顾地跟上来,去握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书燃力气很大地甩开他。 十字路口,车流穿梭不止,信号灯闪烁了下,三十秒倒计时。其他人都在向前走,书燃却停了下来,风吹着她的裙摆,像吹起一朵凋零的白栀子。 “周砚浔,”她忽然叫他,“你过来。” 他应声过来,到她身边。书燃拉开背包拿出什么,周砚浔低头看过去—— 一张照片,质感有些旧,两个很年轻的漂亮女孩,其中一个搂抱着另一个的手臂,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这两个人,一个叫樊晓荔,是我妈妈,另一个叫陈西玟,是你的养母。”书燃目光垂着,看着脚边的斑马线,“她们曾就读于同一所高中,樊晓荔漂亮、外向,成绩好,是学校里最耀眼的女孩子。陈西玟家境拮据,没有好看的衣服,成绩也一般,在樊晓荔面前总显得灰头土脸,但两个人是很好的朋友。” “高三那年,樊晓荔拿到一点奖金,约陈西玟去临近的城市爬山看日出。半路遇见暴雨,她们在山里的客栈留宿,两个人睡同一个房间。客栈老板垂涎樊晓荔的美貌,偷偷塞给陈西玟八十块钱,要她晚上别锁门。可能是贪财,也可能是嫉妒,陈西玟照做了。她趁樊晓荔睡着,打开了房门,让老板进来,然后自己躲了出去。” 信号灯由绿到红,周围渐渐聚起要过马路的行人。 书燃揉了下酸涩的眼角,手腕在这时被人握住,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周砚浔拉到另一侧。与此同时,两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横冲直撞地从书燃身边跑过去,边跑边笑。 周砚浔皱着眉,“怎么不看路?”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关心她,保护她。 书燃有点想不通,在她面前,他真的没有任何底线么,包容一切,也原谅一切。 周砚浔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手渐渐松开,“故事还没讲完吧?你说,我听。” 书燃不知为何特别想哭,她眨了下眼睛,“那晚,樊晓荔没有被侵犯,她用一支暖水瓶砸破了客栈老板的头。那个年代,一个女学生同‘强.J.’这种字眼牵扯到一起,即便是未遂,也很可怕。樊晓荔父亲早逝,孀妻弱子,好欺负,一时间流言横生,每一种说得特别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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